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義二人還沒反應過來,倒是李雁一撩袍子,跟著跪在了陶千宜的身旁。
“爹,娘,求您們就成全阿妍這一片孝心吧。”
“這……”夫婦倆對視一眼,李信義看向下面的兩個小家伙,忽而放松下來,爽朗道:“好,那我們今日就只論家禮,不談其他的。”
馮金錠也是一臉笑容的走了過來,伸手想要扶陶千宜起來。
陶千宜還有點擔心他們會出爾反爾,小躲了一下,被馮金錠不容拒絕的拉住了胳膊。
“怕什么,既然都答應了你,難道還能反悔不成?”馮金錠故意虎著張臉說道:“再說了,不是要敬茶嗎?你跪得這么遠,我們也夠不到啊。真是鬼靈精的。”
親昵的戳了下陶千宜額頭,馮金錠又是擔心得低下頭看了看她的腿,嗔怪道:“真是的,你這孩子怎么就這么傻,連個蒲團都不墊的,剛那一下可跪疼了吧?”
“沒有,馮姨,我都有收著勁兒呢,不疼。”
“那也不行。”輕拍了下她的手,馮金錠道:“就算不疼,這地上也是涼得狠,可不能仗著現在年經,就這么不注意身體的。”
又是讓合春另去取了蒲團來放好,馮金錠才肯松手。
等一切準備妥當,陶千宜重新在李信義面前跪下,雙手捧著茶杯,高舉過頭,陶千宜脆聲說道:“爹爹,請用茶。”
“好,好,好。”
李信義連說三個好字,同樣雙手接過了茶杯,呷了一口,放在了桌上,然后掏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錦盒。
“爹爹先前想了很久,不知該要送什么給你才好,想來想去,便準備了這個。這還是當年,我與陶兄剛認識的時候,他親手所刻的印章。如今我把它轉送給你,阿妍,這么多年你辛苦了,如果陶兄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他也一定會驕傲的。”
“謝謝爹爹,阿妍很喜歡。”
陶千宜小心的接過錦盒,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可以打開來看看嗎?”
李信義含笑點頭。
李雁也感興趣的湊了過來,又覺得蹲著不舒服,干脆跟著跪在了陶千宜旁邊,兩個小腦袋湊到了一起看著。
李信義笑罵了一句:“怎么哪都有你這個臭小子。”
“哎呀,爹您不要搗亂。”李雁頭也沒抬的甩甩手,“反正這里又沒有外人的。”
“去。”李信義抬腳輕輕踢了他一下,“我看你小子就是個外人。”
李雁還想回嘴,但見陶千宜已經打開了盒子,又低下了頭去。
本就只有巴掌大的錦盒中,臥著塊更小的、大概只有一指來長的田黃石印章,外形上只是簡簡單單得切割成了個柱形,并無再多雕刻。但大抵是因為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棱角都已是顯得光滑。
陶千宜就著合春端來的朱砂,輕輕印了下去,“戒急用忍”四字便躍然紙上。
在這種溫馨的時刻,看到熟悉的字跡,陶千宜都有些眼熱,抿了抿嘴,笑道:“我還以為爹爹他會選擇刻什么‘壯志凌云’一類的詞呢,沒想到卻是這四個字。”
李雁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眼珠一轉,看向上首的李信義,故意出言活躍氣氛。
“爹,你剛說這印是岳父大人特意刻來送給您的,不會是專門為了告誡吧?爹,難道說,您當年還是個沖動性子?嘖嘖,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沒想到沒想到。”
李信義還想瞪眼,結果旁邊的馮金錠就先一步拆臺了。
“那是,你們是不知道,你爹他當年就跟個愣頭青似的,闖禍的本事一點不比燕子現在差。這也就是老了老了,終于開始知道要點臉,倒是裝得人模狗樣的。”
“瞎說什么呢你,什么愣頭青,什么闖禍的,我能有跟這混小子一樣的時候?再說了,老什么老,我哪里就是老了?”
李信義氣得吹胡子瞪眼,但看起來倒更像是被人戳穿黑歷史后的惱羞成怒。
“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服老呢?”馮金錠都不稀得說他。
“你這話說清楚點。”李信義倒是來了勁頭要跟她分辨分辨,追問道:“到底是怎么個四十多歲?四十九那也還叫四十多歲呢,我可是上個月才過完的四十一歲生辰。”
馮金錠直接回了他一個白眼。
“你真要是到了四十九,那可不叫四十多歲了,那就該是快五十、年近半百。”
轟蒼蠅似的揮了揮手,馮金錠嫌棄道:“得了,得了吧,都已經多大的人了,還在小輩兒面前爭這個。就算你不羞,我都替你臊得慌。”
李雁看得是津津有味的,抬肘碰了下陶千宜,小聲道:“哎,這下你總知道我為什么總惹禍了吧。”努嘴指了指李信義,幸災樂禍的說:“合著這根子在那呢。”
陶千宜抬手給他拍了回去,“別瞎說。”
“你小子又在下面嘀咕什么呢,嗯?”
李雁自覺好漢不能吃眼前虧,聳了聳肩,扶著陶千宜起身到馮金錠面前跪下,同時道:“沒什么,就是說該給娘敬茶了。”
來都來了,他也沒走,就跟著跪在了陶千宜身邊,還頗為殷切的幫著接茶杯。
陶千宜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他這多此一舉的行為好了。
“娘,請用茶。”
“哎!”馮金錠高興的應了一聲,眼眶都早已紅通通的,一下子飲了一大口。
雖然過了這么長時間,這水溫早就降了下來,馮金錠卻覺得好像有一股暖流一直熨帖進了心里一般。
“真好喝,這是娘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茶了。”
馮金錠手里捧著茶杯都舍不得放下。
“真好,可這真好,你不知道,我盼這一天都已經是盼了多久了。”為阿妍、為姚姐姐、也為她家的傻兒子,真好,真的很好。
李信義沉默得拍了拍她的肩,這時候大概也只有他這個枕邊人最能理解了。
伸手抹了下眼角,馮金錠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復又笑起來,把茶杯放下,然后傾身拉過陶千宜的手,將自己腕上的玉鐲帶到了她的手上。
“咱們家的白玉簪早就給了你,娘一時間也想不出還有什么更合適的物件,這支鐲子,還是當年姚姐姐送給我的,現在我轉送給你。”
“阿妍,我們是一家人,這不是因為你嫁給了燕子,所以娘才跟你說這種話,打從當年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娘心里面就一直是把你給當成親女兒一樣的疼著。”
“今日,我跟你爹爹專門送你這兩樣東西,一來是想代你爹娘表達一份心意,相信他們在天有靈,能見到你成長得這般優秀,一定也是會為你驕傲、為你祝福。”
“二來,我們也是想告訴你,我們不僅僅是你的公婆,也是你的爹娘,在我跟侯爺的心中,你就跟自家女兒一樣。日后,若燕子欺負你,我們肯定給你撐腰。”
李雁聽了可就是不依了。
“娘,您這說得什么話,我怎么可能會欺負阿妍呢,就算是欺負,光看你們這一個個護著她的樣子,那也只有阿妍她欺負我的份啊。”
“去,你小子我還能不知道你?正事不怎么會干,氣人倒是個頂頂厲害的。”
“娘~不帶你這么偏心的。爹,您快看看她啊。”
李雁倒是想要找個外援,但顯然他是找錯了對象。
只見李信義捋著胡子點了點頭。
“我看你娘說得一點沒錯,你這小子就是個欠教訓的,以前不說你也就罷了,現在成了親,可不能再跟以前那樣不像樣了。”
李雁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不是,爹,您怎么也這么說?合著你剛說我是個外人,還真是一點沒夸張,我看你們現在這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我倒是真要成了個外來的了。”
陶千宜滿心依賴得往馮金錠膝頭一趴,回頭看向他說道:“你可算是明白了,爹娘都疼著我呢,看你以后敢不敢對我不好的?”
“對對對。”馮金錠抱著她,虛點著李雁,“阿妍才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你嘛,充其量也就是個毛腳女婿,哈哈。”
“哎呦,這日子可真是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