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黑巷子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艷女子扭動著水蛇腰，身后跟著四條精壯大漢。

女子時不時回頭和漢子們聊兩句，嘴里發出吃吃的嬌笑聲。當她轉過頭走在前面帶路的時候，姿態撩人地舔了舔紅唇，眼中閃過一抹外人看不見的猩紅。

一看就是強壯武者的漢子們，被那女子迷得神魂顛倒，緊跟著妖艷女子，恨不得立刻走到巷子后面某個房間里。

四位老哥充滿了期待，站街的流鶯他們見過，像這種愿意一次性接待四位客人，而且姿色堪比花魁的流鶯，他們這輩子頭一回遇到。

巷子很長，當幾人走到巷子中段的時候，光線越來越暗。

黑暗中的妖艷女人，眼中的紅光愈發濃烈。

她張開了嘴，那白森森的牙齒，隱約閃過寒光。

四名壯漢對此毫無察覺，兀自沉浸在女子身上那令人心猿意馬的香味兒中，逐漸失去了理智。

妖艷女子眼中猩紅光芒更甚，正要采取行動，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歌聲：

“愛你孤身走暗巷，巷子里四條老流氓。就算所有流氓一起上，你也不怯場……”

歌聲悠揚，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放縱不羈。

那歌聲帶著神奇的提神醒腦效果，四名鬼迷心竅的漢子，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這是什么鬼地方？”

“我們怎地來了這里？”

“老三，我記得剛才好像有個女人，她人呢？”

“大哥，哪來的女人啊，這巷子里就我們四個！”

“見鬼了，我明明記得街口有個女人對咱們兄弟拋媚眼。”

“不對，快撤！”

四條漢子也是有江湖經驗的，一看情況不對，轉身就跑。

巷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妖艷女人并沒有憑空消失，潛伏在陰暗的角落里，成了黑夜里的一部分。

此刻她沒有心情理會跑掉的四條大漢，正在想著如何應對那唱歌的神秘男子。

說來也怪，神秘男子明明只唱了一遍，那段歌詞卻反復在女子耳邊回蕩了十幾遍。

細細品味著歌詞，妖艷女子心情很復雜。

她不確定那首歌，到底是在夸她，還是在罵她。

本著一種直覺，她很肯定神秘男子不是真心誠意的“愛她孤身走暗巷”。

特別是那句“就算所有流氓一起上，你也不怯場”，乍一聽好像在夸她很有勇氣，細一琢磨又像在諷刺她胃口太大。

女子從未聽過如此奇特的唱腔，和她熟悉的青樓小曲兒不同，和民謠小調也不同，赫然自成一派。

妖艷女子很清楚，這次遇到高人了。

她不知道神秘男子到底什么來頭，但有一點她很肯定：對方是個文人。

偏偏她最忌憚的，就是文道修行者。

六道輪回，文道執掌了天命。

在文昌皇朝，文道即是天道。

曾經文弱的讀書人，受到無上天道加持，降服了武道，逼得仙道、佛道捏著鼻子接受敕封，正在大肆圍剿魔道和鬼道。

像妖艷女子這種以吸食壯漢陽氣提升實力的鬼魅，置身于這樣的時代，最怕那種文氣深厚的讀書人。特別是文道諸子百家之首的儒家門人，一個個鬼神辟易，身上爆發出來的浩然正氣，能讓鬼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妖艷女子連逃跑的膽量都沒有，只能隱藏在黑暗中，生怕一探出腦袋，就被那深不可測的神秘男子鎖定位置，將她打得形神俱滅。

然而，這樣躲起來的效果并不好。

她還是低估了那個謎一樣的男子，對方的歌聲如影隨形，即使她雙手悄悄捂住耳朵，仍然聽見了要命的歌聲：

“去嗎？配馬，去追逐他的猛……”

黑暗中的女子瑟瑟發抖，感覺那歌聲有毒，正在侵蝕著她的魂魄。

偏偏鬼魅一族主修的，就是三魂七魄。

每聽到一句歌詞，她的魂魄就仿佛疊加了一層劇毒。

“四境？”

“前輩，小女子知錯了，求前輩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顫抖的妖艷女子扛不住了，噗通跪在地上哀聲求饒。

那不倫不類的歌聲，絕對是文道四境高人的手段。

文道一境啟蒙，二境明理，三境文心，四境論戰。

前三個境界的讀書人缺乏戰斗力，到了第四境，將發生質變。

所謂論戰境，即是指受到天命加持的文人，以詩、詞、歌、賦傷敵。

其中一些文氣深厚的高手，可將一身文氣融合在戰詩、戰詞、戰歌、戰賦之中，爆發出來的威力，比起仙家法術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今尚未現身的神秘男子，唱的就是一首戰歌。

盡管歌詞不怎么雅觀，但那一身不俗的文氣絕對真材實料，唱出來的每一句歌詞，都附帶著天道加持后的殺傷力。

聽到女子的求饒聲，歌聲戛然而止。

黑暗中飄來一個聲音：“姑娘，我先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叫小桃紅？”

“是。”女子戰戰兢兢答道。

“最近一個月來，每到華燈初上，總有一個叫小桃紅的姑娘，站在街頭冒充流鶯。前后把七條漢子引到這條巷子里，其中六個男的變成了干尸，只有一名武者逃了出去，我有沒有冤枉你？”

“前輩，那七個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有一個是扒手，還有兩個是街上的潑皮無賴。晚輩從來沒有禍害過良善百姓，這也算為民除害，求前輩開恩！”

“他們是不是好人，輪不到你來裁決。六條人命，總得有個交代。”

神秘男子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呵呵，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正義感，不愧是孤身走暗巷的奇女子。啥也不說了，妹子，我送你一首詩。”

“不不不，晚輩愧不敢收！”

小桃紅心驚膽寒，對方要是來一首戰詩，她怕是得當場去世。

那位年輕得離譜的前輩，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圣人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來都來了，要是不送你一首詩，就等于非禮了你。”

小桃紅愣是接不上話，當場被整不會了。

讀書人說話都不是高雅斯文的嗎？

那位前輩說話，怎么像個小流氓呢？

她心里有很多問號，卻不敢問出來。

就在這時候，那位前輩開始吟詩了：

“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

“滿堂花醉三千客，銀劍霜寒十四州。”

巷子里的空間，如水面波紋般蕩漾起來。

劍氣！

那空間波紋中，有劍氣涌動。

冰冷的寒光，劃破了夜空。

那寒冷劍光，通體銀白，化作一把炫目銀劍，從天而降。

小桃紅神色劇變，站起來想跑，卻晚了一步。

銀劍一閃而逝，斬落了女子的頭顱。

對付鬼怪，砍在身上十刀八刀未必有效果，精通驅鬼之人摸索出了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斬落首級。

那劍氣彌漫的銀劍，不亞于高明劍客全力一擊，這便是四境文人戰詩的威力。

更可怕的是，劍光之中附帶著天命加持后的文氣，形成了一股內勁，震得小桃紅魂飛魄散。

人頭落地的小桃紅，打回了原形。

她哪里還是什么美嬌娘，月光映照下，可以看見一張慘白腐爛的臉，肌膚多處水腫，分明是淹死多年，一身怨氣不散才走上鬼道的水鬼。

……

咔嚓。

一陣剝花生的聲響，在夜風中回蕩。

巷子左邊那一丈高的墻壁邊緣，坐著一名青衣少年。

少年眉清目秀，身材清瘦，給人的第一印象卻和文弱書生截然不同，小小年紀有一股灑脫不羈的游俠氣質。

也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眼神極為豁達，感覺是個看破了生死，活得足夠通透，能夠不在乎世俗眼光，甚至可以說玩世不恭的男人。

第一眼看到他的人，下意識覺得這家伙沒心沒肺，他好像沒有任何煩心事，也沒有任何心理包袱，整體給人的感覺就兩個字：瀟灑。

少年左邊腰間，懸掛著一個黑色酒葫蘆。

他打開葫蘆喝了兩口，隨手打開一個紙包，取出帶殼的干花生，剝開外殼，吹了吹花生米表皮上的那層紅衣，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就這樣吃喝了一會兒，少年借著酒意感嘆一聲：“這個世界的讀書人，簡直猛得不講道理啊。剛才我瞎唱的歌詞，做個實驗而已，居然也有殺傷力，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言出法隨？”

突然，他額前一尺外，彈出一個屏幕。

只有他看得見的屏幕上，浮動著猩紅的大字：

【警告，所剩壽元不足一小時，進入倒計時。】

【剩余壽命：59分59秒。】

對此，青衣少年視而不見。

生命還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他居然還有心情繼續喝小酒。

這種沒心沒肺到極點的狀態，也是有原因的。

三天前他就死過，亡于不治之癥。

上輩子的他，飽受病痛折磨，經歷過無數次化療，接受過幾次大手術，最終還是難逃一死，早已看透了很多東西。

對他來說，死后來到這個新世界，活蹦亂跳地活一次，已經是意外之喜。

哪怕多活一分鐘，也是自己白撿來的福利。

更何況，還可以再活六十分鐘，等于愉快白嫖六十次。

他的心態就是這么好！

心態好的男孩子，運氣都不會差到哪里去。

系統屏幕上，又有新的文字閃爍：

【驅邪除害，可累積功德，延年益壽。】

【消滅一境邪魔，獎勵10點功德；消滅二境邪魔，獎勵20點功德；消滅三境邪魔獎勵40點功德，四境邪魔80點功德……邪魔每高出一個境界，功德獎勵增幅一倍。】

【你消滅三境鬼魅小桃紅，獎勵40點功德。】

【首次完成驅邪，獎勵驅邪符一張。】

【驅邪符：使用后可鎮壓低階邪物，對付高階邪物成功率較低，一定概率定身目標。附注，道門修士以法力催動此符，效果翻倍。】

系統界面發生了轉變，出現了少年曾經很熟悉的游戲商城。

商城里干凈清爽，有且只有一個道具。

【九轉續命丹：100點功德兌換，服用后可延長9天壽命。注意，此丹功效逆天，僅可自身服用，無法轉讓予他人。】

少年不再研究那張驅邪符，一下子被九轉續命丹吸引了注意力。

再湊60點功德值，他就能多活九天。

對于壽命不到一個小時的他來說，再活九天，簡直有點奢侈。

以前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配合治療，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現如今不一樣了，只要再加把勁，就有希望創造奇跡。

“我算算，再滅掉一只二境邪魔和一只三境的，剛好一百功德值。”

“或者直接搞定一只四境的，加起來就有一百二十點功德了。”

“驅邪續命，有點意思。”

“以前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每次一閉眼，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現在這樣挺好，我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哈哈，我要認真起來了！”

少年大笑著，從圍墻上跳了下去。

留給他的時間，還剩52分18秒。

剛走出幾步，少年停了下來。

巷子口走進來一名嬌媚的紅裙女子，她具有一種夜視能力，隔著老遠看見了小桃紅的無頭尸體，冷眼注視著青衣少年：“是你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