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微云屋內的燈已經滅了，三娘沉吟片刻，轉身走了。

燈可以熄滅，人卻 未必睡著了。

葉微云輕撫二九腫脹的面頰，低聲道：“對不起。”

二九拼命搖搖頭，伸手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痕，也輕聲道：“奴婢沒事，奴婢本來想告訴姑娘，屋頂的四個角有氣眼兒，便于監視姑娘和奴婢們的一舉一動，想來姑娘已經找到了。”

“二九，我問你，三娘是什么人？她是銷金窟中是個什么地位？”

二九搖搖頭：“奴婢只知道，此番訓練過后，選拔出來的姑娘是三娘娘親自教導的，還有就是，三四和三娘關系匪淺，因為，她，她從來沒有吃過泔水。”

泔水兩個字聲音很輕很輕。

葉微云還是聽到了，她不由睜大眼睛：“你說什么？！你們吃的都是泔水？喂豬用的？！”

二九垂眸，音色中幾分悲涼和憤恨：“姑娘真的以為奴婢只有九歲嗎？奴婢已經十五歲了，九歲那年我娘丟下我們姐妹走了，我爹就在那時候加入了銷金窟，那段時間真的是最美好的歲月，　”

二九疏冷的眼底泛起一絲溫馨，音色和眼底的光芒 一般迷離遙遠：“爹每天只要坐在那里就能賺到白花花的銀子，有可口的飯菜，漂亮溫暖的衣服，衣服和飯菜都是不要錢的，所以銀子越堆越多，起初，我爹說等攢夠五百兩銀子就帶我們姐妹離開，去從龍城開一間酒樓，再給我們姐妹找個讀書的相公，可是，銀子越堆越多，五百兩，五千兩，”

二九低沉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她的手輕撫二九的脊背，將她擁在懷里。

“可以躺著賺錢，誰還會去受苦呢？我記得那一天我問爹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我不想像個老鼠一樣生活在山洞里，我要出去！我渴望呼吸新鮮的空氣，可是爹說，出去開鋪子也是為了生活和賺錢，在這里，吃喝不愁，還不用吃苦受罪就可以賺到銀子，為什么還要出去？”

“那天，我和妹妹實在受不了了，我們偷偷拿了很多銀子，直到拿不動為之，趁著大家熟睡的時候，悄悄溜出山洞，原來那是早就給我們準備好的陷阱！我們被抓住了，因為偷銀子，父親拿出了他所有的銀子，并且簽下賣身契，要給銷金窟做一輩子的奴隸，救下了我們姐妹的性命，我以為災難過去了，沒想到真正的災難才開始，”

黑夜中，葉微云的衣襟被淚水浸濕，二九的肩膀抖動著，她深深呼吸，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葉微云溫暖柔軟的手緊緊握住二九的手。

黑夜中的眸子閃閃發亮：“我和妹妹被帶到了一個山洞里，原來那里已經有一百多個和我們一樣，受不了想出去的女孩兒，每天關燈之前是我們極度饑餓極度困倦的時候，也就在那個時候，會有人送下來五十個饅頭，誰搶到誰就吃，那時候我們才知道，自從進了銷金窟，我們的飯菜里都加了一味藥，一味控制我們發育的藥，所以，不管過去多少年，我們的外貌都和八九歲的孩子一樣大，”

二九的肩膀抖動的愈加厲害。

她蹲下，緊緊抓住二九的手：“不說了，我們就不說了，不去想了。”

二九拼命搖頭：“讓我說完，我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說，”

接下來，二九的話讓葉微云也不由自主顫栗了。

一百多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五十個拳頭大的饅頭，起初還有人矜持地等候，后來開始拼命爭搶，再后來有人莫名其妙被殺死，短短七天，一百多個女孩兒死了二十二個。

二九緊緊拉著自己的妹妹，看著尸體從自己的眼前抬走。

隨著人數的減少，饅頭也在減少，四十個，

三十個，二十個，

直到最后剩了三十個女孩兒，每天只有五個饅頭的時候。

二九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那就是饅頭減少，可是死的人越來越少，直到暗夜中那把鋒利的匕首刺穿了妹妹的心口，那個猙獰的臉埋首在妹妹的大腿........

二九一陣干嘔。

葉微云轉身把晚飯全部吐出來。

二九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我靠著妹妹的肉活到了最后，爬出了深井，我想活著走出去，告訴所有人，不要進銷金窟！”

二九緊緊抓著葉微云的手，指甲嵌進了她的皮肉 ，黑暗中，那雙眼睛射出兩道鋒利的光芒：“姑娘，我會拼命幫姑娘走出去，姑娘也一定揭穿銷金窟的真面目！”

葉微云緊緊抱住二九。

時間的沙漏滴滴答答，二九的情緒逐漸平穩，她推開葉微云，解下腰帶，葉微云這才發現，盤在她腰里的是鞭子！

“天亮以后，狠狠抽我，你打的越狠，三娘越不會懷疑，等三娘徹底相信我之后，我才能幫助姑娘。”二九的眼神堅定不容拒絕。

她的手顫栗。

第一次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席卷她。

“二九，你可知道 我姐姐她們在什么地方？”

“在訓練。姑娘不要問了，如果姑娘還想自己的姐姐活著，就想法子離開這里！”話音落，二九忽然 將桌子上的花瓶摔落在地上！

砰一聲清脆的聲叫醒了黎明，緊接著是皮鞭落在皮肉上的聲音。

三四破門而入，一把抓住葉微云的手腕：“姑娘手下留情，再這樣打下去，會打死她的！”

葉微云甩開三四，蹲下，問二九：“說，你是不是想刺殺我？！說！”

二九蜷縮成一團，痛苦地搖頭：“奴婢，奴婢沒有，”

啪啪，又是兩鞭子，三四站起來，怒視 葉微云：“姑娘再任性，奴婢就去請三娘了！”

三娘不請自到，眉峰緊鎖，掃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二九：“你這個丫頭，最近做事怎么如此毛手毛腳的？”繼而轉身對葉微云道：“姑娘將來是要做貴人的，何必和一個丫頭一般見識？”

葉微云放下鞭子，把玩兒著自己的指甲，淡淡地：“三娘也知道我是要做貴人的，貴人的丫頭自然不能是毛手毛腳的蠢貨，不是嗎？”

三娘的手掀開二九被鞭子打裂的衣服，不由一皺眉，這小丫頭看上去弱不禁風，下手竟然如此狠辣，難怪主人一眼就相中了她。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