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么這樣啊。”姚萬卷十分夸張的失望道，緊跟著追問：“表妹你確定嗎？”

陶千宜點頭，“禮部那邊已經定好了流程，明天演禮嬤嬤等人也會過來住下?！?

“這樣啊……”

姚萬卷低垂著腦袋，整個人都好像是被陰影籠罩了一般。

虧他之前還滿心以為，小表妹他們一房過繼了出去，這機會就是他的了，結果——嘁，多事的禮部。

陶千宜復看向陶千禾，十分歉意道：“對不起了二哥，明明你還是為了這事而特意請假回來的，現在卻……”

陶千禾抬手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搖搖頭。

“別這么說，規矩就是這樣，理應如此。你無需掛心。即便是不能背你出門，但你過去是我妹妹，你出嫁，我也是一定要回來的?！?

姚萬卷一秒警醒回神，目光瞬間就刺了過去。

“過去是你妹妹？哦哦，那照這么說，現在你就不當表妹是你妹妹了，是吧，是吧？那你還站在這里做什么，是不知道院門朝哪開嗎？”

雖然先前的一番對話，讓姚萬卷也能感覺出來陶千禾與其他陶家人的不同，但那又怎、么、樣！

他是姓陶沒錯吧？

他爹、他娘、他妹、他弟，他那一房人全都給小表妹找過麻煩沒錯吧？

即便剛剛陶千禾言辭間表現出了對陶千宜的諸多偏向，但姚萬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爹就是教書育人的，他家二叔再是隨性，也在書院里當了個先生，他們家就是專門開書院的！

姚萬卷見過的人，那是多了去了。他還真就不信了，如果陶千禾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是鐵了心得想護著他家小表妹，憑他伯府未來繼承人的身份，陶家其他人敢這么欺負陶千宜。

別說什么屢教不改，那是你沒用對方法。

就拿姚萬卷后來打聽出來的那什么皇子府里的庶妃來說，你是她親哥哥，所謂長兄如父，你的態度，她還真能就是不在乎了？

就算不在乎，但你在第一次發現她對陶千宜出手時，如果能狠下心來管教，一次不行的話就兩次，兩次不行就打斷腿，對方還真能一直不知收斂？

一切的一切，還不就都是縱容出來的結果。

優柔寡斷，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天真的希望倆人能夠自己握手言和，什么都想要，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如果不是看陶千禾這人還算有著基本的是非觀，沒有強求著陶千宜再去包容他妹妹，姚萬卷就不僅僅是這么只在口頭上說兩句不好聽的了。

他實在是生氣。

原本姚萬卷在青州時，雖然也曾聽他二叔在醉酒后胡亂念叨過，說是小表妹那邊的日子大概不好過，但姚家和睦的氛圍，實在讓姚萬卷在那時也想不到太多。

甚至，姚萬卷當時還挺不以為然的。

在姚萬卷的理解里，都是一家人，以小表妹這種情況而言，陶家人理所應當會更為照顧她才是。哪怕爹娘不在，心中或許苦了點，可日子又能難過到哪里去。

再者說了，就憑當初在姚府的短暫會面來看，姚萬卷也不覺得他家小表妹有哪里像是受過什么苦的樣子，怕是連心里陰影都沒有留下。甚至比他見過的其他大家閨秀，還要來的開朗、出挑。

可誰又能知道，這一次來了京城，姚萬卷可真真是長了見識了。

為此，哪怕小表妹馬上就要嫁人了，姚萬卷也對李雁擺不出什么大舅子的譜。

單憑他短時間能打聽到的那些消息，他家小表妹還能像現在這樣落落大方，沒長成個畏畏縮縮的樣子，就知李家是功不可沒了。

即便沒有說出來，可在姚萬卷心中，他們姚家上下，都是欠了李家一份人情。

這人情不好還，因為內里涵蓋的，是他家小表妹的整個人生。

姚萬卷見過很多的人，比他同齡人所能接觸到的要多得多，他心中十分清楚，李家在這十來年間，所賦予他家小表妹的，并不僅僅是銀錢與庇護，更加主要的，他們護住了陶千宜的心。

這在別人看來，也許是最不值一提的，根本比不上李家隨便一件用在陶千宜身上的珍寶。但在姚萬卷看來，那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姚萬卷為此感謝著，也感激著。哪怕陶千宜只是他姑姑的女兒，根本不姓姚，但于姚萬卷，這個姚家未來的當家人而言，那就是他的妹妹。

是即便相處不多，也一樣割舍不掉的牽掛。

是責任，是姚家曾失職過的責任。

與之相對的，正因為這份潛藏在心底里，甚至他自己都不曾察覺過的愧疚與追悔，讓姚萬卷在面對與他同是兄長的陶千禾時，更加難以壓抑自己的憤怒之情。

為什么？

為什么你從來都不曾做過什么？

為什么你明明是哥哥，卻沒有照顧好妹妹？

一遍遍，是姚萬卷對陶千禾藏在玩笑話下的質問，也是他心中對自己的質問。

姚萬卷有著無數的理由可以為自己開脫，他當年還小啊、他原本也不知道啊，等等，等等。

可有再多的理由，對姚萬卷來說也只是推脫。

他不能去怨怪他爹當年的不作為，因為這是上一輩人之間的事情，他不了解，就無法置喙。

但他也無法否認自己心底里的歉意。

明明該做些什么的，明明可以做什么的。

就像他對陶千禾所不滿的那一點一樣，明明一切都是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不是做不到，但為什么就是沒有做。

如果在當年他姑姑、姑父出事的時候，姚家能夠站出來，那么，陶家還會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欺負陶千宜嗎？

哪怕他家小表妹現在成長得很好，真的很好，但那不是因為一切的傷害從不存在，而是因為有李家人站了出來。

明明他們才是她最親的親人，可最后，卻是李家人站了出來。

這就好像是殺人未遂一樣，難道就因為受害者被好心人救下，就能抹殺掉殺人兇手的罪行了嗎？

難道因為句“你不是沒事嘛”這樣的反問，受害者就要寬容大度的原諒所有？

因為“沒事”，所以不能計較？

如果是這樣的話，怕是連受害者自身都不敢讓自己“沒事”，不然的話，她就連一個討回公道，這樣最為基本的權利，都不被旁人所認可。

就好像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了臉上，姚萬卷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

更為難堪的是，在知道了那些舊事之后，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知道過。

是不知道，不是沒發生，也不是去彌補。

因為只要不知道，他就還可以假裝一切都好，理直氣壯得聽她叫一聲大表哥。

但他到底又算什么哥哥，不過也只是一個道貌岸然的虛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