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鏡命人又端來一張矮腳桌案，放在何湘湘斜對面，袁晧寧蹲著身子坐著更矮的板凳上等著，不時的用眼睛打量一旁的王鏡。

何湘湘端坐在羅漢床旁，芝莓則負責布菜，何湘湘不過草草吃了幾口，還不時與王鏡吩咐道：“明日起，這成衣店就暫時歇息段時日吧，伙計們的工錢照結。”

“那小人替他們先謝過魏夫人了。”王鏡拱手笑著回復，未敢對何湘湘的舉措有任何的反駁，袁晧寧不明所以的聽著，一邊抬著頭懵懂的看著二人。

“你難道不問問我為何要歇業嗎？”何湘湘放下碗筷，袁晧寧也極有眼色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板正的做好，雙手環抱住膝蓋乖乖的聽著與他無關的話。

“你吃你的。”何湘湘朝他擺擺手，讓他不要在意他們間的對話。

袁晧寧低下頭默不作聲，甚至連吃菜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咬合，掌心捧著飯碗，生怕碗筷碰撞會發出聲響。

“魏夫人自有自己的思量，小人只要按吩咐辦事就好。”王鏡呵腰回話，看著溫和恭順，但眉眼間透露著幾分不外露的機敏。

何湘湘不以為然的笑著，與王鏡多日相處下來，他辦事自是妥帖毫無錯處，但給人的感覺就像蒙著一層薄紗，云山霧繞，看不透這個人的感覺。

何湘湘敲著厚厚的賬簿，示意芝莓捧過去，“這些時日我把賬目重新核對過了，真不知道裴月凝在的時候這賬目怎么可以這么亂。”

王鏡輕笑出聲，替裴月凝辯解道：“其實小姐也是近日才接手店內的事務，之前都是由少爺負責。”

“難怪。”何湘湘點了點頭，對王鏡突然護主的行為感到意外，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又一臉嚴肅的道：“明日開始我就不來了。”

袁晧寧的手一抖，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沒等何湘湘開口，王鏡聲音低沉著道：“自己收拾了。”

“是。”袁晧寧拾起筷子轉身出了房門，他提心吊膽的才吃了幾口，就覺得現在吃什么都沒滋味兒了，洗干凈了筷子返回時，并沒有著急入內。

王鏡拱手問道:“那成衣店何日重新開門呢？日后是否由小人將賬目送到府上？”

“去問你家小姐吧。”何湘湘擺擺手，“之前是你家小姐為了給我找點事情做，現在魏府的事情已叫我自顧不暇，哪里還能分心處理這成衣店的事情！”

何湘湘不必明說也心中清楚，王鏡雖然在她手下做事，可都是因為裴月凝的緣故，不然他也不會聽自己的吩咐。

“那小人知道了。”王鏡點頭表示明白，眼中依舊波瀾不驚，似乎對此并不感到意外，何湘湘覺得有些懊惱，但轉念一想這王鏡畢竟是人家府上多年的掌柜，不與自己一條心也是應當的。

何湘湘準備起身離開，走到房門前又轉身對著王鏡補充一句：“對袁公子別太嚴厲了。”

“這孩子從前是頑劣了些，現在倒是踏實了不少，璞玉未經雕琢的就看不到其價值。”何湘湘捻著手帕語重心長的道，“但是太過嚴厲的打壓，容易扼殺他的天性，會適得其反。”

王鏡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前去，只在黑暗中看到個黑影竄了出去，站直了身板命門口的伙計將屋內收拾干凈。

何湘湘一路徐行，芝莓朝身后看了一眼，冷淡的說道：“好歹主仆一場，夫人要走了，這王掌柜也不來送送。”

“他是掌柜，又不是使喚小廝。”何湘湘平淡道，也看透了人情冷暖。

“夫人。”袁晧寧突然跟了上前叫住了何湘湘，芝莓一臉詫異的回頭，“原來是讓袁公子來送客呀。”

袁晧寧雙手攥著拳頭，低著頭紅著臉不說話，何湘湘示意芝莓去前面等自己，自己則轉身走到袁晧寧面前，適當的保持距離問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事？”

袁晧寧拼命的點頭，“您與王掌柜的話我都聽到了...您以后真的不來了嗎？”

“是這樣。”何湘湘回答的毫不遲疑，她若是想要開店，可以擇店另選，沒必要繼續接手裴月凝的爛攤子，這些日子可是把她忙壞了，得讓裴月凝補償她。

“您能帶我走嗎？”袁晧寧邁出一步，可又想被定住了一樣站在原地，“在魏府哪里當個看門小廝都可以，我什么活都能干！”

何湘湘嗤的一聲笑了，看來這孩子真是被裴月凝嚇怕了，“你放心，裴小姐只是想歷練歷練你，不是想困住你一輩子，她也是為你好。”

事到如今，袁晧寧當然也是知道裴月凝的心意，連日來的辛苦勞作，他學會了不少生存技能，至少不會像從前一般無所事事。

“我覺得在這里學不到什么...我、我還是想跟著夫人，就像您今日叫我核對賬目這般。”袁晧寧鼓起勇氣說出心里話，可何湘湘也是一笑置之。

“你好好看著王鏡是如何做事的，多看多聽，以你的聰慧日后定會有一番作為！”

袁晧寧站在原地有些神情恍惚，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他的價值，可那人離自己漸行漸遠，直到看不清楚她的身影。

“說出來又能有什么改變呢？”王鏡背著手走到袁晧寧的身邊，一雙眼睛像是能洞悉人心一般，袁晧寧不敢多說什么拱手告退。

夜空如藏青色的帷幕，點點繁星閃爍，何湘湘從成衣店走出來之后覺得渾身輕松，坐著馬車回到魏府，剛進門就能聽到魏禮的哀嚎聲。

何湘湘提起裙擺，興奮的對著門口的小廝問道：“是大人回來了嗎？”

小廝臉色難看，五官快要皺到一起了道：“大人是回來了，被陛下罰了二十大板抬回來的。”

“什么？”何湘湘焦急的朝著內院奔走，芝莓跟在身后都快趕不上她的腳步，“夫人，慢些。”

房內，魏禮躺在床榻上，一旁的管家捧著飯菜正在給魏禮喂飯，魏禮腰下蓋著被子，趴在床榻上有氣無力的與管家發牢騷道：“這什么飯這么硬...菜也淡了沒味道。”

魏禮抬頭間看到何湘湘站在門口，眼里泛起光亮，“夫人回來了呀...”

魏禮連忙推開身邊的管家，想要撐起身子去迎接她，可一動牽動了傷口痛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