第91章 沈家別院師徒交心,棺材鋪木匠死志已定
- 大畫皮師
- 蘇青狐
- 3378字
- 2023-03-31 22:00:00
“老夫今日身體抱恙,你們喝吧。”
應答聲從棺材鋪傳來,有些有氣無力,沈柯心下一凜。不過筵席已經開動,他得留下做東,便朝槐青道:“青兒你去看看,馮伯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馮老頭,除了整天供奉他那勞什子木偶,還能有啥事?”
當是在青年挑明心意后,小狐女消化了一晚,也從她那自以為是的師徒單戀中恢復過來。笑罵了馮木匠一句,接過沈柯遞來的雞腿。
蹦蹦跳跳地去了對街。
“郁卿兄,賊老兒在獄中還好么?”
眾人分賓主坐定,酒過一巡,沈柯便又問起周鴻文的事來。卻是自打太歲出巡之后去過一次太原大獄,一晃又兩個多月了。
“樂呵得緊,畢竟以周老的豁達心性,在哪里都能自得其樂。”
“他這是要把牢底坐穿,才肯出來?”想到周鴻文張口就是“老夫這個年紀,在哪里棲身又有什么打緊”,以及“心到神知”的古怪話語,沈柯不由得一陣苦笑。
“外人都覺得他在坐牢,周老卻不這么想。”
吳天養朝梁牧野舉杯一祝,隨口喝干。
“這世間,居然有人會對坐牢之事,樂此不疲?”兵主來到沈家別院后,也曾因為叫春使和白蓮妖變之事,聽沈柯提起過周鴻文,卻一直無緣得見。
此時聽吳典史說賊老兒甘愿坐牢,便來了興趣。
“是這樣,青藤年初那會兒因為遭遇皇商奪壽,隨后被巡檢司抓到了太原大獄,這才在獄中結識了周老...”
簡單介紹完他和周鴻文交往之事,連同他被賊老兒托去赴宴,遇到夜游神之事也講了一回。梁牧野方才恍然大悟:
難怪這青年,能對這太原府發生的諸多怪事波瀾不驚。
原來是小小年紀,就曾見過夜游神這等民俗傳說中的冥界使者...在結合他打小在百事巷長大的經歷,他能生出如此復雜的性格,便也說得通了。
見沈柯成長經歷清楚,身家清白。
青蓮書院.兵主星目一陣莞爾,暗付道:那他和紅魚...老夫同意這門親事!
又聊了一會,梁牧野便笑道:“不過區區六品.著書境的儒生,便能因為紅塵仙宗一句冀寧道地氣混亂,便在獄中平白守護二十余年...若是得暇,老夫肯定得會會此人。”
“哈哈,周老若是見到梁老哥,肯定也會一見如故。”
“喝酒,喝酒!”
這場酒局,因為有了周鴻文這么一個催化劑,作為東家的沈柯和齊伯牙,便同吳天養幾人談天說地,時間須臾就到了傍晚。
..........
“青藤老弟的筵席,可比那翰林宴還要痛快!”
臨別之際,臉喝得像猴屁股一般的吳天養,珍而重之地同沈柯道別。
“余下近兩個月,我多半還會留在小院;郁卿兄若是沒啥要事,隨時都能過來喝酒。”送出門來的青年,同樣重重拍了拍吳典史肩頭,示意他凡事都得等待。
官場之事,總是風云詭譎。
許多事情欲速則不達,既然眼下被架空了,正好能空出時間,想想后路該如何去走。
“有我青蓮書院的令牌守護,應該無人再敢侵擾百事巷。”
沈柯送別吳天養,正要挽著梁牧野的胳膊回到院中。兵主卻是開口了:“既然如此,老夫便也到冀寧道周邊逛上一圈,等到小雪臨近,再來同你和紅魚碰頭。”
“梁老哥游歷之前,不去趟文士巷?”
知他定是感受到冀寧道周邊的地氣,愈發古怪,才會興起這外出游歷的心思。見梁牧野言罷,就要踏空而起,沈柯便笑言道。
“呵,誰家夫子誰去哄!”
兵主呵了他一回,踏空而起:“想讓老夫去做那出頭鳥,門都沒有...”
沈柯:“這梁家師徒,就沒一個靠譜的。”
又不是我惹惱的,憑啥得我去哄?
奈何知道這對師徒的擰巴性格,也只得認栽。好在在過去這半個月里,他不單讓青玉坊小廝,給文士巷酒家送去銀錢,讓酒家給陸學政安排吃食之外。
又托信使,將他為萬妖樓眾人點睛后得到的信息,一并告知陸紅魚。
想必有這些事情作為轉圜,那姑娘也不會對自己冷臉相待吧~
“是了,為師這段時間太忙,一直沒問你倆的商道實踐情況。”
回到院中,見閆柏辰和齊晉湊在一塊,拿已經步入仙道九品.觀星境中期的黃昊開涮,便詢問道:“不知當初我給你倆的每人五十兩紋銀,收獲如何?”
“回夫子,學生用那五十兩紋銀,將雜務巷的各類攤販梳理了一番,還找人兌換了一枚參加萬妖樓【人賭場次】的手牌。”
齊晉立刻抱拳回應。
閆二公子卻是大喇喇往吊椅內一坐:“萬妖樓【地賭場次】的手牌,壓根不用花錢,我閆府要多少有多少。不過學生,卻是用那五十兩紋銀,買了時萃樓一成經營權,外加鄭氏票號一條商道...”
平平無奇的炫富,再加上一些高維碾壓。
“......”
沈柯一陣無語。
不過聽得閆柏辰所說,他這關乎時萃樓、以及鄭氏票號的投資,當真只用了那五十兩紋銀,他便也沒橫加呵斥。溫言點評道:“阿晉能想到用五十兩紋銀,捋順雜務巷經營結構,算是摸到了資源整合的門檻。”
“至于買到【人賭場次】手牌之事,卻是能獲得第一手市場信息,真心很好!”
“夫子,我呢我呢?”
見他夸了齊晉,閆二公子立刻像只肥兔子一般從吊椅上躥了起來,圍著沈柯上躥下跳。仿佛能得到自家夫子認同,便是天大的事情一般。
“你嘛...為師不想說你。”
常言道,條條大道通羅馬。
某些人,卻出生就在羅馬,這事兒你找誰說理去?
“還是說說吧。”閆柏辰見他連點評的心思都沒有,便搖著沈柯胳膊道。
“商道如水,水能借勢...你能用五十兩紋銀,便買到時萃樓一成經營權,以及鄭氏票號一條商道。”說到此處,沈柯刻意頓了一頓:“原因無它,只因為你姓【閆】。”
“但為師想告訴你,這世間之人,往往善游者溺,善騎者墮...能用利錢權衡的事情,大多暗中定好了價格。”
“......”
終究是跟他學了半年有余,青年說話過程中,閆柏辰便安靜聽著。
末了,沈柯才摸著他的腦袋道:“柏辰,以你的出身,繼續往高處去吧。當你自身能擁有無上價值,甚至成為大幽商道榜樣之際,才算是不枉此生!”
“夫子,學生受教了!”
閆二公子聽明白他話中含義,卻是收起了一貫嬉鬧取樂的心思,朝沈柯抱拳過后,一揖到地!
隔壁的藤桌旁,槐青安靜聽著青年和三名師弟的對答。直到沈柯得空,才又朝他附耳道:“夫子,馮老頭似乎有些不對勁,要不你去看看他吧。”
“好。”
其實自半月前的筵席,沈柯便看出馮木匠的不對勁。
見槐青神情黯然,便安慰似的拍了拍小狐女肩膀。接著到廊下忙活了會,拎起食盒,趁著夜色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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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鋪子這么黑,難不成是棺材鋪不景氣,馮伯想省燈油錢?”
百事巷三岔口,棺材鋪。
敲了幾下門,見黑漆考究的木門虛掩著,沈柯便推門走了進去。哪承想鋪子里卻是黑燈瞎火,身子骨原本比齊伯牙還要硬朗的馮木匠,則是摸黑坐在那尊妙齡女偶跟前。
“沈小子你來了?”
在青年掏出火絨,點燃油燈的空檔,老木匠勉強咧嘴一笑。
“請你過去喝酒,一直到這會兒還不見人影,青藤還以為是哪里怠慢了馮伯呢,哪能不親自登門謝罪?”沈柯依舊像平素那般笑著,仿佛全然沒看到馮木匠身周騰起的濃郁死氣。
半月不見,他身上的死氣...幾乎就快趕上了那當初前來赴宴的黃掌柜!
“哪里的話,即便這世間之人恨你辱你,老夫也不會惱你。”
燈火飄忽間,年過花甲的老木匠說得真摯。
“那是因為馮伯打小看我長大,愛屋及烏罷了。”
擺好碗筷,沈柯像往常一樣,給他和自己的酒杯斟滿竹葉青:“不聊這些瑣碎往事了,喝酒。”
“好酒!咳咳...”
馮木匠似是被他的灑脫習性感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不在像往日那般爽利,才喝完酒水,就咳了幾聲:“老夫這一生,曾見過兩個眉眼鮮活之人;一個,是你柳伯母。”
說話間,棺材鋪老板拿眼去看身旁他用厭勝術供養多年、靈韻稀薄的女偶。
“另一個就是你沈小子。”
盯著女偶看了五息吧,馮木匠微笑著看向沈柯:“見過你二人,便也不枉此生...這世間多美好啊,不過下輩子,不來了。”
“既然世間如此美好...那你得嘗嘗我剛炒的豬肝,又沙又香。”
覺得鼻子泛酸,沈柯強笑著給他夾了一筷頭肉菜。
“好吃。”
馮木匠抬碗扒了一口豬肝,依舊笑道:“老夫相信,大幽的百姓都能往生極樂。”
“......”
又給棺材鋪老板勺了些爆炒雞雜下酒,沈柯勉強壓下鼻尖的酸意,打趣道:“若是所有亡魂都往生極樂,那大幽的冥界地府之說,豈不是空穴來風?”
“這兒不就是地獄么...”
花甲之年的老木匠蕭瑟一笑,抬眼去看月光幽幽的街道。
“......”
“......”
知曉他死志已定,思緒萬千的沈柯,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棺材鋪內,爺兒倆便只能各自抬眼去看月大如盤的秋夜。
“汪汪!”
直到黑將軍叫了幾聲,方才回過神來。
“哈哈,如此大好秋夜,就不自艾自憐了。”
馮木匠聽得狗叫,卻是像初見時那般凝眼朝青年看來,一雙大眼里,滿是飽經風霜的凌厲之意:“你小子答應為老夫畫皮之事,可還算數?”
聽他提起此事,沈柯爽快回答:“自然算數!”
“那老夫,便在今夜請你畫皮!”
棺材鋪老板說著,端起酒水同沈柯碰杯,就聽得先他一步喝完酒水的青年笑道:“為馮伯畫皮之事不急...在此之前,青藤得先為柳伯母畫上一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