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陶千宜的面，泰宗帝怒噴了一大通嫡庶規矩，但等陶千宜跑了之后，泰宗帝又是沉默了下來。

屋外的太陽還未落山，省思殿的深處，卻好像暗沉沉一片。

泰宗帝坐了許久，突然嘆了一聲氣，目光從剛給陶千宜看過的那封折子上移去了旁邊。

那里同樣堆疊著兩三份折子，只是陶千宜沒有注意到，其中被壓在最下面的一本上面，邊緣處同樣多了一條細線。

泰宗帝的皇長孫，六皇子齊允威的庶長子，其母只不過是一個后院的低賤侍妾，日前已經難產而亡，但到了泰宗帝手上的，是一份更加完整的脈案。

“老六啊……”

泰宗帝傾身抽出那份折子，又看了一遍。

都說愛屋及烏，即便皇長孫的生母再是低微，但到了泰宗帝這個年紀才有了第一個親孫子，難免也對那女人高看了一眼。

不過僅是如此的話，泰宗帝還不至于對齊允威有多生氣。

怕就怕在，在齊允威想要將這孩子記到六皇子妃名下以作嫡子，而六皇子妃拒絕之后……

搖了搖頭，所有的晦暗都被關在門后，陶千宜腳步輕快得出了宮，一眼就見到正倚在馬車外等待她的李雁。

陶千宜更是緊走兩步，將手塞到了他手里。

“可等得久了，怎么不上馬車坐著？”

“我看今日天氣不錯，馬車里反倒悶得慌。”

李雁隨口答了一句，又用指背碰了下她的臉頰。

“還行，看來沒冷著，我們回去吧。”

重重的點了頭，陶千宜才不想管宮里那些破事，還是早點歸家更加重要。

等回了侯府，陶千宜不顧李雁的滿臉拒絕，直接派了人去忠正院報信，說等他們換過了衣服，就會過去請安。

李雁還想再跟她講講道理，不過聽說齊允義派了人來傳話，陶千宜就干脆推他去了前院，順帶連衣服也叫他在前院換好之后，直接到忠正院碰面就是。

陶千宜自己回了翎棲院，一邊由合春她們伺候著換衣，一邊想著稍后該跟李信義他們說到何種程度。

正想著，就聽說是外面合樂求見。

陶千宜今兒個出門，也就在一開始去榮承伯府時還有帶著合樂幾人，等跟陶家不歡而散后，就直接把人先打發了回來，連閔王府都沒有再帶她們過去。

“那就叫她進來吧。”陶千宜無可無不可的應道，實在是沒把這人放在心上。

倒是一轉頭，見合雪那嘴撅得，都快是能要掛油瓶了，讓陶千宜好笑得拍了她一下。

“做什么這個表情？”

合雪委屈道：“奴婢就是看不慣她那個樣子，還自以為自己裝得有多好呢。哼，不過就是陶老夫人硬塞過來的人，沒事真還就以為比誰高上一等的，嘔~”

合春跟著拍了下她的背，“別瞎說。”

“我哪有~”

合雪拉著陶千宜，非要讓她主持公道。

“主子，您給評評理，那個合樂，是不是整日就只是看著溫順，其實根本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

陶千宜被她拉來拉去的，搖搖頭。

“我哪知道一個小丫鬟平日里是什么樣子，這不都該是你們管的事嗎？”

合雪不高興的扁了扁嘴。

但轉眼，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又眉開眼笑了起來。

“主子說得對，她以為她是誰啊，誰還能在乎她平日里是個什么德性的。”

合春又拍了她下。

“凈瞎說，才剛讓你沒事兒多盯著些院里的人，你就開始在主子面前胡言，小心辦砸了差事，都不用主子動手，我就先撕了你這張嘴。”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這話可就冤枉我了，主子吩咐，我哪能不上心的？這不就只是因為實在看不上她才這么說的嘛。主子，您可是要為奴婢做主啊。”

陶千宜純當沒聽見兩個小丫鬟耍花腔，自己又照了一遍鏡子，轉身坐下。

她也是好奇合樂想要過來跟她說些什么，但愿這人不會蠢到讓她拿住了話柄，直接給扔回榮承伯府去。

哎？其實想想，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把幾個釘子一塊兒捆了去，到時，不管是陶老夫人，還是秦氏、胡氏的，面色一定都非常好看。

別看她原先一直拿捏著自己芳菲院里的下人，但當時周圍的大環境，到底還是身處于榮承伯府之中，陶家的人若是有心想要伸手，即便再是困難了點，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更別提，后來她的芳菲院中，還有著合歡、合樂這倆身在曹營心在漢的。

“奴婢合樂，叩見誠公主。”

合樂一走進來，合春、合雪她們也不鬧了。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合樂這一進來，竟然是直接給陶千宜就跪下了。

雖然身為奴婢，跪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因著陶千宜本身覺得不習慣，所以在她的院里，還真是沒這規矩。

只是眼下見到合樂這般行為，陶千宜也并不急著叫她起來。

沒有說話，陶千宜反倒端起了手邊的熱茶，慢慢得吹著杯口升騰的熱氣，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就這么，一連喝了足有半杯的茶水，陶千宜才把杯子放下。

目光落在合樂的身上，見她面色微白，也不知道這一會兒的工夫，她心里是怎么自己嚇自己的。

“說吧，什么事情，竟值得你行這般大禮。”

合樂一開始還只是跪著，此時就連頭也跟著低了下去。

“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不，奴婢……奴婢是來請罪的。奴婢原先因著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對公主多有冒犯之處，還望公主恕罪。奴婢現今已然知錯，還望公主責罰。”

“這話聽著倒是新鮮了，本宮怎不知你有什么錯處？”

合樂聞言，更是將頭壓低了一些，幾近都要碰到了地面上。

“奴婢有錯，奴婢原仗著自己是陶老夫人身邊出來的人，自視甚高，一直擺不清自己的地位。現今，奴婢已經幡然悔悟，奴婢一日是公主您的奴婢，這一輩都是，還望公主您能再給奴婢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