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皇宮。
皇上早就是強弩之末了,如今撐著最后一口氣等到了慶國大勝。他靠坐在龍床上,輕咳了幾聲,一旁的皇貴妃立即放下藥碗給他擦了擦嘴,又連忙喚道:“太醫——”
“不用了,朕沒事。”他輕聲阻止道。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不用白白浪費時間。他看向面前的皇貴妃,突然說道:“你扶朕起來——”
皇貴妃一聽,猶豫了一下,才起身將他扶下了床。
皇上走到御案前,示意她磨墨,隨后抬筆寫下了一道圣旨,又拿出玉璽蓋在了上面。他盯著圣旨看了看,才將它收了起來遞到了她的手中。
皇貴妃早就怔住了,她沒有接,反而跪了下去,惶恐道:“皇上,萬萬不可——”
“又何不可?岐兒是咱們兒子,朕自來疼愛他,當然要將最好的留給他。”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他又彎腰咳嗽起來。
見狀,皇貴妃立即起身扶著他,一邊抬手輕拍著他的背部。見他緩了過來,她才低聲說道:“太子已立,皇上這份圣旨——”
“待朕駕崩后,這便是遺詔。”他似乎早有打算,一臉認真道。
皇貴妃還想說什么,可皇上卻乏了,示意她先退下。
半月后,邊關將士回京。皇上命已經是太子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去相迎。
浩浩蕩蕩的大軍進城,為首的便是陸韶宣等人。他下馬向他二人行禮,太子一臉欣慰地扶起了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說完往后看了看,又低聲問道:“陸夫人呢?”
“我讓半文先送她回府了。”蓁蓁擔心她一個女子隨著大軍進城會招來非議,便提前回府了。
聞言,太子點了點頭,目露贊賞道:“這回多虧了她才讓皇貴妃安然無恙!”
陸韶宣笑了笑。此一戰,蓁蓁功不可沒,若非她慫恿五公主造反,南塘也不會動蕩不安,慶軍也不可能如此順利地攻下了宮帳。只是,五公主身份特殊,若讓皇上知道是蓁蓁慫恿她造反,他擔心皇上會遷怒于蓁蓁。他不敢貿然讓她陷入危險之中,便隱匿了這段信息。
皇上龍體不適,太子也不敢貿然為將士們舉辦慶宮宴,便讓眾位將士先回府休息,改日皇上自會論功行賞。
回到陸府,赫連玉正在同管家訓話,他走近聽了幾句,便開口道:“都按夫人的意思來辦。”
“是!”管家躬身應道。
一旁的秋實和冬雪趕緊抱著堆積如山的拜帖退下了。
赫連玉緩了口氣,此番陸韶宣立了大功,且他又與太子關系匪淺,任誰都覺得他日后定然平步青云,故而送往府中的拜帖和拜禮不計其數。她不想讓人以為陸韶宣拉幫結派,便將所有的拜禮都推掉了,至于拜帖,便以身體抱恙為由拒了。
連著幾日,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聽聞已經起不了床了。太子和二皇子等人一直候在跟前。這日,皇上迷迷糊糊地醒來,竟喚了幾聲五公主的名字。太子頓了一下,才溫聲說道:“父皇,五皇妹她不在宮里——”五公主叛國通敵,是慶國的罪人。如今死在陸韶宣的手里,也是罪有應得。不過,父皇是天子,卻也是個父親,心里大抵是有些不舒服的。
皇上似乎反應了過來,一時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啞聲說道:“太子留下,其他人退下——”
才說完便輕咳了起來。
三皇子猶豫了一下,才帶著眾人離開了。
寢殿里很安靜,殿中燃著龍延香,皇上未開口,太子一時不敢說話。良久,在太子以為他睡著了時,他突然問道:“太子,你覺得該如何封賞陸韶宣?”
如何封賞陸韶宣?太子以為,他軍功卓絕,理應封他個一品大將!只是,父皇此時提這個是何意思?他一時拿捏不準,便開口道:“兒臣倒未想過這個問題。”
好一會兒,床上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太子等了許久,以為他睡著了,便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聽說北地亟待開荒,不如派他去北地任職吧。”
聞言,太子一驚。陸韶宣立下赫赫軍功,父皇竟要派他去北地?!這哪里是封賞,分明是明升暗貶!
“父皇,兒臣覺得——”他準備勸說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卻心意已決:“太子,朕的旨意你也想違背?”
太子立即應道:“兒臣不敢!”
“就按朕的意思去辦。”皇上說完,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沒多久,太子手里便拿到了皇上的圣旨。可他卻沒有立即派人去傳旨。陸韶宣于慶國有功,于他有恩,他怎么能派他去北地?若真如此,豈不是寒了邊關將士的心。
陸韶宣從太子口中聽到消息時,也是十分意外,皇上此舉莫不是為了五公主的死?
“沒想到父皇竟變得如此糊涂。”太子輕嘆道。父皇雖寵愛五公主,可五公主所作所為,便是死一萬次都活該。他怎么會遷怒到陸韶宣的身上?
“臣不敢讓太子為難,這就收拾行李啟程。”陸韶宣不敢議論皇上,便作揖道。
太子卻另有打算,父皇的身體眼看著就這兩日了,等他駕崩后,這道圣旨他自然不會拿出來。他開口道:“這幾日你先假裝舊傷復發。”
陸韶宣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行禮后便退下了。
回府與赫連玉說了此事,赫連玉也十分吃驚:“我瞧著皇上也不是如此糊涂之人,莫非其中有什么隱情?”
陸韶宣也不得而知。
陸府中傳出消息,陸韶宣舊傷復發,請了太醫前去診治,得到的結果是需得臥床養傷。這回倒是稀奇,京中竟沒有大臣派人送禮探望。
原來皇上準備派陸韶宣去北地的消息傳了出來,震驚過后,眾人便一個字都不敢議論。圣心難測,古往今來自是如此。
陸韶宣趟在榻上,看著赫連玉翻看賬簿,笑道:“擔心去北地生活拮據?”
北地貧瘠,怕有銀子也使不上事。赫連玉只得先做打算,多采購一些吃穿用品,萬一去了也好有個安排。
她放下賬簿,回頭看了看他,嘆道:“還以為大難不死,能享榮華富貴了,哪知道竟是這種結局。”
她不過是隨口一說,陸韶宣卻有些自責,當時他就不應該殺了五公主。他翻身坐起來,許是扯到傷口了,輕“嘶”了一下,赫連玉立即坐了過去,問道:“你沒事吧?”
太子讓陸韶宣假裝舊傷復發,他哪里知道,陸韶宣一身傷就沒好過!
陸韶宣一把將她攬進懷里,低聲說道:“沒事——”
兩人正膩歪著,屋外的秋實稟報,說是大皇子府來了人,想請夫人去一趟。
大皇子府?大皇子造反被皇上貶為了庶人,如今雖然從南塘帶了回來,卻被關在了天牢里。大皇子府中還有何人?柳明姝?
她頓時站了起來,當日柳明姝故意害她被大皇子挾持,她還沒找她算賬呢!
大皇子雖然被廢,可皇上念著柳明姝身懷六甲并未逐她出府。如今她產下小公主,皇上病重,更沒人管她了。
“算了,將來人趕出去。”她又坐了下來,吩咐秋實道。
陸韶宣拉起了她的手:“怎么?”
柳明姝身為大皇子的側妃,日后新皇登基,自會記得皇上已經貶了大皇子為庶人。那側妃和小公主的身份自然也就沒有了。她又何必巴巴湊上去添堵呢。她看了看床上的人,笑了笑,倒不如在府中陪著他。
傍晚,赫連玉才聽說,大皇子府出了事。柳側妃生下的小公主不知怎么的突然咽了氣,皇貴妃派人抓了接生的婆子拷問,才知道原來小公主一生下來便先天不足,可柳側妃瞞著不讓上稟。
聽說,皇貴妃十分生氣,派人連夜將柳明姝送到了京郊的莊子上。
冬雪聽了,十分后怕:“怪不得她要見小姐呢,她是不是又憋著壞主意想陷害小姐!”
赫連玉一聽,倒覺得有幾分道理。她看向冬雪,上下打量了一眼,嘆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冬雪一聽,紅了臉,小姐這是埋汰她呢。
屋里熱鬧,哪知下一刻卻聽到了一聲喪鐘。是從宮里傳出來的。
皇上駕崩了。
赫連玉與陸韶宣連忙換了身衣服,便匆匆進宮了。此時宮里已經掛起了白燈籠,看著便令人哀神。
太子已立,皇上駕崩理應由太子登基。皇貴妃看著面前的圣旨發呆,她私下問過岐兒,他根本無意帝位,倒想著等太子登基后湊請新皇,許他接她出宮頤養天年。
她將圣旨收了起來,想了想,又招來宮女低聲吩咐了一句。
赫連玉正跪在大殿外,眾臣和家眷皆要為皇上守喪。聽說皇貴妃想見她,她偷偷地起了身。到了皇貴妃寢殿,她立即行禮,才問道:“不知貴妃娘娘找臣婦有何事?”
聽聞皇上駕崩后,皇貴妃便暈倒了。這會兒瞧著,竟好得很呢。她微微垂下了眸子。
皇貴妃示意她平身,隨后讓人將東西送到了她跟前。
圣旨?赫連玉疑惑地看向她,才伸手拿了起來,只攤開看了一眼,便徹底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