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達華國的那天，應該就是你忽然消失的那一天，也是世嘉集團最風雨飄搖的一天。我第一次見到顧斯珵的時候一時間都沒怎么太認出來。怎么說呢？跟那個我在財經雜志上、電視節目中、視頻會議里看到的那個西裝革履且外貌優越的男人有著天壤之別。他很憔悴，狀態非常差。那個時候他一面要處理世嘉的輿論問題去補上那個大窟窿，一面還要派人到處找你。我猜一開始他只是以為你是出于情感上的原因才再次選擇不告而別，但當我出現在他面前之后他便一下子明白過來，你的消失究竟是因為什么了。他知道，你背叛了他?；蛘邷蚀_來說，他終于知道你從始至終都是在利用他、報復他。Ashley，我想你可能從來沒看過顧斯珵臉上那種灰敗的、極度痛苦的表情。那時候我就在想啊，Ashley你可真厲害，你竟然能讓那樣一個傳奇般的男人為你瘋狂到這種程度?！?

肖奕弘的嗓音醇厚平緩，不算特別熟練的漢語在他說來倒還有那么幾絲別樣的味道。而宋芷瀾則是臉色慘白，沉默地聽著這二十天來發生的一切。

“他問我為什么，問了我很多關于你的事情。我以為你們已經徹底撕破臉了，于是便將你當初從華國出走的所有原因都告知與他，包括你外婆的死。不光是你，甚至連我都以為這件事顧斯珵他根本逃脫不了，他不可能摘得干凈。但當我說出這些事情之后，他臉上錯愕震驚的表情卻讓我忽然間知道，也許我們都錯了。顧斯珵沒有解釋也沒有爭辯什么，因為緊接著他就開始了跟我在商場的博弈與廝殺。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我以為他短時間內不會有空去想你的事情?？墒呛鋈挥幸惶?，一直陪在顧斯珵身邊最得力的干將章易忽然被世嘉開除，并送進了監獄。我后來才得知，章易早年貪污過公款，泄露過一些不痛不癢的商業機密。他做的這些，其實說嚴重也嚴重，說輕也輕。如果他真的那么得顧斯珵的喜愛，這些黑歷史是完全可以被掩蓋的。但是，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因為章易就是顧斯珵親手給送進監獄的。與章易作伴的，是那個跟顧斯珵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韓珈。”

宋芷瀾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顧斯珵就是太信任章易了，這么些年來幾乎所有事情都放心交給章易去辦。所以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其實養了一條野心勃勃的狼在身邊。當年章易暗戀韓珈，可這種隱秘的感情又因為長期的壓抑而有些畸形。他不想著去占有，而是無限度地成全。韓珈在撞了人之后第一時間是跟顧斯珵求助的，然而顧斯珵卻并沒有趟這趟渾水，三言兩語把韓珈打發了。后來是章易借著手中掌握的顧斯珵的人脈，最終幫韓珈解決了這個問題。也就是說，害死你外婆的兇手有兩個：韓珈，和章易。因為章易用的全都是顧斯珵的關系，打著的也是顧斯珵的旗號，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我們一直以為是顧斯珵參與的原因?！?

宋芷瀾臉上血色盡褪，好半晌都沒有言語。

“有這么一層，那么五年之后顧斯珵也一直找不到當年在醫院暗箱操作的幕后兇手也就不讓人意外了。因為這件事當年也有章易的參與，他怎么會主動把自己和心愛的人供出來呢？所以與其說顧斯珵被人蒙騙，還不如說他太容易相信一個人。我想這一次接二連三的打擊，會讓他以后更加謹小慎微?！?

宋芷瀾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似是咬破了皮，唇齒間都是鐵銹味兒。她的呼吸頻率亂了，就連說話時的聲線都是抖的：“也就是說……就是說……顧斯珵他……”

盡管宋芷瀾的話說得不明不白，但肖奕弘卻明白她要表達的是什么意思。他看著女人震驚慌亂的眼眸，輕輕地點了下頭。

“從頭到尾，他唯一對不起你的，大概也就是你們婚姻期間他的愛而不自知，以及他的粗心和愚蠢間接為你帶來的痛苦。”肖奕弘對她笑了下，“而這，就是完完整整的真相。接下來要怎么選擇，就看你自己的了?！?

***

肖奕弘走了。宋芷瀾知道，這一次的告別，或許就是兩人之間的最后一次告別了。所以她倒也能明白過來為什么肖奕弘這么個大忙人會特意來到這座江南小城找她?；蛟S他們之間的友誼，也就到此為止了。

肖奕弘說的話讓宋芷瀾恍惚了很久。這似乎顛覆了所有，這讓她五年來的仇恨變成了笑話。原來自始至終，顧斯珵都是個被蒙在鼓里的可憐蟲，為別人背著鍋。他并不知道自己被誤解，還以為她對他的冷淡和恨都是因為他當年辜負了她的感情。

可笑，太可笑了。

這一晚上躺在民宿房間柔軟的床上，宋芷瀾想了很多很多。腦子里一片混亂，就連心里都也是亂的。

煬煬就坐在床邊鼓搗著手里面宋芷瀾給他新買的藤藝玩具，玩兒的不亦樂乎。宋芷瀾側過臉看向孩子，一時間焦躁煩悶的心瞬間平和了許多，變得柔軟……

“煬煬?！?

“嗯？”小家伙放下手里的玩具抬起臉來。

宋芷瀾抿了下唇，問道：“媽媽想問你個問題。你說……如果媽媽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并且還傷害到爸爸了。爸爸他……會不會原諒媽媽呢？”

這是宋芷瀾想了很久的事情。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并且顧斯珵也是十惡不赦的。所以不論她對他做什么都是他應該受的，因為這些都是他的懲罰。

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訴她是她誤會他了。從頭至尾顧斯珵都沒有做過那些事，那都是別人栽贓陷害他的……面對已經把事情做絕了的自己，宋芷瀾第一次產生了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她也不敢去想象……以后要怎么面對顧斯珵。她的腦子很亂，完全失去了章法。也許是慌不擇路了，才會開口跟一個五歲的小娃娃尋求意見。

煬煬眨巴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宋芷瀾，抿著小嘴唇沉默了好幾秒，然后才輕聲說道：“爸爸永遠都不會怪媽媽的，爸爸很愛媽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