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逃出地下室后里面傳來爆炸聲，吟非瞳孔驟縮，一陣火光將她的面部映照的紅亮，她化成人形站在外面，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她發抖的臉頰。

這是她第一次咬傷人，嘴里還殘存著錢逐的溫血。

幾人驚魂未定，爆炸聲刺激著他們的骨膜，更多黑衣人從外面往里沖，裘正當機立斷：“繼續跑！”

電還沒有將電器點燃，火災是夜里唯一的光亮，這場突發火災引起不小的騷亂，趁著騷亂他們順利躲開巡查和攻擊。

裘正不是第一次來，對這里非常熟悉，帶著他們從一條小道蜿蜒而下，快要跑出騰山動物園時吟非的步伐越來越慢。

走得越遠她越不安，綠辜和北辰還在里面，跟宋蒔也斷了聯系，她真要丟下他們自己跑路嗎？

這里離信號屏蔽區遠，吟非的手機適時響起，她立刻接起電話。

“是，我沒事，你在外面等我，馬上來。”

吟非虛驚一場，原來宋蒔在停電之后就隨著人群出了騰山動物園，他一直在門口等她。

那么就剩兩個牽掛了，吟非停下腳步，對前面那兩個人類說：“你們先走，我要回去一趟。”

宋蓮和裘正都意外的回頭，他們九死一生，很難相信吟非會作此決定。

“里面有你認識的人？”裘正問。

“嗯。”吟非的表情看不清楚，但語氣很堅定：“你們先走吧。”

“都是共患難過的人了，我們難道還會撇下你？”裘正作出決定：“我跟你去。”

要不是吟非，他們早死了，于情于理宋蓮都不能獨走。

幾個人又開始回返。

騰山地處偏僻，最近的消防局也起碼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達，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們誰都聯系不上消防局，手機木頭一般發不出任何信號，只能接聽。

“火勢持續蔓延的話，人和動物都會有生命危險。”裘正判斷。

宋蓮瞄了吟非一眼，在想她算人還是動物。

“噓。”吟非招呼他們藏到草叢里，對面有人走過來了。

迎面而來一道模糊的身影，黑色的西裝有些破損，但他步履平穩沒有遲疑，唯獨那張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過那可能就是他原本的顏色。

“綠辜！”

吟非從草叢里跳出，聲音嘶啞：“你終于出現了！”

綠辜卻將目光轉移到她身后的兩個人身上。

“他們跟我一起逃出來的······”吟非屏住呼吸。

綠辜不容置喙，一把將她攔了過來，吟非的后背接觸到他堅硬的手臂，心臟停滯一瞬，震驚的看著他，以至于要出口的話都沒說完整。

宋蓮和裘正同樣難掩驚奇，和吟非相識的男人，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他應該也不會是人類。

裘正想，至少能從火海里完好無損就不是正常人能所為。

騰山動物園內火光通天，鳴笛震破天際，想必又要引起一陣騷亂。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綠辜根本不需要吟非介紹，腦海的芯片里早就把這兩人的底細了解的一清二楚，并考慮是否將他們也一并“銷毀”。

“你好，我們是——”裘正剛想自我介紹，就被綠辜打斷。

“你最好說實話。”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綠辜的出聲將這種氣氛冷到了最低點。

吟非沒替他們說話，他們雖然經歷過生死，但并非盟友，一定程度上她和綠辜才站在一條線上。

裘正一驚，因為身份特殊，他的確只打算模糊一下，沒想到綠辜這么敏感，或者說是詭異？

下一刻，綠辜沒有感情的語調從對面傳來：“裘正，男，32歲，國家機密組織執行人員，曾潛入騰山研究所搜尋負責人戚患的罪證；宋蓮，男，28歲，騰山研究所研究人員兼前所長戚患心腹，曾參與非法研究實驗。”

他不緊不慢，吟非卻越聽心越冷，她記得騰山研究所，就是那個逼迫她母親走向死亡的地獄，原來她救的這兩個人就從地獄而來。

宋蓮恍惚覺得這種語氣在哪里聽過，撇開性別，單是這種沒有起伏、死氣沉沉的感覺就令他后怕。

“······沒錯，”裘正舔了下唇，剛從龍潭出來，又要面對虎穴：“綠辜先生，感謝你的這位朋友救了我們，如果有需要，我們會盡所能幫助你們。”

他們都見識過綠辜的能力，敢一把火燒了騰山動物園，就敢再滅一次口。

吟非以為綠辜會拒絕，但他并沒有。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綠辜對吟非說：“你先出去，我會來找你。”

吟非瞬間擰起眉頭：“你怎么保證不會再消失？”

“你想要的結果，都在騰山研究所。”這句話是綠辜單獨說給她聽的。

“還有北辰？”她相信綠辜聽得到，吟非想把北辰也救出去，盡管她現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都交給我了。”吟非頭一次認為綠辜靠譜。

吟非思索一陣，凝了宋蓮和裘正一眼，問了宋蓮一句：“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宋蒔的人？”

“宋蒔？”宋蓮道：“他是我的雙胞胎弟弟，怎么？”

“沒什么。”吟非晃頭，心道果然如此，于是了無牽掛的朝黑暗里走去，瞳孔也由深黑色變成了原本澄澈的琥珀色。

“所以，”吟非走后，裘正擺出談判的架勢：“你想做什么？”

故意支開吟非，估計不是好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今天能安然無恙的活下去了。

福至心靈，宋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想起來了，那個聲音、不，那個語調，他在棠亭越那里聽到過！

綠辜看著宋蓮若有所思，想到某個超越認知的實驗，宋蓮把話都憋進肚子里，還是覺得保命要緊。

*

火勢太大，濃煙蔓延了很遠，吟非拐出小路的路程中略微狼狽，因此直面遇見一頭體型比自己龐大的獅子時沖擊力可想而知。

吟非及時剎住腳，第一反應就是尾勇，因為他們氣味相似，但尾勇比眼前的獅子強壯且年輕，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尾英受裘正拜托在出口這邊接應他，誰知出來的是頭老虎，但也并沒太過意外。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很像。”尾英見裘正沒來，便化成人形，竟是之前坐在他旁邊的那位老爺爺。

“忘了說，我叫尾英。”

“是你！”吟非驚呼出聲，“我、我是吟非。”

心道難怪，隨即問道：“和誰像？”像是有一種心靈感應，吟非覺得她必須知道這個朋友的名字。

“我記得她叫梅月，是頭母虎。”尾英直接道。

這下輪到吟非啞巴了。

“我們都曾被人類逮捕，經過馴化與屈服，人類掌握著我們生活的每一個部分，雖然后來她被帶走后，我再也沒見過她，但我一直將她視為朋友。孩子，你知道她現在境況如何嗎？”

尾英在見到吟非第一眼就看出她是梅月的孩子了，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錯。

吟非眼睛忽閃：“原來是這樣。我是她的女兒，她現在——已經不在了。”

尾英了然，安慰她：“世事無常，節哀順變吧，孩子，以后的路還有很長。”

吟非點了點頭，她要一直走下去，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之地。

“你要去哪兒？我可以載你一程。”尾英化形為獅，甩了下頭，棕色的毛發和尾勇一般無二。

吟非惶恐，對方畢竟是個年長的老爺爺：“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不用了。”

“就當是我對當年梅月的感激吧。”感激她曾出現在自己的生活。

“那就冒犯了。”

他們之間沒有彎彎繞繞，吟非知道，如果不答應的話這位老者是不會真正放下心的。

她輕輕坐上獅背，尾英總算找回一些年輕的感覺，笑著說：“你要去哪兒？”

吟非想了想，她要去找宋蒔：“就去動物園門口吧，有人在等我。”

尾英便跑了起來。

“你可以跟我講講我母親的故事嗎？”吟非問。

“往事已矣，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吟非，你的母親她溫柔善良，非常愛你，你要永遠記得她，不要忘了她。”

宋蒔在門口等吟非的間隙臉被風吹得快發僵了，因為火災，能逃的人基本都已逃走，消防車剛駛進去不久，還能看到熊熊燃燒的火焰直逼天際。

吟非和尾英逆向而來，看到宋蒔，吟非下了獅背，和他告別：“再見，尾英，謝謝你。”

尾英輕搖了下頭，沒說話，又向來處跑去了，身形隱在火光里漸行漸遠，吟非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