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抱胸看了一會兒，心道，好家伙，這兩人分明就是來煽風點火的！這事難道跟小花癡有關系？

“柳山長來了——”

這時，有人喊道。

柳山長正是柳家大爺，他也是萬山書院的山長。只見他身穿灰色的直裰，神情從容地邁步而來，走上前便作揖道：“請大家稍安勿躁，此事我已有所耳聞，若當真是我庶弟不妥，我柳松必定會在三日之內給大家一個交待！”

一旁的柳二爺動了動嘴巴沒說話，罷了，此事縱使與他無關，最后名頭還不是要落在他身上，誰讓他是庶出呢。

在場的農戶聽了他的話，俱是一臉放心。毫不夸張地說，在他們心里，柳山長比遠在京城的皇帝還讓他們信任。如此一來，便有人喊道：“既然柳山長都這么說了，那我們就回去等消息了?！?

“是啊是啊！”大伙兒立即附和道。

柳大爺神情溫和地點了點頭。

于是，剛剛還人滿為患的大門口，沒多久便空無一人。

柳二爺見事情解決了，不由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意。一旁的柳大爺出聲道：“二弟，既是你拖欠工錢在先，那便是你的不對，至于工錢的事，你若實在拿不出來，便由府里公中出銀子吧?！闭f完才轉身離去。

一旁的學子聽了，紛紛向柳大爺投去了敬佩的眼光。唯有柳二爺，他欲言又止，最后眼中劃過黯意。

在場的陸韶宣卻蹙了蹙眉頭，他怎么覺得這件事情沒這么簡單呢！

柳府里，柳老夫人收到了柳二爺派人傳的信，神色一僵，問一旁的蔣媽媽：“那些農戶的傭錢不都是赫連明付的么？去問問，看他是怎么回事?！?

赫連明就是明叔，一直替赫連玉打理鋪子和莊子，不過說到底，他只不過是赫連家的下人罷了。

誰知派去的人聯系不上明叔，說是去外地談生意去了。

柳老夫人這才惱了：“莫不是故意不想出這筆銀子？那到底是赫連明自作主張，還是蓁蓁的意思？”

蔣媽媽卻道：“老夫人，老奴讓人打聽過了，赫連明是當真去了南源，聽說那邊的生意出了點狀況?！?

聞言，柳老夫人的面色才稍緩和了些，既然不是有意的，那便好辦了。她坐直了身體，吩咐道：“讓人去告訴蓁蓁——”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上回那丫頭的話還言猶在耳，說什么不會給旁人議論他們的機會。她想了想，轉而問道：“知不知道赫連明什么時候回來？”

“問過了，說是就這兩天?！笔Y媽媽回道。

柳老夫人聽了，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既然這樣，那便再等上兩日?！焙者B氏的生意雖是蓁蓁的，可那丫頭年紀小不懂事，一概事宜都是赫連明處理。赫連明那個老狐貍，他肯吃這個虧，無非是想著日后蓁蓁會嫁進柳府來，現在便幫她鋪路。

事實上明叔當真去了南源，赫連玉讓他去南源收購糧食。她想過了，覆巢之下無完卵，捐糧之事于公于私，都勢在必行。她既然不缺銀子，便想盡量多捐一些。是以，便讓明叔跑一趟南源，畢竟南源是她的祖籍，明叔最熟悉。

柳大爺為農戶傭錢之事特意回了柳府，他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覺得此事鬧大了于柳家名聲有礙，便向母親提出盡快付了這筆銀錢。

“你以為我不想掏錢啊？”柳老夫人嘆了口氣，一邊示意蔣媽媽將府中賬簿拿了過來，然后遞給他，繼續說道：“咱們柳家本來底子就薄，沒什么家產，卻要養這么一大家子的人，還有書院，雖說讓人尊敬羨慕，可你定的那些規矩，考進來的寒門學子束脩減半，偌大的書院也不賺錢?！?

說到這里，見柳大爺輕撫著胡子，眉頭微皺，她才接著說道：“而且這筆銀子也不是小數目，真要付，還得湊上幾日，橫豎赫連明過兩日就回來了，若是他不肯付這筆銀子，那咱們只好付了，左右不過等上兩日罷了?！?

聽她如此一說，柳大爺才點了點頭，開口道：“讓母親操心了?！?

柳老夫人嘆道：“我倒沒什么，只盼著兒孫能有出息。”說這話時，她臉上露出了笑意，顯然是對兒孫很滿意的。

只是沒想到，翌日午時，江州城里便起了傳言，說是誤會了柳家二爺，五里坡的莊子是柳家表小姐赫連玉的，拖欠農戶傭錢的也是她。萬山書院里的學子最是尊師重道，聽了這些傳言，頓時替柳夫子報不平，紛紛寫文章指責赫連玉小小年紀便為富不仁。

此時陸韶宣也在書院里，聽著身旁的學子義憤填膺的模樣，好奇道：“那莊子果真是柳家表小姐的？”

“可不是嘛！表姑娘委實過分了，她寄居柳府，處處受柳府關照，如今竟還要柳夫子替她背負罵名，實在是豈有此理！”其中一位學子控訴道。

陸韶宣摸了摸鼻子，那就奇怪了，既然是小花癡的莊子怎的又歸柳夫子打理了？想了想，想不通，便靠在了位置上，暗自鄙夷道：我打聽她的事情干嘛！一回頭，見柳明棠正在與另一位學子爭辯：“我表妹不是那種人。”

“明棠，這事兒不是你二叔就是你表妹，你總不能不相信你二叔柳夫子吧？”那學子反問道。

柳明棠頓時啞然，他與二叔雖接觸得不多，可二叔的性子也不像是故意拖欠農戶傭錢的人，但是蓁蓁表妹也不會??！不過礙于柳家的名聲，他卻什么都沒說。

陸韶宣卻是忍不住了：“這件事或許另有隱情呢？”

“總不能是柳夫子占了表姑娘的莊子，表姑娘才不付傭錢的吧？”其中一位學子隨意反駁道，說完哈哈笑了起來，顯然覺得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

倒是陸韶宣怔了一下，再聯想到赫連玉見的那兩個莊稼戶，反而勾了勾唇，不會真是這樣吧？

“胡言亂語！我二叔豈是如此小人！”柳明堂喝斥道。

那學子見玩笑開大了，立即道歉。

陸韶宣卻敲著課桌，漫不經心道：“這可說不好——”

“韶宣，休要胡言！”柳明棠立即制止道。陸韶宣知道他重視柳家的名聲，便敲著桌子點了點頭，得，反正過兩天就知道了。

傳言越演越烈，傳到柳府時，府中眾人看赫連玉的眼神都不對勁了。她卻似乎猶未可知，吩咐小廝準備馬車，想出門一趟。

“小姐，要不今日就在府中歇著？”冬雪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心里還氣著，見她要出府，便低聲勸道。

赫連玉知道她擔心什么，笑了笑，道：“文硯苑每月一次的詩會，我怎么能不去湊一下熱鬧呢？”

見小姐執意要出府，冬雪只好去替她取披風。

文硯苑在江州城最繁華的東市，是文人墨客最喜歡去的地方。今次的詩會是劉知府的女兒劉若云辦的，她雖性子不好相與，可作的詩很妙。但姑娘家聚在一起，就難免說些是非，尤其是眼下傳得鬧騰之事。

剛好柳明珠也在場，便有人問道：“柳大姑娘，你們府上的表小姐是不是真的欠了好多農戶傭錢？我先前見過她幾回，穿得戴的可是最精貴的，竟不想是這種人?！?

柳明珠并不清楚這個莊子的事情，不過知道丟臉的是赫連玉，便假意為難道：“她是我的表妹，我怎好編排她？”

話雖如此，卻也側面證實了此事。于是，場中眾位姑娘便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了。

劉若云看不下去，拍桌道：“聽說赫連玉的父親是南源首富，我就不信她會故意欠那點銀錢！”

“所以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吶！”立即有人反駁道。

赫連玉進了院子剛好聽到這一句，好奇地問道：“這是說誰呢？”

她今日披著一件荷花邊的披風，領子上是雪白的狐貍毛，襯得小臉越發白里透紅。她這一進院，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說你呢！瞧瞧身上這件披風也不便宜吧？怎么連農戶們的傭錢都不肯付！赫連玉，你到底是不是這種人！”劉若云指著她問道，看起來似乎很生氣，大抵是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說到披風，柳明珠羨慕地看了一眼，隨即心道：怕是為了顯擺自己的披風，要不這會兒春日暖和，怎的還戴披風？

倒是赫連玉身后的丫鬟秋實眼中閃過心疼，小姐近來也不知怎么了，又怕餓又怕冷，若非整日里伺候小姐，還以為她一直挨餓受凍呢。

赫連玉不知道她們的想法，她看著滿臉怒氣的劉若云，茫然道：“我何時拖欠農戶傭錢？”

“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你竟還不肯承認！”劉若云越發生氣了，沒想到她是這種人。

見她越發疑惑了，劉若云高聲道：“城外五里坡的莊子，數百農戶的傭錢都沒付，大伙兒開始以為是柳府二爺的，卻原來是你的！”

見赫連玉的臉上露出恍然，柳明珠沒由來的一慌，沒想到下一瞬便聽她說道：“五里坡那個莊子我交給柳二爺打理了呀——”

“表妹，你怎么還冤枉二叔呀！”柳明珠立即站起來說道。

赫連玉垂眸勾了勾唇，才抬起臉歉意道：“喔，許是我記岔了，我還以為交給柳二爺了呢，既然如此，秋實，你趕緊回府把我的私房錢拿出來，把那些農戶們的傭錢付了，對了，每人多付二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