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司林與陳回嵐啊……
自打那一日李雁問了她這個問題,陶千宜近來就時不時會思量開來。
明明看起來也稱得上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就是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在別扭個什么,都這么多年了,也沒能捅破那一層的窗戶紙。
也不對,應(yīng)該說,陳回嵐那一頭的,別說是窗戶紙了,就連窗戶都快拆了下來,但齊司林就跟個死人一樣,半點(diǎn)回應(yīng)都沒有。
可是,要是說齊司林真的半點(diǎn)想法都沒有的話,陶千宜又是不信的。
那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模樣家世樣樣出挑,陶千宜真不明白自家那個傻表哥還能有什么不滿的。
明明就是一條直晃晃的大道擺在了眼前,半點(diǎn)阻礙也不見的,為什么還不能快點(diǎn)在一起呢?
陶千宜這會兒就好像是追劇的熱心觀眾,簡直恨不得能按一個快進(jìn)鍵,直接讓兩人大團(tuán)圓結(jié)局算了,都在這瞎磨蹭什么的磨。
啊,想遠(yuǎn)了。
此刻還站在榮康院的陶千宜,老實(shí)收回了自己簡直如野馬狂奔一樣的思緒,轉(zhuǎn)而關(guān)注起了眼前陶老夫人和姚舒戊之間的扯皮。
“實(shí)不相瞞,老夫人,在下本來也不過只是在歸家的途中,正好路過了京城,這才想起來要看看三娘這孩子,但……”
姚舒戊故意停頓了一下,姣好的相貌配上如今看不出喜怒的笑容,還真有了些高深莫測的樣子,倒是半點(diǎn)瞧不出原先在姚家初見時那副跳脫的模樣了。
“不過是幾日的時間,在下倒真是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或許,是我姚家平日里行事太過低調(diào)了,才讓貴府覺得三娘沒有倚仗嗎?”
“姚二爺這說得是哪里話。”
陶老夫人雖然不滿對方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但眼看陶家下一輩正要成長起來,也不愿選在這個時候和姚家交惡。
雖然文臣武將好像是兩條路線,但真要入了朝,這事情可就沒那么分得清楚。
姚家哪怕看著不顯,只愛偏安一隅,族中也沒有幾人入仕,但卻真真是桃李滿天下,得罪了一個姚家,還不知道會牽連到多少文人的敵意了。
“三娘這樣可人疼的孩子,誰又能不稀罕呢。唉,當(dāng)年的事情啊,混亂,真是太混亂了,當(dāng)初老大他,老大媳婦又……唉,就剩下這個可憐的孩子了?!?
陶老夫人擦著眼淚,哀聲切切。
“姚二爺,你們當(dāng)初是不在京城啊,你們沒有親眼看到那副景象,真是的,老身這心,都要差點(diǎn)跟著去了。很多的事情,現(xiàn)在說也不好說了,但老身只一句,老身對三娘的疼愛,絕不比姚二爺你們少上半點(diǎn)?!?
當(dāng)初出事的時候不出頭,現(xiàn)在出來站著說話不腰疼,哪來的臉了。
“哦?”姚舒戊先前壓著的火氣,這會兒干脆變成氣極反笑了,“真當(dāng)如此?那敢問老夫人一句,為何我家妹子的東西,現(xiàn)今卻會跑到了隔房的小輩頭上了?”
姚舒戊原本還真有過一閃念,覺得是不是陶千宜當(dāng)年的年紀(jì)太小,對很多東西記不清了,才會誤以為有人動了她娘的嫁妝。
但出于外甥女好不容易請求一次,再加上姚舒戊本就有些事情要外出,便順道過來了一趟。
未想,剛剛陶家小輩出來見禮的時候,他還真在那三房的姑娘身上見到了自家妹妹的東西。
這下子,姚舒戊又如何能不生氣。
染指他妹妹的遺物也就罷了,還這樣大大咧咧就戴了出來,看周圍人的樣子,全是習(xí)以為常,竟全沒覺得這里面有什么問題!
姚舒戊原還覺得,這陶家也算得上是個規(guī)矩人家,不然的話,當(dāng)初他們也不可能把小妹嫁過來。就算這些年里,他們對這個外甥女確實(shí)是疏忽了一些,但從心底里也是覺得,作為陶家大房唯一留下來的血脈,陶千宜不可能會吃什么苦。
卻沒想到,這人心異變。
聯(lián)想到他近來特意打聽到的那些消息,姚舒戊直到此時才明白了自家分外乖巧的小外甥女,為何會單獨(dú)對那李家小子這般的死心塌地的。
呸,不死心塌地行嗎?
要是沒有人李家的百般維護(hù),他們這唯一的小外甥女,說不定等到他們能夠想起來的時候,都早就化成一捧黃土了。
姚舒戊又是后怕,又是自責(zé),種種復(fù)雜的情緒混在一起,在這一刻,就全都化作了對陶家的怒火了。
他奶奶的,這一次要是不把陶家扒下一層皮來,他還就不走了。
陶老夫人一愣,直覺就是否認(rèn):“不可能。”
當(dāng)下面色也沉了下來,“姚二爺還請慎言為好,我陶家雖不比姚家底蘊(yùn)深厚,但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小貓小狗,姚二爺這樣說,可要置我陶家清譽(yù)何在?”
“清譽(yù)?好啊,那么,就還請老夫人先給我解釋解釋,那三房小兒身上的遺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陶老夫人深深不悅,剛說嫁妝也就罷了,現(xiàn)在怎么又扯出遺物這樣的說法了,簡直聽了就覺得是不吉利。
年紀(jì)大了,就是容易忌諱這些。
“三娘?!?
雖然說對方是長輩,但到底也是位成年男子,所以除了陶千宜以外,陶宣宣等人在露面之后,已經(jīng)退了出去。陶千卓倒是還想留下,但也被陶千宜哄了出去。
現(xiàn)今陶老夫人點(diǎn)了陶千宜,問道:“你說,剛四娘身上,可有你娘的東西?”
“這個……”陶千宜歉意道:“祖母,其實(shí)對于娘親到底都有留下來了什么,三娘也不是十分清楚,這些年來,都一直是由二嬸在保管的。不如,您問問二嬸?”
陶老夫人并不滿這個回答,但想起了秦氏,她還是覺得放心的。雖然這個兒媳不算是個聰明的,但勝在聽話,想來也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這樣胡來。
倒是陶千宜看著陶老夫人的神色,又補(bǔ)充道:“或許,也可以叫四娘來問問?即便真是我娘親的東西,但也說不準(zhǔn)是娘親當(dāng)初贈予四娘的,四娘因?yàn)槎藖泶?,才會特意戴了出來??
騙鬼的,當(dāng)初她娘親過世的時候,陶容容剛才多大,姚氏即便要送小輩東西,也不會那么有預(yù)見性的,事先選擇一個發(fā)簪送出。
而且,陶千宜莫名相信,如果把陶容容叫來回話的話,對方一定能給她一個驚喜的答案。
就像她今日的穿戴一樣,明明秦氏和陶宣宣都十分小心的避過了她娘親的東西,偏偏被陶容容給無心的踩了雷。
說來也是怪秦氏后來見無人發(fā)現(xiàn),便明目張膽了起來,大概要不是對著冊子,她都記不清到底哪些是姚氏的所有物,還真當(dāng)那些就都是她自己的了。
陶老夫人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也覺得為這點(diǎn)小事,就把自己府里的宗婦叫來詢問,實(shí)在不像話。但對象要是換成一個小輩,就不算不能接受了。
此時此刻,陶老夫人顯然是忘記了她對于陶容容的一貫評價了。
“既然這樣,櫻桃,去叫四姑娘過來,也好安安姚二爺?shù)男摹!?
姚舒戊無言冷笑,就算讓她們?nèi)α丝诠┯秩绾?,他身上可還帶著自家小妹原先的嫁妝單子,一會兒只要一對,是人是鬼全能見個分明。
但凡里面會少了半顆珠子,這事今天就沒個完的。
其實(shí)姚舒戊這一次還真是誤會了陶老夫人的用意,陶老夫人此刻的成竹在胸,還真是覺得自家人問心無愧,根本沒有半點(diǎn)要讓自己丫鬟去通風(fēng)報信的想法。
上行下效,櫻桃確實(shí)也沒收到任何暗示,就是老老實(shí)實(shí)把四姑娘給請了過來。
“四娘,來?!?
陶老夫人招手讓陶容容上前,好生打量著她身上的穿戴。
頂著這樣的目光,本來就一頭霧水的陶容容更加無措,下意識看向了陶千宜,想要這個關(guān)系并算不得多好的三姐來給她解惑一下了。
只是陶千宜這會兒也跟著陶老夫人一起,好好琢磨著陶容容身上的東西。別人可能還只能記著個大概,但她卻是才溫習(xí)過那張嫁妝單子不久。
哦豁,這樣仔細(xì)一看的話,東西還真是不少啊。
這八寶攢心簪、吉祥如意鐲,還有袢上最不起眼的梅花扣。嘖嘖嘖,陶千宜還當(dāng)秦氏是把這些東西都給當(dāng)了呢,沒想到除了典當(dāng)以外,平日還沒少送人玩啊。
“這……”
陶老夫人此時也已經(jīng)看不出了些不妥,但自欺欺人的強(qiáng)自壓了下去,因?yàn)閯倓傄κ嫖熘惶岬搅唆⒆?,陶老夫人就干脆裝作眼瞎,只指著那支八寶攢心簪問話。
“四娘,祖母問你,你頭上的這支簪子,是哪里來的。可是你大伯母生前送給你的?”
“嗯?”陶容容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自己發(fā)上的簪子,直白道:“不是啊,這是二伯母送給我的,是四娘十二歲那一年的生辰禮物?!?
“呵。”姚舒戊問道:“老夫人,您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面皮漲紫,陶老夫人拍了拍扶手,“這根本并不能證明什么?!?
陶容容有些害怕,不自覺往陶千宜的方向靠了一步:“大伯母過去有送過我長命鎖和一些小動物形狀的金銀裸子,算、算嗎……”
說到最后,陶容容的聲音簡直幾不可聞,因?yàn)槔戏蛉说哪抗庖呀?jīng)像要吃了她。
“那還真是好多東西呢?!币κ嫖觳槐嫦才穆曇舻?。
陶容容都快是要哭了,可是越害怕,她卻越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嘴,抽搭搭道:“因?yàn)榇蟛府?dāng)初過世的時候,我的年紀(jì)還小,所、所以……”
“好了?!碧绽戏蛉撕葦嗔怂脑?,心中不妙的預(yù)感一波波的襲來。
“老夫人?!币κ嫖炀捉乐@個稱呼,又道:“我看,多說無益,如果老夫人還是堅(jiān)持貴府問心無愧的話,想必也不介意我為自己可憐的妹妹,清點(diǎn)嫁妝吧。還是說,今日不行?如此的話,不知老夫人需要多少時間去湊齊我姚家的嫁妝?”
“胡言亂語,姚二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是一根簪子而已,最多就是小輩不懂事,貪圖好看罷了,難道我陶家還會做出侵占兒媳嫁妝這樣的丑事嗎?”
姚舒戊聲音涼薄,“是嗎?那既然陶老夫人問心無愧,不知今日可否清點(diǎn)?”
“當(dāng)然?!碧绽戏蛉斯V弊樱仓^皮說道:“點(diǎn)就點(diǎn),但要是沒有問題,還請姚二爺為你剛剛的言行道歉?!?
姚舒戊這會兒真是氣笑了,又是可笑,又是覺得悲涼,他們當(dāng)初到底是把小妹嫁去了一戶什么人家。
“可以,莫說是道歉了,就是讓我給老夫人磕頭認(rèn)錯,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好?!碧绽戏蛉藫沃诀叩氖终酒鹕韥?,“希望姚二爺能記住自己說的話?!?
“我姚二自然是說話算話的。不過,既然老夫人覺得不放心,不如我們還是請人來見證一下吧?!?
說著,姚舒戊喊了自己的隨從進(jìn)來,吩咐道:“去,請京兆尹鄭大人來一趟?!?
“當(dāng)初我妹妹過世,這嫁妝單子在官府也是有備案的,想來如此一來,老夫人也無需擔(dān)心我是在信口胡言了吧?!?
陶老夫人的面色越發(fā)難看,張了張嘴,卻怎么也無法發(fā)聲阻攔事態(tài)的發(fā)展,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要不是有丫鬟的攙扶,怕不是都要摔了下去。
“很好?!碧绽戏蛉艘а罃D出道:“姚二爺能有此誠意,真是再好不過的了?!鄙钌钗艘豢跉?,“既然一會兒會要有大人來訪,還請姚二爺容老身去換身衣服。”
“當(dāng)然,老夫人請便?!?
姚舒戊也跟著站起身來。
“不打擾老夫人了,在下這就出去等候。三娘,來,跟二舅一起出去吧,一會兒還要有的忙了?!?
等人影消失,陶老夫人撐著的一口氣也就散了,直接跌坐下去。
天要亡我陶家。
“來人,快去把二夫人給我找來,立刻!馬上!”
余光看到了一旁瑟瑟發(fā)抖的陶容容,陶老夫人恨得牙癢。
“把四姑娘身上的東西,都給我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