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

季若琛全身穿著黑衣，裹著頭巾，只露出怒氣沖沖的眼睛，一邊行禮“見過二師兄，見過師傅！”

一個慢悠悠地聲音傳來“聽說你遇到事了？”

“師傅！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狡猾的女子！她竟然一眼就識破了我，直接拿我當奸細處置了！我這么多年殺人從未失手過！她當時一下就躲了過去！真是難以置信！！”季若琛怒不可遏，沉不住氣。

黑暗中，一個身穿紫色龍紋長袍的中年男子坐在石椅上，背對著季若琛，手里拿著一盞茶，緩緩開口，“小七，你不要著急，有云南王在，她不能把你怎么樣，你就繼續討好云南王，不要再對其他人露出破綻！”

“可是，都已經被她識破了，她要把我送回去，這么下去，我怎么還有下手的機會？”

那師傅冷靜地說，“崚國和蠻族戰事緊張，軍中缺人才，她找不到你這么優秀的人了，你自然就有機會挨過去。到時候，你先別急著下手，獲取她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季若琛焦急地說，“師傅，我實在想不通，她是怎么看出我的破綻的？我明明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那師傅想了想，捋捋胡須，說，“為師也猜不出來，想必陳塵能掌控西北多年，也不只是那把劍的功勞。你自己也說，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她再怎么懷疑你，也沒辦法真的把你處置了，你且干幾件令她稱心如意的事，讓她對你放下警惕，才是最要緊的！！以后來日方長，機會總是有的！”

“是，徒兒遵命！”季若琛雖暗自氣憤，卻只得聽令，然后飛出了小黑屋。

“師傅，要不要再派幾個人幫著七弟？”屋內另一個全黑的男子剛剛靜默一旁，現在開口了。

“不能，那陳塵太敏銳，恐怕會打草驚蛇，以前是小瞧她了，以為她只會打仗，看來她確實是有點本事的。”

“徒兒也以為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罷了，怎會如此警覺，七弟的身手可是我們蓬楠司最好的了，居然也能被她一眼察覺……”

“所以，此人不除，必對我洳國有大患！老二，你再去派幾個人好好調查一下她還有什么弱點，咱們慢慢從長計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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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若琛最近失手了，在陳塵面前，被當做奸細挨了極大了羞辱，進入蓬楠司還是南疆軍營，以他的才貌和功勞，是受極了尊重和優待，直到遇到了這個二公主。

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從前小時候的日子。

他以前叫做小辮子，他的母親是南楚一個貌美如花的妓女，從小賣在青樓里，二十多歲的時候一不小心懷了他，打不掉，就生下來了，沒想到是個男孩。

這個妓女在生產的時候落下病根，沒倆年就死了，這個兒子在青樓里，從小忍氣吞聲，干臟活累活，洗完砍柴倒夜壺，因為是男孩，瘦弱，處處受人白眼，一不小心就被老鴇和伙計謾罵毒打，誰知道，長到了十一歲，竟然出落地嬌媚異常，比他母親還要漂亮。

一天晚上，一位官大爺在房間里辦完事，醉醺醺地走出來，看見了正跪在地上拿抹布擦地的季若琛，便找來老鴇，叫她把那男孩送去他府上。

“老爺，這小子前幾日已經被戲班子頭兒看上了，過幾日就要被送去梨園了呢……”老鴇有些難為情地告訴這官老爺。

只見這官老爺從袖子里掏出八塊大金條，“每天晚上送去我府……”

老鴇見了這金子，便高興地一口答應了。

這個消息被青樓里的一個妓女榴兒知道了，偷偷叫來了季若琛。

“小辮子，你被那官老爺看中了！我知道那家伙，不是個好東西，你趕緊逃吧，要是去了那里，保準你得橫著出來。”

“可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小辮子僵硬地站著，不知所措地說道。

“天下之大，你去找，總能找到的！”

說著隨即把自己的一根銀釵子交給他。

“這個釵子送你，好好拿著，你母親當年對我好，今兒我可也算是兩清了。”

小辮子第二天被老鴇帶去干干凈凈地洗了個澡，到了晚上，被送進了轎子里，抬進了官大爺的府上。

到了黑乎乎的房間里，等那個男的撲過來的時候，小辮子害怕地瑟瑟發抖，拼命掙扎，最后從胸口掏出那妓女送的簪子，用那銀簪子插進了那老男人的脖子里，血濺了自己一臉，最后，他找了個狗洞爬了出來。

滿臉是血地跑在夜晚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不知去哪，像一只被捅了窩的老鼠。

第二天，城里都在四處通緝他，他只好逃啊逃，從城里跑到郊外，后面的人追啊追，他又從郊外跑到鄉下，從鄉下跑到樹林，樹林里全是螞蟻和吃人的狼，他只好又從樹林跑到另一個地方。

輾轉來回，他已經全身烏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他一邊走，一邊乞討，跟狗搶飯，被其他乞丐打，被太陽曬，被雨淋。

直到，他遇見了師傅。

師傅就像一道光照了進來。

那時，他躺在一條巷子里，已經三天沒有吃過飯了，上一頓，還是從路邊撿來的生肉。

“小孩，你長得不像這里的人，你從哪里來？”一個帶著斗笠，拿著劍，氣質非凡的俠客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塊熱氣騰騰的包子，問。

他虛弱地回答：“南楚…………”

男子又溫聲細語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辮子……”

“誰帶你來洳國的？”

小辮子這才得知，原來他已經徒步走到了千里之外的洳國。

“我自己來的………”

這俠客看著他，摸了摸胡須，問。“你要去哪？”

“………無處可去。”

“你愿不愿意跟我，做我的徒弟…………”

就這樣，他一身黑乎乎的臟袍子，黑乎乎的臉，亂如雜草的頭發，被餓得肋骨條條分明，躺在一條滿是骯臟乞丐和蟑螂蒼蠅的胡同里，被偶然路過此處的季楚云的俠客一眼看中，他做了季楚云的徒弟，入了蓬楠司的門。蓬楠司是洳國精心培養的特務底下組織，這世上，只有九個人知道蓬楠司的存在，九個徒弟，一個師傅季楚云，一個洳國皇帝————岳鵬。

小辮子有了新名字———季小七。他在蓬楠司終于像個人有尊嚴地一樣活下來，再也不用行乞，不用挨餓。

他從小替他們干了許多事情，最多的便是偷東西，和出入花街柳巷，扮作女人去殺人，那些人多是好色的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還有憑借才貌俘獲人心，被精心包裝成一個少年可期的孤兒，被選入崚國專門收養孤兒預備軍隊的武館，再一步步爬到了云南王的眼前，獲取信任，成為心腹將軍，他一共也就用了六七年。

雖然他們培養他，教授他最頂尖的功夫，給他最好的待遇，最體貼的尊敬，錦衣華服，萬千銀子，但他總感覺，自己像是一只鳥，從一只小黑屋里，被關進另個環境優美的玻璃房子。從一個脾氣不好的主人換了一個脾氣好的主人。

他其實還是沒有自由。

他只能一生為蓬楠司效命，指哪打哪，為蓬楠司立下汗馬功勞，蓬楠司要為洳國做事，他便為洳國做事。

在被規定好的人生軌跡里，季若琛似乎從沒有失手過，從沒有發生過意外，從未偏移過軌道，直到遇見了陳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