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先別演了！”

李導喊了停，把兩個孩子叫到跟前來，讓他們跟著自己看鏡頭里剛剛拍攝的畫面，開始了教導（吐槽）模式

“你看這里聞凱，你演的是一個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王世子，什么樣的東西、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可怎么看了個小姑娘顯得呆呆傻傻的”

“你還想拿扇子去挑她的下巴——”

李導把聲音拉長，然后下了結論：

“把好好一個世子演的像個登徒子”

聞凱：“……”

顧以沫：“……”

李導還沒說完，他又指著鏡頭里最后聞凱拿手指著顧以沫的那個鏡頭，痛心疾首道：

“你看這里，你抖什么？這要是播出去了，要么觀眾以為我這個老頭子得了帕金森一直在抖攝像頭，要么就覺得趙朔這個王世子可能有恐女癥”

聞凱被他說得抬不起頭來，然后又有點不甘心，咬牙道：

“那顧以沫呢？導演，你不會是想說剛才那幾場全程都是我在出問題，她演得一點毛病都沒有吧？”

要是李導敢這么說，他就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你說小以沫？她當然也有問題”

李導理所當然道，招手讓顧以沫靠近點

“是嗎，那就好”

聞凱松了口氣，心里稍微覺得好受了一點

結果他下一秒就聽見李導一本正經地對顧以沫說道：

“小以沫，雖然和劇情無關，但是你這里的感情不對，你想想，一個小姑娘看到一個流氓想要來勾自己下巴，是不應該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的，對不對？”

顧以沫虛心點頭，這里確實是她出戲了，實在覺得這么一個世子殿下就算現在是世子以后也遲早得被他的弟弟什么的給篡位

聞凱：“……”

他出離憤怒了，覺得沒辦法再和這些人一起愉快的玩耍，于是抱著自己的劇本，悶悶地在一旁獨自研究起來

顧以沫余光瞥見了這一幕，在心里嘆了口氣，比不比賽的現在好像也不是重點了，再這樣下去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工

李導到底還是愛才的，他沒有再繼續糾結顧以沫和文凱的那一幕戲，讓兩個小孩先自己在旁邊好好想一想，方便進入角色，劇組的進度不能落下，他就張羅著在場的其他人先拍其他的片段了

顧以沫趁著沒人注意她，坐到了聞凱身邊，看了看他依舊五彩斑斕的劇本，感覺有點頭疼：

“那個什么，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捧著這樣的劇本，真的能看清臺詞寫的是什么嗎？”

聞凱不太高興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悶悶道：

“看不清啊”

顧以沫：“……”

“但是我爸媽都說好的演員一定要在劇本上做滿批注，如果做不夠的話就是還不夠努力，如果連努力都沒有做到極致，我怎么可能有進步嘛”

哦，沒想到還是個書呆子？

雖然努力練習和不斷學習確實是一個好演員必備的，但是顧以沫是那種更注意悟性的類型，她覺得一旦領悟了那個角色，會比花很多時間去學習所謂標準的演技、教科書一樣的動作會讓角色更加鮮活

所以她比起臺詞和劇本，反而把角色本身看得更重，對她來說揣摩角色才是最重要的，劇本也就沒有必要非得標注成那樣了

當一個好演員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如李元和，屬于天賦型，他們生來就很容易融入角色，讓角色就變成他們自己；有人如聞凱的父親聞澤華，屬于學習型，他們可能從始至終都沒能理解角色本身想要表達的東西，卻能狗通過自己的學習和經驗把一些模板套在角色上，成功地將其演繹出來；還有人如顧以沫，沒有天賦也不喜歡刻板的學習，卻可以根據深刻地揣摩角色背后的故事而把自己變成角色本身，這也是為什么每次演完一個角色她去很難立馬脫離出那個身份的原因

而聞凱，雖然他謹記著父親的教誨想要學習經驗，可他本身思維跳躍，其實并不太適合這種方式，不如說，他和顧以沫應該屬于同一種類型

聞凱不懂得這些，但是他自己親身經歷過以后，確實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和顧以沫的差距，這個女孩子的演技是真的

他爸爸教他要在劇本上做好標注，也教他要不恥下問懂得謙虛，于是先前的不愉快此時都被男生拋到了腦后，文凱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

“顧以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每次演戲前都是怎么做的？”

來了

顧以沫前世沒有在《漱玉集》里見過聞凱，大概是輪到他們兩人的戲份的時候他就已經因為跟李元和的矛盾離開劇組了，后來的演藝圈也從沒有聽說過聞凱這號人

她不知道前世的聞凱最終選擇了什么樣的道路，但顧以沫前世是和他的父親聞澤華合作過的，兩個人在拍戲的空暇時間聊天的時候，那個將近六十歲的男人提到自己兒子時表情總是帶著一種悵然，讓父親已經病逝很久的顧以沫心有戚戚，不覺想為這個對她很和善的前輩做些什么

而現在她終于有機會了

顧以沫伸手合上了聞凱的劇本，正色道：

“我問你，你在演趙朔的時候，腦袋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

聞凱覺得顧以沫的問題有點莫名其妙：

“當然是想我該說什么臺詞啊，還能想什么……”

“不對，”

顧以沫搖搖頭，把自己的劇本打開翻到今天的部分給他看：

“臺詞除了特別拗口的情況以外，其他時候對我們來說并不是最應該去在意的地方，我們真正需要注意的是——角色本身”

“角色本身？”

聞凱的表情有些迷茫，但看女孩那么認真的表情，他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著嚴肅了起來

“對，角色本身。你看著臺詞，要想自己演的這個角色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為什么要在這樣的場景下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又會在對方的人回應后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聞凱好像覺得自己腦海中一直存在的迷霧漸漸地被驅散了，他順著女孩的問題開始斷斷續續地回答：

“趙朔……他很驕傲，也很天真，總是認為什么都應該理所當然地屬于他”

“在自己母親舉辦的宴會上，他遇到了一個看上去家里就沒什么背景、還很漂亮的小姑娘，她一個人在花園里亂逛，好像是在找些什么”

“所以、所以趙朔就想逗逗她，他覺得這沒什么！”

聞凱的眼睛越來越亮，語速也越來越快：

“所以他應該是一時起意，沒有想過后果，所以每一個動作都很隨便！”

顧以沫笑了笑，補充道：

“對，然后面對漱玉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的回答，他有一種被瞧不起的感覺，所以生氣了”

這一次聞凱接話特別快：

“但是他也不完全是生氣，還對漱玉挺感興趣的，所以還讓家仆們幫著漱玉一起找墜子！”

啪！

顧以沫一合掌，拍得清脆，笑瞇瞇道：

“這就對了，你現在知道該怎么演了吧？”

“當然知道了！”

聞凱興奮得臉都有一點紅，但是這種狀態只存在了一瞬，男孩又有點遲疑下來：

“可是……這和我爸爸說的演戲的方法不太一樣”

“沒有人演戲的方法是完全一樣的”

顧以沫認真地對他說：

“世界上沒有一樣的人，當然也沒有一樣的演員，重要的不是方法本身，而是你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法，而我剛才說給你的方法，就是不要去演一個角色，而是去成為一個角色本身，在鏡頭前，你就是他本人”

“你說說看，你覺得是用你爸爸的方法你更能理解這個角色，還是剛才我們的方法更能理解這個角色？”

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道：

“我覺得還是你的方法更適合我一點”

顧以沫滿意了，她可算是把這個小古板的腦子給掰回來了，一時嘴快道：

“嗯嗯，而且這個角色和你本身的性格也很像的，你只要把他當成自己演就好了”

聞凱：“……”

剛才對女孩的感謝瞬間煙消云散了，他沒好氣地給了顧以沫一個爆栗：

“你就是想說我也和趙朔一樣也又驕傲又天真吧，可惡的小丫頭！”

說完就揚長而去，找導演開拍去了

顧以沫捂著額頭，又委屈又不可置信：

“你把我的妝都蹭花了！！！”

怎么還過河拆橋呢？！她以后再也不要給這個家伙幫忙了！！！

聽聞凱說他們已經準備好重新開拍了，李導面上沒說什么，淡淡地點了點頭安排工作人員去準備，心里卻有點期待這次兩個孩子會演出什么樣的角色

直到所有人都就位，他才發了話：

“預備，Action！”

春日風光正好的后花園里，漱玉有些焦急地彎身在花叢中找著她方才可能是被花枝勾下去的墜子，那是今年元夕東院的老太太給她的賀歲禮，雖不知道價格，她卻也知道是頂頂真的好東西

要不是今天出門前母親發了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這么珍貴的東西帶出來的，可如果丟在了這里，回去以后別說是要挨母親的罰，她自己也無顏面再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漱玉正著急著，突然，在地上梭尋的目光捕捉到了一雙鹿皮靴

她心中一驚，順著那雙明顯價值不菲的靴子往上看，不知道什么時候，面前赫然站了一個并不相識的少年，正帶著一種好奇的笑意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