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宋放下的那塊糕餅早已風干發硬,磕在桌子上發出當的一聲,光聽著都覺得牙疼。
衛幕看著這東西,眼皮一跳。
身為當朝異姓王,他手握重兵,權傾朝野。
那些追在他身后趕著送禮的人能從都京排到這驛館。
而是他們送來的東西,多是奇玩珍寶,黃金白銀,甚至還有珠寶首飾。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收到半塊糕餅。
那上面還有被人咬過的牙印。
寧宋此時尷尬的扣緊了腳趾,面上卻只能強撐鎮定,故作如常。
“雖然禮輕,但還希望公子不要嫌棄,屆時回到都京之后,若是公子有所求,憑著這糕餅,可換一承諾。”
衛幕啞然失笑。
他身形前傾,手背抵著下巴,撐在桌上,“承諾?”
從他進入朝堂開始,風風雨雨,多少次死里求生活過來的。
隨著他加官進爵,身居高位,大多數的人都是求他辦事。
他還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有求于人。
而這求的,還是個看上去不過及笄的小丫頭?
還真是稀奇。
寧宋對上男人的雙眼。
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深邃如絲,暗不見底,仿佛將一切都了然于胸,卻又什么都藏在其中。
寧宋已經猜到自己早就被眼前的男人看穿了。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淡然開口。
“一諾既出,此生必踐。”
兩人視線相交,這女子眼中的篤定和堅決讓衛幕只是覺得心中一頓,心跳仿佛漏了一半。
可轉念一想,衛幕只覺得可笑。
這承諾二字的分量何其重?
有多少人背信棄義,將這所謂的承諾拋諸腦后?
一個女子,也敢妄談。
“承諾就不必了。”
衛幕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原本有所松動的面容,再次變回了那副冷血無情的模樣。
那舉動更像是刻意要和寧宋保持距離。
“你我之事,憑這糕餅,足以兩清。”
寧宋暗自蹙眉。
這男人變臉怎么比翻書還快?
剛才還笑盈盈的,怎么這會兒又臭著一張臉?
“說出去的話,豈有收回來的道理?而且公子放心,小女子的話,向來做數。”
“夜已經深了,姑娘若是無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衛幕撂下逐客令,人已經伏案看書,全然沒有繼續搭理寧宋的想法。
寧宋偏頭看向近衛,正欲開口之時,衛幕的聲音再度傳來。
“聞九,送客。”
男人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波動,清冷如常。
那近衛不敢有所怠慢,直接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姑娘,請吧。”
寧宋就這么被送出了房門。
她垮著肩,站在庭院之中,頂著頭上的月亮,眼神飄向了之前那黑衣人所在之處。
那地方早已空無一人。
“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某些人計較。”
寧宋說完,抬腳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此時,衛幕的屋中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那人單膝跪地,“主人,手下已經去尋了,但晚了一步,那殺手已經死了。”
聞九神情一變,“死了?怎么會這么快?人是怎么死的?”
就在剛才那小姑娘闖進來之前,他們便已經注意到了頭頂的動靜,影衛也已經出動。
可這只不過隔了數個呼吸,那人怎么就死了?
“那人是被一劍割喉,一擊斃命,身上沒有其他傷痕,殺他之人定是高手。”
影衛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
“屬下只帶回了他所攜帶的暗器。”
那是一個極為輕巧的竹筒,只有拇指粗細,約兩指長,做工精細。
聞九將竹筒遞給了衛幕。
“這東西倒是不常見。”
衛幕把玩著這竹筒,臉色愈發陰沉。
“看來那些想要我命的人已經和另一伙人勾搭在一起了。”
聞九聽此話,當即面色鐵青。
“主子的意思是……”
“我倒是想看看,我和他們到底是誰命長!”
話音未落,衛幕的手中驟然發力,竟生生地將這截竹筒給捏碎了。
里頭的暗針藥粉散落一地。
那影衛迅速將這些東西清理干凈,轉眼間,便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而衛幕則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那已經吹了燈的對面廂房。
“既然有人念著,有人盼著,咱們也不能讓他們失望,就按你之前說的做,咱們和這位姑娘,一道回京!”
第二天一早,寧宋尚未起身,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被吵醒了。
“砰砰砰!”
“姐姐,你醒了嗎?外祖母的傷勢不好了!你快過去看看呀!”
房門外是寧翹焦急如焚的聲音。
若若聽到動靜,當即翻了個白眼,寧宋起身更衣,習慣性的在她的臉上捏了一下。
“一會兒過去了,不要垮著臉,別讓人抓到錯處。”
“奴婢知道了。”
若若垂頭喪氣,手上給寧宋梳頭的動作卻是不慢。
而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頗有幾分鍥而不舍的意味。
“姐姐,姐姐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此時的寧翹恨不得直接撞開門,指著寧宋的鼻子問問她到底是何居心?!
昨天一整夜,她的外祖母不是說口渴,就是說腳疼,時而是飯菜不合口味,再則是擦身的帕子要么燙,要么涼,總之就是一百個不順心。
足足折騰過了丑時才得入睡。
可誰知這天剛亮,竟又鬧開了。
寧翹被吵的一個頭兩個大,偏偏當時為了陷害寧宋不落人口舌,她身邊得力的貼身丫鬟只留了一個。
眼下根本應付不暇!
眼看著寧宋不肯開門,寧翹眼圈一紅,潸然淚下。
“姐姐難道是不管妹妹了不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就在寧翹在門外扯著脖子控訴寧宋置她于不顧時,這緊閉的房門終于被打開了。
寧宋頂著黑眼圈,一臉疲倦的站在門前。
“妹妹總得給我一個更衣梳洗的時間才行,若我蓬頭垢面的出門,豈不是落人口實?若是傳出去,咱們寧家的女兒哪還有半分顏面?”
此話一出,寧翹當即啞了聲。
女子私為不端,粗鄙無禮,可是會要惹麻煩的。
她本就因為擔心自己的名聲一直提心吊膽,一聽到事關聲譽,當即變了一副臉。
“姐姐,你就別怪我了,是我一時心急考慮不周,可我外祖母那邊實在是時不待人,妹妹也是沒辦法了。”
寧翹撅著小嘴,扮著可憐,拉著寧宋的袖子撒嬌賣乖。
是她慣用的伎倆。
果不其然,寧宋很快消了氣。
她輕聲開口:“即是蘇老夫人身子不適,我還真得早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