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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疑惑

夜色如水。

約摸四更天時,陳笠勉從昏沉中醒來。

此刻窗外仍是落雨不斷,雨點(diǎn)敲打窗欞,發(fā)出低沉的聲響,連帶空氣都沾染上了一股子濕意。

他伸手按了下眉心,深沉的目光落在趴在床邊睡著的夏芷橙身上。

昏黃的光線下,她姣好精致的面容被暈染上了一層暖光,黑而密的眼睫隨著呼吸,時而微顫,時而輕抖。仿佛是清晨荷葉上的露珠,她身上還透著一股靈氣。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就是性格潑辣了些。

陳笠勉心中燥意稍減,正欲喚醒她,喉嚨卻是干澀發(fā)癢,無法出聲,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好似有人在翻攪。

臉色漸漸發(fā)白,他難受得緊,偏偏發(fā)了不聲,只得用手推了推她。

“你醒了?”

因著剛醒,夏芷橙眼底還蘊(yùn)著一層水光。

見他臉色蒼白,薄唇干燥,她瞬間了然。

之前這位光顧著喝酒,胃里怕是沒一點(diǎn)食,她緩緩搖了搖頭,起身為他取水。

“你先喝著,我去趟廚房。”

夏芷橙說著便轉(zhuǎn)身朝外走,走動間,群袂隨著腳步輕輕翻飛,那裙身上繡著緋紅與淺青的花葉,同她的人一般,那花開得是張揚(yáng)又極致。

這針線活倒是不錯,比得上他府上請的那些個繡娘。

不過他也無暇多想,胃里依舊翻滾,他閉了閉眼,遮住眼底漫上來的痛意。

夏芷橙動作麻利,不多時便將小米粥熱好,順帶做了兩碟爽口開胃的小菜,她將粥放在桌上,掃了一眼陳笠勉:“自己過來吃,若是沒氣力,我扶你。”

她可不想再一勺一勺地喂。

陳笠勉一言不發(fā)地掀開被子下床,雖然動作比以往遲緩,但他自認(rèn)他還沒弱到需要一個女子來扶。

讓他無法否認(rèn)的是,這兩樣小菜極對他的胃口,小米粥還透著清香,甚至比那些珍饈美味。

喝了粥,胃里有了食,他臉色漸漸好轉(zhuǎn),喉間的干澀也隨之消失。

“你是不能講話么?”

夏芷橙打算用紙筆跟他溝通,這樣來得快當(dāng)些,不想她剛起身,耳邊就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不必那么麻煩。”

“原來你會說話,那你之前為何不言不語?”

她眼底迅速浮起一抹驚訝,同時又有些懊惱,之前他一個字不說,害她以為他是啞巴。

陳笠勉淡聲道:“沒什么可說的。”

流落至此,面對陌生的人和事,讓本就沉默寡言的他,更加不想言語。

桌上的蠟燭已快燃燒殆盡,光線變得愈發(fā)暗淡。

“你那日去酒館喝酒,喝到胃出血,想必是憂思過重。”

一邊換蠟燭,夏芷橙一邊相勸:“遇事無需逃避,終歸是要解決,也別多想,辦法總會有的。”

倘若不是她同柳伽緒撞上他,說不定他會酗酒而亡。

陳笠勉抬眸看她一眼,心思微動,她說得的確在理。

蠟燭一換,光線又重新明亮起來。

夏芷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前的事,本姑娘就不跟你計較了,如今看你也沒處可去,不如留下來幫工,工錢少不了你的。”

“也好。”

思忖片刻,陳笠勉應(yīng)了下來。

左右他也無處可去,不如先留下來。

夏芷橙也是個干脆人:“既是如此,我明日就叫我娘為你做兩身衣服,也好換洗。”

“多謝姑娘。”

陳笠勉雖然性子清冷,但也并非那薄情之人,該道謝的他自然會道謝。

天色漸明,天邊出現(xiàn)了魚肚白。

兩人用過早飯,便去壽衣店忙活。

既是決定留下,陳笠勉便拋卻自己身份,拿起掃帚打掃起來。

見他干活挺麻利的,夏芷橙很滿意:“你且掃著,我去忙別的,記著,你若是再走,我可不會再留。”

她這一忙活就忙到午后。

隨后她親自下廚,將彭氏曬的魚干一頓爆炒,又做了一道清淡小菜。

過慣了錦衣玉食的陳笠勉遲到這些小菜,感覺別有風(fēng)味,仿佛隱居深山一般。

一個時辰后,店門口出現(xiàn)了熟悉的身影。

“他真要留下?”

柳伽緒見陳笠勉在店里,不免有些驚訝。

他是同衙門的人一道來的,衙門那位也好奇。

夏芷橙點(diǎn)頭:“這是自然,對了,公爺前來,想必是又有活了,我收拾下,馬上就走。”

她將陳笠勉也帶上,想帶他先熟悉熟悉。

柳伽緒雖不大高興,但仔細(xì)一想,她店里忙,還要跟各類人打交道,是得有幫手,因此他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這次的尸首不好處理,而且不止一具,這一忙就忙活到半夜。

陳笠勉看她熟練地縫制、上妝,不免微怔,這手藝必定是接過太多這樣的活練出來的。說到底,她也是姑娘,卻天天同死人打交道。

“愣著做什么,把壽衣遞過來!”

夏芷橙催促,這是最后一具,忙完好回去。

也不知他在發(fā)什么呆,莫非是沒見過這么多死人?

不過她也沒那功夫細(xì)想,麻利地給死者換上壽衣,她拍了拍手:“走吧,卻領(lǐng)工錢。”

收了工錢回到家中已是半夜。

夏芷橙困意來襲,洗漱一番后,便回屋歇息。

此時陳笠勉也回到自己屋里,門一關(guān),屋里等候多時的人便朝他跪了下來:“侯爺,屬下來遲,請侯爺降罪!”

下跪之人姓云名祈,乃是陳笠勉心腹。

“屬下無能,沒能護(hù)好侯爺,致使侯爺被奸人所害,請侯爺懲罰!”

他一再認(rèn)錯,請求降罪。

陳笠勉看他一眼,只道:“你是誰?”

“侯爺,您還是跟我回京城吧,待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之處,著實委屈您。不如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跟屬下一同回京。”

云祈不想自家侯爺待在這種地方,看他身上還穿著粗布衣裳,心中愈發(fā)愧疚。若是當(dāng)日他能護(hù)好侯爺,侯爺也不至于流落至此。

他并未細(xì)細(xì)研究陳笠勉話里的意思,只當(dāng)陳笠勉是生氣賭氣。

畢竟六皇子成婚之事,已昭告天下,侯爺和那個女人……注定此生無緣。

“你認(rèn)錯人了。”陳笠勉努力去回憶,可終究是徒勞。

面對云祈,他沒有絲毫印象。

這時,云祈才注意到陳笠勉不對勁,他拿出令牌,“侯爺,這您識得嗎?”

看著陳笠勉搖了搖頭,他眼前一黑,差點(diǎn)暈了過去。

侯爺,這是失憶了?

“以前的人和事,我統(tǒng)統(tǒng)不記得了。”

陳笠勉為他解答疑惑。

“都怪屬下不好,未能護(hù)住侯爺。”云祈跪在地上,頭垂了下來。

內(nèi)心無比自責(zé)。

“和你無關(guān),在我未會恢復(fù)記憶之前,暫時留在這里比較安全,你先回去吧。”

縱使失去記憶,陳笠勉骨子里的將帥之氣并未消除。

有些話,有些動作,像是肌肉記憶一般。

沒有絲毫不妥,甚至習(xí)以為常。

云祈并未多言,片刻便消失無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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