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橙見他面色不復方才慘白,隱隱有了血色,
斟酌著開口:“這位兄臺,既然醒了,那就回家吧。”
隨后把毛巾扔到他懷中,指了指他的臉。“太臟了,出去容易嚇到別人。”
“……”對面沉默。
柳伽緒忍不住插話:“大兄弟,咱們也算有緣,你是哪里人,怎么漂到我們石海城來的?”
“……”
“年歲幾何總能說吧?”
“……”
“那,身體有何不適?”
“……”
拋出去的疑惑石沉大海,床上的男人一臉陰沉,只淡漠地看著兩人,過了一會,才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小嫂嫂,這好像是個傻子。”柳伽緒別開臉,小聲耳語。
后者當即不贊同地瞥了他一眼:“別瞎說,看著樣子可不像傻的,傻子好歹能有個反應呢,他應該是個聾啞人。”
“唔。”柳伽緒摸摸下巴,有些感嘆,“也不容易……不過你的‘活兒’既然已經醒了,咱們是不是可以不干活直接回去了?”
夏芷橙一摸下巴,點頭贊同,轉身同那位“聾啞”兄弟用塑料手語比劃了個“我們先走,你自便”的動作,回過頭正要跟著柳伽緒離開,余光處卻飄然跟上來了一道人影。
臨出門的時候,她猛一回頭,正好和那位“聾啞”兄弟四目相對。
夏芷橙對上對方那雙幽幽的眼睛,試探著又往前邁了一步,果然,身后之人亦步亦趨,又停在她兩步之外。
“你……沒有能去的地方嗎?”
男人依舊看著她不說話,盡管面上沒什么懇求神色,但是頂著張讓人無法忽視的俊臉,只黯然把眉一低,夏芷橙便走不動道了。
好吧,她一向很有愛心。
被當成死尸差點入土已經很可憐了,要是今晚上只能睡在仵作室那就更可憐了!
夏芷橙閉了閉眼,下一刻,深明大義地朝對方勾了勾手指。
“算了,要是沒地方去的話,我可以暫時收留你。”
她看著依舊沒什么反應的男人,心中搖頭,這世道聾啞人確實不容易……
簡單地做完決定之后,一行人便慢悠悠地往回趕,不多時便到了家。夏芷橙特地拿來了紙筆,蘸了墨飛快寫下一行話,湊到男人面前。
“你要是沒地方去,可以在我這幫忙干活,一個月給你開十吊銅錢。”
男人似乎看懂了,卻沒多少反應。
于是夏芷橙又寫道:“十吊銅錢可比尋常短工的薪酬高上一倍了。”
要不是看在是殘疾人的份上,她可是不愿破例的。
月光清亮,映得少女眉眼瑩亮。
陳笠勉的面色卻依舊無甚起伏。
“又忘了,你聽不見。”
對面,夏芷橙說了一陣,才懊惱地撿起紙筆。
“你今后就住在我家,那里有間偏房還空著,我家鋪子就在屋前,走兩步就能看見。”
柳伽緒在一旁百無聊賴地踢著石子,這時候湊過來一看,立馬擺手道:“不成!這哪成!孤男寡女的,這樣,你讓他住到我家來,我家屋子大,隨便住哪都可以!”
夏芷橙沒好氣地把人撞開:“你別添亂,這是你家短工還是我家短工,這活兒都在我家呢,你難道讓他每天奔走著做活?”
柳伽緒被她一嗆,卻是難得硬氣:“那也不成!你是我小嫂嫂,雖然我哥不在了,你也不能和別的野男人一塊住!”
“你說誰野男人!”
“我說錯了嗎!?”
爭執一觸即發,兩人都是暴脾氣,一言不合眼看就要上手。
就在這時,陳笠勉邁出一步,用筆輕輕戳了戳夏芷橙的手。
后者頓時停住,隨后興高采烈地接過筆,沖著柳伽緒扮了個鬼臉:“看吧,他選我!”
“切!”
柳伽緒抱臂扭過頭去。
夏芷橙懶得搭理他,石海城肯為她做事的工人難找,今天撿著一個,她心情十分舒坦,于是親力親為地幫男人簡單收拾出了一間剛擴建好的屋子,又為他捧了床薄被。
眼見安置好一切,臨走時,她還頗為親切地朝他揮了揮手,做了個“晚安”的手勢。
陳笠勉的眼神依舊是空蕩蕩的,腦海中什么記憶都沒有,全是空白。
半夜未眠,和衣臥了片刻,便趕著熹微的晨光推開了夏家的柴門。
柴門年久失修,“吱嘎”一聲,驚動了正在屋后漱口的夏芷橙。
“你!你!這是要走?”
夏芷橙端著竹筒削成的牙刷杯,愣愣地看著昨天被自己撿回來的那個男人,后知后覺地開口問道。
見男人停下腳步,她當即反應過來:“等等,你不聾吧?還有,你怎么不打聲招呼就走,昨天不是說好了嗎,我給你工錢,你幫我做事,你不是要反悔吧?”
男人聞言神色似有松動,腳步卻稍停即走。
夏芷橙只得快跑幾步,攔到他身前,眼里有被戲耍后的慍怒:“你這不是耍人玩么,我好心好意帶你回家,還給你工作,你一聲不吭就走!?不成,你自己想想,光昨日下午那一場,因為你‘詐尸’我就損失了多少收入,我沒找你賠就算了,你現在還要不辭而別?”
陳笠勉這時才終于垂下視線看她,但也只是審視的一眼,隨后便打算加快腳步。
卻在錯身而過的一瞬,被人抓住了手腕。
“昨天是我看錯人了,現在我反悔了,這筆損失的錢,你得賠我!而且按照你的工錢來算,你得足足給我打半年的工!”
不可理喻。
陳笠勉默然收回視線,下一刻,徑自振手而出,頭也不回地抵開門,闊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