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臉上有疑惑的神情,低下頭問道:“老爺,還有什么事情嗎?”
云老爺子別扭的轉過頭,聲音很輕:“那個……西班牙那邊冷不冷啊?她有沒有在那邊租好房子?小女孩兒一個人住安全性一定是最重要的,還有她喜歡什么啊?給她送去點……算了算了,我們家族也好久沒有一起出去旅游了,我看這個巴塞羅那就很不錯嘛……”
“老爺,我知道了,喬小姐那邊我會持續關注好,并且幫助她任何有需要的地方的。”管家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老人家到底還是刀子嘴豆腐心。
只是虐虐大外孫于九江而已,那外孫媳婦是寶貝的不得了,一點苦都不舍得讓她吃。
云老爺子聽完這話,似乎還是不太滿意。
管家又細細回想了一下上一句話,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安排去巴塞羅那的旅行計劃。”
“嗯,不用操之過急。”云老爺子瞇了瞇眼,倏然道:“等喬家的事情解決完,徹底沒有了后顧之憂再說。”
“好。”
于九江到云家的別墅下面時,正好見到了準備出門的管家,他微微點頭,低聲問道:“趙伯,我外公在家嗎?”
“你是想來問喬小姐的下落嗎?”管家反問道。
于九江點點頭,“是。”
管家的眼神似乎傳來了略有略無的同情,徑直說道:“那老爺吩咐過了,他說他睡了。”
于九江:“……”
陽光微醺,爛漫的花碎了一地,卻又是完整的。
于九江壓低了聲音,側著身子問道:“她被帶回喬家了是么?”
管家搖搖頭,到底還是松了一點口:“您放心,小夫人現在很安全,她已經在……”
背后突然變得毛骨悚然,寒毛都立起來了。管家下意識的回過頭,發現二樓的落地窗前站著一個男人,云老爺子正兇神惡煞的盯著他們兩個人。
很明顯,于九江也發現了自己的外公,半譏笑了一句:“不是說睡了么?”
任誰看都知道,他現在是有意被為難了。
管家干笑了兩聲,揉著后腦勺回答道:“老爺子…他…他夢游了!”
于九江似乎是想上去質問,管家連忙掐斷他的意圖,并且提醒和寬慰道:“小少爺,您先忙自己的事情,佳偶天成,不急于一時的。況且老夫人和小姐現在出去旅游了,等她們一回來,鐵定是幫著您,站在您這邊的。”
“外公已經知道了我要退役的事情了?”于九江挑了挑眉,倒也沒有很訝異云老爺子收獲情報的速度與能力。
管家點點頭,讓他自己體會。
……
時間一晃而過,已經有枝椏抽出綠條了。
半月后,巴塞羅那。
圣家族的大教堂高聳入云,無論站在這座城市的那個角落里,哪怕是犄角旮旯,也總能一抬頭就望見。經歷了如此漫長的年月,它仍在建造,仍在新生。
這是一座熱烈從未停歇過的城市。
Ernest大師人生的最后一場畫展也即將在市中心的藝術博物館里舉行。
幾個華裔在街角的咖啡館門口竊竊私語:“誒,你聽說了么,這次Ernest的畫展還會公布他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徒弟,聽說是個很漂亮的中國女人。”
“我知道她,我還在大教堂里遇到過她很多次。”另一個女人插話道:“聽那邊的修女說,她好像每天下午都會去贖罪堂。”
“贖罪堂?年紀輕輕的有什么罪要贖?”
另外一個男人抿了口咖啡,高深莫測的回答道:“或許是想要新生吧。”
喬漾此刻正在昏暗無邊際的畫室里畫畫,她的側前方只亮著一盞小落地燈,畫板上一片漆黑,看不出什么東西。
蓬松的長發被一個金色的發夾給夾了起來,慵懶凌亂。
她一睜開眼睛就會坐在這里,不敢停下手中的畫筆,因為害怕漫無邊際的思念會將她吞入深淵里。
她不能也不敢聯系國內的任何人,喬父心狠手辣,指不定又做出哪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時針走的很快,滴滴答答之間都快要到傍晚了,喬漾連忙起身,走去了大教堂。
她每一天都會來這里,坐在陰霾和孤寂之中虔誠贖罪。
悠揚的鐘聲響起,伴隨著經文的吟誦,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照耀進了高大的肋拱窗口,窗花五彩斑斕,被過濾的光像是一層薄紗,映照著眾生。
在這些神圣的時刻里,喬漾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過去我做過很多不太好的事情,懲罰我什么我都認了,哪怕多災多病……但是,能否讓于九江一世順遂?”
他至高無上的人生,不應該被她牽連到的。
……
于九江還是堅持退役,申請書寫了一摞,拿到鐘永元面前時沒有半點的糾結與不舍。
鐘永元氣的要死,左手猛拍著自己的胸口:“你小子到底有沒有心啊?就這么爽快?”
“您知道的,我決定好的事情,向來說一不二。”于九江聲音很淡,有種不可抗拒的壓迫感。
空調“嗡嗡嗡”地制造著暖氣,加濕器也不厭其煩的工作著,白色的小水珠吸附在玻璃窗上,起霧后像是一層輕薄的透明紗。
鐘永元嘆了口氣,沒去看桌子上的那份申請書:“你才剛拿下一個冬奧會的冠軍,可以說未來的射擊路,只要身體不出什么意外沒什么毛病,那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榮耀生涯。”
“你外型也好,實不相瞞,你拿到金牌那一刻,咱們射擊館的電話就被廣告商給打爆了,一個一個全部急著贊助我們……”鐘永元低下頭,也不知道嘴角是向上還是向下:“坦白講,咱們國家的射擊并不是被那么多人所熟知的,咱們不如乒乓球、跳水等運動那么有名。”
“所以啊,這還是一條需要我們這代人來不斷開辟、不斷去為之付出心血的路,讓更多有這個射擊夢想、有這個射擊天賦的人可以毫無保留的來拼搏向上。”
鐘永元神情是很認真的,他性格其實也內斂,從來不會去對一個人阿諛奉承、理所當然,對于九江也是赤誠衷心的:“于九江,中國射擊需要你。”
窗外起風了,樹冠如一把干癟的枯傘,被寒風折磨的不成形狀。
于九江點點頭,聲線暗啞:“可我需要她。”
男人沒有多待,單手插在灰色的衛衣口袋里,懶洋洋的離開了。
鐘永元氣不打一出來,在他身后狂罵道:“倔驢!死倔驢!”
結婚又不耽誤比賽訓練!
從此以后,世界上又多了一個想要把戀愛腦列入國家重大疾病的“帥氣”男人。
桌子上的退役申請書被鐘永元毫不猶豫的揉成一團塞進了桌子的抽屜里,幾秒鐘過后,鐘永元又心血來潮的將它拿了出來,想要看看于九江打的申請報告上,寫的退役理由會是什么。
退役申請書皺皺巴巴的被打開。
最上面的理由那一欄,于九江用蒼勁有力的鋼筆字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個大字:【我自愿申請退役,理由是因為我想結婚。】
鐘永元氣的胸都悶起來了,不過他也不著急。
這個世界上,肯定是有一個能收拾他的人。
畢竟一物降一物。
于母已經旅游回來了,一聽于九江說完老爺子干的“小肚雞腸”的事情后,差點沒把手里的八音盒給砸爛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八音盒,心疼說道:“嚇死我了,這可是給我們漾漾帶回來的禮物。”
“媽,您可得幫著找找您兒媳婦。”于九江斂了斂眸,嘴角勾著笑意。
被云老爺子婉拒在門外的這段日子里,他也不是沒有動用過自己的人脈去尋找,甚至最后沒辦法了,還親自找上了喬淮。
喬淮心更冷,為了保全自己的妹妹不出任何意外,一個字都不肯吐露。
關鍵是他自己也真的不知道喬漾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喬淮抽了一根煙,沉默良久后問道:“你外公是不是在查喬氏集團以前的賬了?”
于九江點點頭。
“也好。”喬淮真心的笑了一下,“這么多年了,也該有人治治他了,只是希望漾漾知道結局后,不要難過就好。”
畢竟血緣關系還是存在的。
于九江很篤定,“她不會難過,有我在。”
喬淮頗為欣賞的看了他一眼,又客套的恭喜他這次冬奧會拿下了金牌,送走他前還是說了一句:“若是告我父親需要什么證據,可以盡管向我開口……我們都是為了漾漾,我不會有異心的。”
于母打第三通電話的時候,云老爺子終于接了,他戀戀不舍的放下手里的鳥籠子,問道:“怎么了?”
“老家伙!”于母是一點也不客氣:“你是想讓你外孫孤獨終老是吧?趕緊把我兒媳婦的地址交待出來!”
云老爺子眉毛都橫起來了:“我是你爹,你這跟我說話算什么態度?”
于母的聲音與云老太太的聲音重合了起來:“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有用!”
“你要是阻擋于九江和他媳婦重聚,你就是整個云家的罪人!”
女兒這話實在是氣人,云老爺子倒吸了一口冷氣想要教訓她時,沒想到被自己的老婆整的自顧不暇了。
云老太太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拎起的鳥籠,“你要是再不老實交代,你就和這鳥兒過一輩子去吧!”
到底還是怕老婆,云老爺子完敗,老老實實吐露出了喬漾在巴塞羅那租房的具體地址。
兩個小時之后。
霞光萬道,被染紅的云濤正在天空之中翻涌著,飛往西班牙的客機正翱翔在云層之上,機翼劃出了很長一條痕跡,如浮絮。
光的對岸不再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