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飛速地駛過城市、村莊、荒野......帶著他們來到了目的地N市。可能是因為起的太早了,又或者是因為剛剛考完試的原因,安寧這一路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旅行熱切的期待,反而是一上車就一直在發(fā)呆,或者時不時地閉上眼睛瞇一會。他們?nèi)處缀醵紱]有什么交流,就這樣有些沉默地下了車。
“走吧,你訂的地方坐公交車的話有點麻煩,去打車吧。”
“嗯?......哦,好。”
安寧有些無精打采地說回應道。程宇明扭頭看了看有些萎靡的安寧:是她一直吵吵著要出來旅行,怎么到了反而無精打采的?不過自己其實也有點疲憊,所以他也沒說什么,拉著她走上出租車。
路上程宇明本想和她聊聊天,但是安寧一上車就扭過頭去,看向窗外,他拋出幾個話題,安寧也是很含糊地應付著,所以程宇明也不再搭腔。倒是司機幾次抬頭從后視鏡看向有些奇怪的兩人,想必是把他們當做正在吵架的小情侶。程宇明也看向窗外的景色,不得不說,國內(nèi)城市的個性隨著標準化的建設的普及,顯得越來越淡薄了,即使到了完全不同的城市,街道也看著有幾分相似。不過隨著他們進入古城區(qū),街景便不再千篇一律了,各色的古式建筑無一不再向外彰顯著自己曾見證過長遠的歷史,留下來無數(shù)文化的沉淀于其中。程宇明扭過頭去看向安寧,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靠著窗戶睡著了。
“哎,到了。”
司機說道,安寧聽到之后馬上睜開了眼睛,顯然剛剛她并沒有真的睡著,察覺到程宇明在看著她,她扭過頭去:
“怎么了嗎?”
“沒事,就是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嗯...有一點點吧,師傅我來付吧。”
然后她拿出手機開始掃碼。程宇明就這樣看著她,總覺得確實是有些異常,但是又說不上來是哪里。
入住以后兩個人進入到房間,安寧把行李一放,直接躺到床上去了,她眼睛睜著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程宇明把行李拎到墻角,然后稍微收拾了一下,也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刷了一會手機之后,程宇明看看窗外,太陽已經(jīng)到了很高的地方:
“咱們是不是該出去了,來這又不是為了躺酒店的?”
安寧停滯了那么幾秒鐘,然后突然從床上蹦了起來:
“哎……嗯,走吧走吧。”
還沒等程宇明反應過來,安寧已經(jīng)背好包等在門口了。他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古鎮(zhèn)上的人不是很多,程宇明和安寧漫步于其中,仿佛是穿越到了古代的街市一般。不過從古鎮(zhèn)里可以直接看到市中心的高樓大廈,讓人對時空都有了一種莫名的錯亂感。街邊的商販時不時地吆喝著,推薦著各式各樣的小吃,雖然好像現(xiàn)在全國各種古鎮(zhèn)里的小吃已經(jīng)愈加趨同了......想想有些人或許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里,做著一樣的事情,數(shù)百年也未曾有過什么大的變化,果然還是不禁讓人有些感嘆。他們一路拍拍照,手里多了一些各式各樣的炸串和團子,遇到好看的小店便進去轉(zhuǎn)轉(zhuǎn),從一家手工品店出來的時候,安寧的耳朵上多了一對很可愛的像是水滴一樣的銀飾耳墜。
除非是古鎮(zhèn)的重度愛好者,不然這或許就是來古鎮(zhèn)旅游最可能有的感覺了,閑適而又平靜。不過程宇明內(nèi)心深處卻總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一些不安,他知道自己的這種不安是來源于何處。
他總覺得自己對于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的一切太過熟悉了。
不是指古鎮(zhèn),不是指旅游,也不是指身邊的那個女孩......而是這所有的一切。程宇明和安寧第一次一起來這個古鎮(zhèn),但是他環(huán)顧四周,總覺得哪哪都看著眼熟,手里的小吃和串串似乎也什么時候吃過,身邊的女孩......程宇明看向身邊的女孩,她嘴里被塞滿著,看到程宇明在看著她,有些疑惑地扭頭看向程宇明,含糊不清地說:
“怎么了?”
程宇明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安寧繼續(xù)低頭吃團子。
這不是自己第一次和安寧來到這里旅游了。
這個在他們出門旅游前就闖入程宇明腦子里的想法漸漸扎下了根,讓他無論怎么樣也不能再將之趕出去。可是明明沒有來過這里,明明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為什么會覺得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呢?
他大口吞掉了手里剩下的團子,然后拿出相機,開始給安寧拍照,努力屏蔽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好在旅行過程中有足夠的事情來分心,程宇明和安寧坐上了一艘小船。船主大叔面無表情地說了:
“一會不要隨便站起來。不要把身體伸到外面去。”
然后就仿佛是把全部的精力全部用于撐船一樣,一言不發(fā),也不做點什么介紹,也不問問題。不過這倒也好,給了程宇明和安寧一分清凈,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在這古色古香的小鎮(zhèn)穿行著,感受著過去人們的生活節(jié)奏。
“哎,我又聞到魷魚的味道了。”
“你剛剛吃過一串啦,留點肚子一會吃晚飯了。”
“可是還是想吃,晚飯可以少吃點。”
話音剛落,安寧便抱緊了程宇明,搞得他有點不知所措:
“好好好,吃唄......”
話音未落,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安寧好用力地抱著他,她從沒有這么緊緊地抱住過他,程宇明甚至覺得有點呼吸不暢了。
“好想和你多待一會。”
安寧用僅僅程宇明才能微微聽到的聲音,在他的懷里說道。
程宇明用手撫摸著安寧的后背,他此刻確定,從早上到現(xiàn)在的這些不正常,安寧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可是他覺得現(xiàn)在不是一個詢問的好時機,就只是這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說道:
“我不是就在著呢嘛?”
“可是旅行是很短暫的,很快也就結(jié)束了。”
“…那,那以后我們再出來。還有的是機會…”
他還沒說完,安寧松開了他,抬起頭。他能看出安寧的眼神充滿了憂傷,但是這次她并沒有落淚。
“沒有以后了。”
“嗯?”
程宇明的心口像是被噎住了一樣,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是在說,要和自己分手嗎?他的大腦像是停滯了一樣,開始回放過去幾個月和安寧一起做過的所有事情。如果是要分手的話,好像也并沒有什么端倪啊。
程宇明的嗓子像是不屬于自己的一樣,他聽著明明是從自己嘴里發(fā)出的聲音,但是卻仿佛十分陌生一般,干巴巴地說道:
“什么...叫沒有以后了?”
安寧回頭看了看那個“盡心盡力”的船夫,此刻的他眼神也時不時地往兩人這邊瞟過來,看起來對他們兩人終于開始感興趣了起來。
安寧壓低聲音說道:
“一會......我有事情和你說。”
“什么意思啊!”
程宇明有些著急了,聲音大了些地說道,一些岸旁的人聽到后向他們看了過來。安寧趕忙捂住他的嘴:
“小點聲...總之,一會有事情和你說。”
小船還在不緊不慢地在小河上飄著,路邊的游客,亦或是行人也都安閑地在觀光或者散步。此時此刻,在這無比平和的古鎮(zhèn)上,程宇明必然是那個心情最動蕩的人。他感覺心臟流出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拼命地沖擊著自己的大腦,若是有人此刻見到他,想必是會覺得他喝多了,所以臉才會這么燙的吧?他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缺乏磨合一樣,很硌得慌,稍微吞咽一口口水都顯得有些費勁。明明在溫暖的六月,他還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般,手腳都發(fā)涼......
安寧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
程宇明低聲問道,但是他卻不敢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說完。
“一會上岸再說吧。”
安寧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又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撐船體驗結(jié)束了,船夫靠岸后,安寧先下了船,然后程宇明才有些頭重腳輕地,搖搖晃晃地從船上下來。即使踩在堅實的大地上,他依舊感覺世界像是在天旋地轉(zhuǎn)一般。安寧在前面帶著他往前走著,程宇明只是麻木地在她身后跟著,也沒有注意到底現(xiàn)在在往哪里走。
安寧停了下來,程宇明抬起頭,是一家小飯店,他此刻沒有任何食欲,但是也還是跟著安寧走了進去。
“有包間嘛?”
“有...不過你們就兩位...?”
“我們需要包間,現(xiàn)在人還沒有那么多,有的話給我們唄。”
老板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點頭。
走進包間,服務員剛剛把門關上,程宇明就趕忙問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頓了頓,使勁吸了一口氣,然后才干巴巴地問道:
“你...是在提分手嗎?為什么?”
安寧輕輕搖了搖頭,程宇明感覺自己的知覺又回來了一些,包廂外面其他顧客的聲音也重新涌入了自己的耳朵,房間的溫度也又溫暖了起來。
安寧沒有坐下來,而是走到了窗邊,背對著程宇明:
“如果我說...這世界不是真實的,你會怎么想呢?”
安寧這沒有由頭的話讓程宇明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不過他的腦海中像是閃過了幾個碎片一般,不知怎么的,他仿佛有一點能猜到接下來她可能會說什么。他沒有說話,等著安寧繼續(xù)說道。
“如果我說......我們,”
安寧轉(zhuǎn)了過來,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珠,
“我們其實就和夢涵學姐一樣。”
程宇明停止了思考,他甚至都沒有起身幫安寧去擦眼淚。雖然她只是這樣簡單地說了兩句不明所以的話,但是他幾乎已經(jīng)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不是因為安寧說的話有多么的清晰明確,而是自己內(nèi)心深處突然涌出了種種想法和感覺,這些想法有些以前就存在,有些像是新鮮的,只是它們?nèi)亢孟穸贾赶蛄送粋€答案。這個答案看起來十分荒唐,而且太過離譜。但是他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知道那個答案是真實的,是正確的。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嘗試極力否認這個事實,但是每一個細胞都無功而返。這答案仿佛是如天理一般,是不可否認的,是無法拒絕的。
他居然笑了出來:
“你是想說...我是幽靈呢?還是你是幽靈呢?”
安寧搖了搖頭,她哭的實在太厲害了,程宇明這才想起站起身,把安寧扶到椅子上,然后幫她擦眼淚。
過了一會,安寧終于平靜了一些。程宇明看著安寧,安寧也看著他,她聲音有些顫抖,但是堅定地說道:
“再過兩個月,我會因為車禍去世。”
程宇明腦海像是準備好了一般,蹦出了很久之前噩夢的畫面,仿佛一切都發(fā)生在眼前。
“或者說,是10個月以前......大概8個月以前,因為不能接受我死了,剛剛?cè)雽W的你聽說了那個吉他的事情,然后我們便墜入了這個循環(huán)的世界。”
安寧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地說道,
“這就是世界的真相......或者說,只是對于我們兩個人來說,此刻的世界,并不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