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到大都是自由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沒有什么能阻礙到他。所以他唯一想要找到的就是那個意外救他一命的小女孩,以至于這件事情變成了他的執念。
可對于歐陽茉來說她似乎只想變得平凡。
“你行不行啊?你腿又沒事,怎么走得比我還慢?”她沒有沉浸在難過里,而是無所謂道:“你不是一會要給那些小孩普及健康小知識嗎?”
剛才不小心觸及心里話,男人是能聽得懂一些,但是多聽少問,裝作不懂,更不會顯得尷尬。他說:“這些東西你不是也能講?”
女人跳累了,倚著墻壁,“那是你的任務,豐醫師。”
豐子碩超過她,嘴欠飄來一句,“也是,就你這樣輪滑都能輪出傷來,怕是不能講了。”
“你是不能慢點嗎?”女人繼續單腿跳。
他放慢腳步,故作不耐煩,“你這一會讓我快點一會讓我慢點,到底要怎么的?”
男人干脆后退兩步蹲下,背對著她。
“你干嘛?”
“我背你啊,就照你這么走我看天黑都回不去。”
女人撇嘴,“你背不動我。”
他手肘撐著膝蓋,扭頭瞇著眼,“你是覺得你份量重還是小看一個當兵的人?”
歐陽茉頓時就不知道怎么拒絕,慎重地跳了兩下跳到他身后,輕輕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確定?”
“確定以及肯定。”男人一面說著,一面輕松地背起了她,“剛才不也是我抱你過來的嗎,有什么好不能確定的?”
她迂回兩句,畢竟他認真起來讓她有些不習慣,怎么可能不知道剛才是他抱她來醫務室的。
女人沒有因為受傷回去,而是讓豐子碩給她一塊座椅,全程坐在一旁聽豐子碩給小孩子講課。
她坐得比較高,可以俯瞰所有小朋友,看他們圓溜溜的腦袋,認真聽課的模樣,嘴角咧得大大。
集體在一起,落單的就十分明顯,所以她很明顯地能看到其中一個小男孩坐得很遠,也不和其他小朋友講話,只是呆呆地望著豐子碩。
等到小課堂結束,歐陽茉給豐子碩眼神示意,想要留下不遠處的那個小男孩。
女老師被授意帶著小男孩走近兩位。
歐陽茉不方便蹲下,只能拉著他的手低頭問:“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小男孩眨著大眼,很流利道:“我叫郭禹浩,今年四歲半了。”
女人眉頭顫了一下,“那郭禹浩小朋友怎么沒有和其他小朋友玩呀?”
小男孩平靜的臉色驟然劃過一絲小傷心,他很認真地說:“他們都不是好孩子,我不喜歡跟他們玩。”
女人能聽得出小男孩眼底里的委屈,鼻子發酸,“歐陽茉姐姐看得出來郭禹浩小朋友非常乖,那郭禹浩小朋友可以告訴姐姐,為什么其他小朋友不是好孩子嗎?”
小男孩嗯哼了兩聲,看了看豐子碩,又看了看女老師,好像經過了幾番慎重思考,才勉強開口:“因為他們都說我沒有爸爸,他們傷害了我,所以他們不是好孩子。”
歐陽茉全身僵了一下,不可思議地回望女老師。
女老師麻木地搖頭,她對此一無所知。她知道男孩是單親家庭,但是意料之外的是會被同班小朋友排斥在外,他太安靜了,從不主動說話,自然也不會和她說這些。
為此是心疼,她對這個小男孩的從前關注太少了,他才幾歲啊,要承受這種難過。
女老師怕小男孩聽見,拉著歐陽茉悄聲:“這孩子確實是單親家庭,性格雖然內向,不愛與人講話,但卻是這些孩子里面最聰明懂事的。不過說起來平常也有男人來接這個孩子,開始以為是孩子父親,不過聽他喊的是叔叔,我就沒太注意了。”
歐陽茉遠遠望著豐子碩豎起耳朵認真聽小男孩講話,心中懷揣不忍。
“那他……跟著他媽媽一同生活嗎?”女人問。
老師答:“經常都是他媽媽來接他。不過他母親看起來年紀輕輕,身材窈窕,真不像是生了孩子的人。來時次次濃妝艷抹,穿著也是袒胸露背,都有家長眼光異樣,甚至向學校反饋影響不好。”
歐陽茉皺眉。其實很多女人生完孩子,自由的時間都會被占領,不再過分在意自己的身材和容貌,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代表別人就不愿意花時間打扮自己。能被家長投訴到學校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母親?
女人有意無意地在福幼園待到孩子們放堂,整個班級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唯獨郭禹浩還站在人群中探望。
“郭禹浩小朋友還在等......”
歐陽茉剛顫巍地走近他,小男孩就突然眸光一亮雙手張開向前奔去,嘴里大聲喊著“媽媽”,然后撲到一個衣著艷麗的女人懷里。
“我們小禹浩今天表現得怎么樣啊?”
小男孩點頭,糯糯道:“有啊,禹浩今天一天都很乖。”
她是......
歐陽茉身體顫了一下,是郭夢婉,她......她有小孩?
女人笑著抬眸,撞上了歐陽茉怔然的眼神,笑著的嘴角僵在原地。
......
咖啡廳內。
“要喝點什么嗎?”歐陽茉小心翼翼問道。
女人擺手,“不用,我喝水就好了。”
突然知道郭夢婉有小孩,歐陽茉一時是敬佩的,之前全然不會想到她已經是一個四歲半孩子的母親。
“禹浩是一個很可愛又很聰明的小男孩。”她欣然道。
她嘴角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歐陽茉解釋,“我今天以社會志愿者身份在福幼園帶小朋友。”她扭頭看向遠處玩摩托模型小男孩,繼續道:“是他告訴我他叫郭禹浩,今年四歲半。”
女人轉頭看了一眼兒子,淡笑得有些迷茫,“我虧欠他太多。”
“你......”歐陽茉剎那間覺得有話難言,“我完全沒想到你有小孩。”
女人自嘲地笑笑,“像我這樣的人,有小孩只是個累贅吧!”
“別這么想......”歐陽茉急忙安慰她,“母親永遠是孩子最堅強的依靠,他現在年紀雖然還很小,但是和同齡小孩相比卻要懂事得多,你將他教得很好,是一個偉大的媽媽。”
小孩子的成長對于任何一個新手媽媽來說都是一種煎熬的過程,更何況小男孩只有媽媽,郭夢婉自己一個人養大小孩,足以體現她有多么地不容易。
歐陽茉瞬間就對眼前的女人抱以敬佩,更多的是心疼。
“哪來的什么偉大之說,當我發現他的存在時,一度有過打掉他的念頭。”女人低頭自慚,“可惜最終卻沒舍得。”
歐陽茉抿嘴,鼻子發酸,“我聽人說孩子是媽媽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女人懷孕的時候會因為小生命的存在感到無比幸福。”
女人聽得輕笑了一下,恍然間也想不起來懷著郭禹浩小朋友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印象中依稀有著這個小家伙呱呱落地的時候號啕的哭聲。
這個小家伙剛出生的那兩年真是她最狼狽的兩年。那時,她一個人,別說坐月子了,連著簡單的休息都不能夠,要獨立負責孩子的吃穿住行,還要在外擔起掙奶粉錢的機器,晝夜不停,忍著工作壓力,忍著大半夜被孩子吵醒的奔潰,硬是咬牙堅持到了他上幼兒園的年紀。
“孩子確實是媽媽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但幸福是兩個人的,一個人,只有辛苦。”
她一個人,擔起了兩個人的責任。
“那孩子的父親呢......”歐陽茉追加一句,“為什么他不......”
“茉秘書,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女人打斷她,故意不讓她提有關孩子父親的事。
歐陽茉怔住,接道:“你說。”
“我希望我有孩子的事情,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她目光黯然,“我不想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有她的苦楚和擔憂,歐陽茉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她有小孩的事實,公布或是隱瞞都有她自己的選擇權力,她只是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替她不甘。
“好,我答應你,不會把你有孩子的事情說出去。”她看她的眼底滿是心疼,“不過你要是有什么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
“謝謝。”她笑道。
之前覺得眼前的女人身份卑微低賤,就連工作都不是一份正經的職業,一個陪酒名媛能有多大的能耐來博得他人歡心和同情,甚至懷疑她求于季總是懷有惡意私心,故意挑撥廖志財和長夜的合作。可是后來的種種都讓她覺得她有些許可憐,有些許悲哀,但依然沒有人會幫她,甚至于現在發現了她是個單親媽媽,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她都并不能幫到她什么,只能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禹浩,我們該回家啦!”女人招手讓小男孩過來,“過來和歐陽茉姐姐說再見。”
“姐姐再見。”小男孩張著小手,稚嫩道。
“拜拜。”歐陽茉欣慰地笑著。
她想,有些人想要變得平凡,在不想待的位置里苦苦掙扎,最后才發現變成什么樣都是不滿足。而那些原先平凡的人,卻也在平凡的世界里度日如年,盼望著有一天的日子能不再那么辛苦。那她呢,放棄了那個得不到一人心的人,她現在求的,又是什么呢?
小男孩抬頭仰望著母親,“媽媽,我們去找楊叔叔嗎?”
女人摸著小男孩的腦袋,眉眼春風,“不去啦,楊叔叔他要上班的,我們下一次去找他好不好?”
“好。”小男孩乖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