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連忙應了一聲，也跟著出去了。

沒多久，張媽媽就回來了，老夫人見她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心里更沉了幾分：“說吧。”

張媽媽輕嘆一聲：“回老夫人，那嬤嬤出自楚紅館。”

楚紅館，老夫人怎么可能沒聽過，她當即黑了臉，難怪，難怪四丫頭一副尷尬的模樣，原來是這樣！

她這兒媳婦請個這樣的教習嬤嬤進府是何用意？難道不怕污了門楣？！

“今兒做兩個將軍最喜歡的菜，讓他來陪我用晚膳。”老夫人緩緩說道。

張媽媽應了一聲，去前院傳話去了。

老夫人將視線落在那一套茶具上，目光變得晦暗不明來，她雖然清楚四丫頭是在尋求她的庇護，但是，正因為這一份有所圖，她對自己的情也會是真的，至少表面上會是真的，人老了，一輩子什么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不想再有什么煩心事，就想開開心心頤養天年，兒孫繞膝，她想看看自己的兒子在打什么主意，也好看看，四丫頭，值不值得她一把年紀了還用心去庇佑。

鳳無月一路走回去，一邊想著心事，及笄后就要被父親送去攝政王府，她雖然答應了父親，但是卻還是想再掙扎一下。

以為慈善的大夫人已經面目全非，想要尊敬的父親也是薄情寡恩，現在就剩一個奶奶了，她想知道奶奶會不會替她說說話，如果奶奶能讓父親改變主意，那么，自然是最好。

回到院子，將身上的銀紅撒花裙換下來讓碧珠拿去清理，她打開盒子拿出那支八寶步搖，只見那步搖做工十分精致，花紋繁美，雍容富貴，不過鳳無月卻覺得顏色有些暗沉，并不適合她這個年紀佩戴。

還有，大夫人送了些擺件過來，說是補償她的，但是她聽碧珠說了，這些擺件雖然是給了她但是并不是她的私有物，都是公冊上記了賬的，若是不小心打碎了，還會賠錢，更重要的是，大夫人送來的都是些容易打碎的擺件，要是之前她可能會覺得大夫人對她十分好，東西都是珍貴的品種，但是如今，她只會覺得大夫人用心險惡，口蜜腹劍。

也就是說，表面上看大夫人給了她很多好東西，但是這些東西只能看不能用，甚至都要小心看護，不然打碎了她都賠不起，這樣貴重的擺件，鳳無月如今手里又沒錢，只能讓碧珠仔細的收起來不要擺在外面，所以屋子里的擺設還真是少得可憐。

看來，大夫人本來就是個面甜心苦的人，鳳無月勾唇一笑，心里有些無奈與苦澀，只要她們不主動害她，她也不會主動去挑釁，但是她不惹事，也不怕事，誰也別想欺負她就是了。

如今最尷尬的就是手中沒有多少錢花，公中的飯菜雖然都不差，但是她也看出來了，廚房里的人也都是慣會看人眼色的，她每天的飯菜都很素，并沒有多少葷菜，就算有葷菜也是幾片肥膩的肥肉，根本吃不下去，碧馨說她看到別的小姐飯菜根本不是這樣的。

碧馨找廚娘問為什么自家小姐飯菜和別的不一樣，那廚娘卻輕蔑的說這就是小姐們的吃食，不一樣是因為別的小姐額外給了貼補，四小姐要是想吃也可以自己掏銀子讓我們買她想吃的。

碧馨本來就是個暴脾氣，聽了這話還和廚娘鬧了一番，回來說給鳳無月聽的時候還紅著眼一臉委屈，鳳無月卻覺得多吃點素菜也沒什么，葷菜吃多了還要長肉呢，一句話說的碧馨哭笑不得，感情自己白和廚娘吵架了。

先前二夫人逼著大夫人將她這些年的月例銀子補上，鳳家庶女月例銀子是五兩一個月，她離開了五年多，總共給了她個整數四百兩，但是這四百兩，她想留著應急用，所以眼下她要想想怎么掙點錢，畢竟有錢才能使鬼推磨不是？

張嬤嬤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鳳無月單手撐著左臉看著窗外的大雨，那周身冷淡的氣息，讓她微微有些訝異，接觸過鳳無月后，她覺得這四小姐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愚笨，她有一種感覺，這四小姐，絕不是表面的這樣而已。

鳳無月聽到通報，回過頭就望進了張嬤嬤的眼睛里，張嬤嬤只覺得自己像是掉入一個漩渦里，神魂都跟著抖了抖。

“四小姐，教習時間到了。”張嬤嬤回過神來微微屈膝道。

鳳無月勾唇一笑，剎那間猶如在這磅礴大雨里盛開了一朵絢爛的花朵來，她輕聲道：“碧珠，給嬤嬤上茶來。”

張嬤嬤又道了謝，在鳳無月的下首坐了下來。

“那我們接著昨日繼續，我看四小姐身段柔軟，十分適合跳舞，婀娜的身姿男人一向十分熱衷。”張嬤嬤說著，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她本來是不覺得有什么，臉皮什么的，做她們這一行的，哪里還會有，但是她如今是在教導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這就感覺有點膈應了，本來她不想來的，但是大夫人出的價讓她不得不心動。

本以為鳳無月聽了會無地自容，但是她看鳳無月的時候，卻發現鳳無月正聽得津津有味，面上竟然一點尷尬都沒有！反而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鳳無月輕笑，笑容里有著無比的通透：“我從小沒練過舞蹈，嬤嬤現在教，是否有點晚？”

跳舞，她自己倒是會，不過和這個時代的多少有出入。

張嬤嬤道了聲冒犯，上前來捏了捏鳳無月的身體，點點頭：“小姐這身體條件十分好。”

“那就有勞嬤嬤了。”

張嬤嬤微微有些驚訝地點頭，然后從自己帶過來的木盒子里取出一個小木盒子放到鳳無月面前：“請小姐記住這個香味。”

鳳無月拿在手里看著，白色的膏體，有股淡淡的蘭花香，不仔細聞都聞不到：“這是何物？”

“這個叫西域子，它的功效是讓男人抗拒不了眼前的女人，算是一種媚藥。”

“這是當美容膏涂抹在身上嗎？”鳳無月問。

張嬤嬤點頭：“是，它是通過身體的體溫來散發藥效的，尤其是跳舞的時候，香味會變得異常濃郁，能惑人神魂。”

這就相當于一種閨中之樂了，鳳無月看著張嬤嬤，她今年其實已經四十二了，但是面容嫵媚美艷，體態豐腴婀娜，看上去也就三十的年紀，三十的女人，比起二十的女人可要美麗多了，因為她們身上有歲月的沉淀，和閱歷的堆積，顯得更有成熟的韻味。

張嬤嬤和鳳無月一樣是屬于美艷的那一類臉蛋，張嬤嬤很美，韻味十足，那是時間的滄桑積累體現出來的，在鳳無月身上就看不到這種韻味。

“嬤嬤是怎么保養的如此年輕的？”鳳無月有些好奇，這皮膚的光滑程度，竟然比大夫人都要好上幾分。

張嬤嬤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是她還是掏出來一個小瓷瓶放到鳳無月面前：“這個名叫奪顏。”

鳳無月拿過來聞了聞，一股很清新的香味：“這東西有駐顏的功效？這么厲害？”

張嬤嬤苦笑一聲：“四小姐請注意它的名字，奪顏，奪去你美麗的容顏的奪顏。”

鳳無月念了一聲：“意思是，有副作用？”

張嬤嬤點頭：“這東西的確是會讓人容顏衰敗得慢一些，甚至堅持用會讓人容顏永駐，但是它是個慢性毒藥，長久用著，壽命會縮短，并且要日日都用，只要超過三天不用，肌膚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敗下去，且再也無法恢復。”

鳳無月吃驚的看著手中的瓷瓶：“那這個副作用還是挺厲害的，正常人應該也不會用這個吧，好生保養，像大夫人，也是看著很年輕的。”況且她覺得，大夫人三十六的年紀看起來像三十來歲已經是保養的很好的了。

“一般人的確也不會用這個，這東西也不是尋常人能知道的，只有我們這種需要留住美貌來獲取利益的人才會去用。”張嬤嬤淡淡的說著。

“也就是說，這東西，其實并不常見？”鳳無月低聲問道。

張嬤嬤點頭，鳳無月心下一動：“還請張嬤嬤細心教導我，這種陰私的東西還有些什么，以免我日后遇到了卻不自知。”

張嬤嬤的目光閃了一下，低頭應了一聲好，大夫人請她來只是讓她教導鳳無月伺候男人的那一套，但是，她對鳳無月莫名有一種好感。

鳳無月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輕聲問：“張嬤嬤可有什么牽掛之人或者物？”

張嬤嬤看了鳳無月一眼，見她眉眼清淡，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青樓女子愛上窮書生，這種話本里唱爛了的故事，四小姐不會想到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吧，呵呵。”張嬤嬤說著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想起了過往。

“只可惜，我愛他，他終究只是把我當個過客，這種酸掉牙的故事，四小姐還是別聽了吧。”張嬤嬤幽幽的看著窗外的雨，神情有些恍惚，鳳無月自然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興趣，于是就不再多問了。

次日一早，鳳無月睜開眼，就發現雨已經停了，收拾好后朝著慈云院走去，雨過天晴，世界格外的清晰，她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認真。

從慈云院出來，鳳無月的臉色很平靜，甚至還帶了一絲微笑，但是一雙眼眸卻深不見底的幽深。她昨天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果然，今天得到的，就是最壞的結果。

昨晚，她知道老夫人請父親去一起用膳，肯定是詢問父親的意思了，看老夫人今日的表現，分明已經知曉了父親將她接回來的打算，但是她卻選擇睜只眼閉只眼，并沒有言語上提醒自己。

豪門無親情，想起剛才老夫人還和往常一樣，一點也沒有不自在的感覺，鳳無月沒想到連奶奶都變成了只知道家族利益的人，她的心就更冷了幾分，這個家，恐怕除了白姨娘，沒有一個真正把她當做家人吧！

連最后的一個親人都放棄她之后，她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地位，在這個家里，一個個都將她當做一個花瓶，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惡意的想若是她毀容了，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當成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又再次趕出府嗎？

但是，白姨娘還在，她的確是不能任性。

說起白姨娘，鳳無月只覺得容貌果然是個好東西，因為父親已經一連好幾日都宿在了梨香院。

鳳櫻璃拉了拉鳳無月的袖子低聲道：“四妹妹，我有話與你說。”

鳳無月看了眼一邊的亭子：“去那里吧！不知三姐姐可好？是否已經原諒我了？”

鳳櫻璃面上有些尷尬：“她氣還沒消，我和姨娘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

“本來還想去看看她，聽你這么說，我還是等她氣消了再去吧，免得火上澆油。”鳳無月嘆息一聲。

鳳櫻璃點點頭，二人在亭子里坐了下來，鳳無月看著鳳櫻璃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得有些不解：“二姐姐有話但說無妨。”

鳳櫻璃看了看周圍，然后讓自己的丫鬟走得遠了些，鳳無月一看，也讓碧馨離得遠了點，鳳櫻璃感激的看了鳳無月一眼，這才咬唇道：“四妹妹，昨兒母親與我說，要將我送去平郡王府中……”

“平郡王？”鳳無月一愣，平郡王可不就是那個六皇子？大夫人想讓她去皇長孫府中，二姐去六皇子那里？呵呵，果然女兒多就是好啊，哪里能給家族帶來利益就往哪里塞！她以為只有自己被當做物件拿去交易，沒想到……

鳳櫻璃眼中已經帶了些淚花：“我知道其實能去六皇子府中，我應該感恩戴德這樣的安排，但是，我就是覺得有些委屈，我姨娘覺得母親給我這么安排親事是天大的恩惠，三妹妹也覺著我高攀了六皇子，若有可能，我寧愿嫁給一個平民，也不愿意與人為妾，我不想將來自己的子女再過我這樣的生活，我內心苦悶無處去說，大姐姐說不上話，只能來與你說說了……”

鳳無月輕嘆一聲，握住鳳櫻璃的手：“我理解二姐姐的感受，因為母親也和我說了這件事……”

所以，她現在非常能感同身受。

鳳櫻璃忙擦去眼淚，一臉的震驚：“什么，你也……”

鳳無月點點頭：“這就是我們做庶女的命，生來就是要給家族帶來利益才有用。”

“那母親讓你去哪里？”鳳櫻璃問。

“原本是想讓我去皇長孫府中，后來父親讓我去攝政王府。”鳳無月嘆息一聲。

“攝政王府？！”鳳櫻璃驚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