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還彌漫著林夢涵化成的藍光，過了好一會才全部落在海面上，順著潮起潮落閃爍著。安靜的空氣中漸漸混雜進來人們驚嘆的聲音：

“快看！這海面發光了！”

“應該是熒光海吧！”

真是奇怪，這些人難道剛剛沒有看到林夢涵消失的樣子嗎？就好像剛剛的事情是發生在平行世界一般。程宇明轉過頭去看向安寧，此時的她怔怔地望著海面，喃喃地說道：

“真的有熒光海，真的有......”

程宇明不太明白她在嘀咕些什么，但是看她這樣子情緒很低落的樣子，所以一把把她攬到懷中，安寧像是沒反應一般依舊望著海面，

“可是學姐，我還是不明白啊?！?

“嗯？”

不明白什么呢？

聽到程宇明的聲音，安寧像是終于醒過來了一般，她轉頭看向程宇明，嘴微微張開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就這樣嘗試開口了好幾次，她才緩緩的說道：

“沒什么，就是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學姐就這樣消失了?！?

“唔......確實，其實她并沒有看到熒光海呢。不過可能在她的心里，她已經看到了吧，又或者是......”

程宇明頓了頓，想了一下繼續說道，

“可能對于她來說，看到不看到已經沒有區別了吧？我也不是很懂。”

安寧又望向海面，看著藍色的海浪一股一股的涌向岸邊，

“誰知道呢......不過學姐可以升天是件好事，對吧。”

程宇明不容置否地點點頭。

“我們去走一走吧，才發現來D市之后好像我們都沒有在海灘上散步呢！”

“也是哦，等下，直接把帳篷收起來，然后一會直接回去吧?！?

熟練的拆掉了帳篷，然后塞回包里，程宇明和安寧慢慢的走在海灘上。熒光海的消息像是傳開了，今晚這里的人相比前天要多很多，很多人拿著手機或是相機，對著海面不斷地按下快門，記錄下這不尋常的一幕。程宇明看著周圍因為見到熒光海而興奮的人們問道：

“你說，林夢涵會不會只有我們兩個人能看到啊?！?

“為什么會這么想啊？”

“剛剛林夢涵飄到海面上，然后那樣散成熒光，這些人像是沒看到一樣?！?

“啊......這個......學姐好像之前和我說過，似乎的確是只有和她有鏈接的人才能看到她，像是她生前的朋友啊，親人啊這樣的?！?

程宇明想了想，眉頭一皺，說道：

“哎？那就奇怪了，最開始我們為什么直接就可以見到她啊，我們又不認識她。”

“哎呀，誰知道呀，這種超自然的事情對吧，幽靈本身都不正常，所以誰知道背后的具體原理嘛?！?

“嗯...這倒是...”

安寧從地上拾起一個鵝卵石，然后丟向海面。因為熒光海的關系，可以清楚的看到石頭落到海面上蕩起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散開。周圍的幾個小孩子見狀，也跟著往水面上丟石頭，一時間海面顯得一片混亂，直到被他們的家長制止才重回平靜。

“看你帶的好頭?！?

安寧嘻嘻一笑吐了吐舌頭，然后對著海面雙手合十，小聲地說道：

“對不起呀學姐，沒打疼你吧，原諒我吧哈哈哈。”

周圍人群和海浪的聲音依然絡繹不絕的，迎面而來的海風似乎稍稍又變涼了一點，他們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看向如星空一般的海面。

“安寧，學姐這事總算是結束了呢。”

安寧還看著海面，遲了幾刻才回答道：

“是啊?！?

那天夜里他們在海邊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熒光海漸漸暗淡，最終像是劃過天際的煙花一般在海面上散去，仿佛直到這一刻，林夢涵才終于消散于世間。有人說人的一生會死三次，第一次是他停止呼吸的時候，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時候，第三次是最后一個記得他的人也忘記了他的時候......但是像是林夢涵這種變成幽靈，又算是怎樣呢？那天夜里躺在床上，程宇明才突然意識到，雖說林夢涵是幽靈，肯定還是希望她可以如愿的升天，不必死后也還被糾纏于塵世，但是當她現在真的離去，自己還是有一種朋友離世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也不知是該釋懷還是無法釋懷。思索著這些似乎是靈魂和人生的意義的事情，在D市的最后一夜就這樣在沉睡中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他們拖著行李箱，迎著海風吹來的水霧踏上了歸程。從酒店門口往海的那邊望去，此時的海面十分平靜，像是一個兢兢業業的鏡子一般反射著剛剛升起的太陽，讓人很難聯想到昨晚那里曾發生過的離奇的事情。他們沒有時間再去海邊走一走了，帶著依依不舍的心情，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機場。

剛剛到了機場，從出租車上下來，

“沒玩夠！”

也不知道是安寧第幾次這樣抱怨著了，程宇明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好啦好啦，本來就是個小長假而已，等到暑假我們就可以計劃計劃去哪玩的久一點了?！?

“可是......”

安寧低著頭皺著眉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嬉皮笑臉的抬起頭：

“要不留下來多玩幾天吧，反正幾次課不去也沒關系的。”

“你也太貪玩了吧？該回去上課了。”

程宇明在安寧的腦門上彈了一下，然后拉著行李箱往航站樓里走去。

安寧捂著額頭跟了上去，

“好啦，程大學霸，回去學習回去學習。不過說起來，馬上不就是五一了嘛！”

“五一那陣子作業應該很多吧？到時候能有出來玩的時間？”

“看看唄，先以到時候出來玩為目標，從現在開始努力如何?！?

“好好好好好......”

程宇明這么應付著，然后到柜臺排隊去了。安寧有些戀戀不舍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才終于暗暗嘆了口氣，然后跟上去，排到了程宇明的后面

從飛機上下來，然后趕回學校已經是下午了，他們把行李箱和吉他往宿舍一放就急忙各自趕到教室去上各自的課了。

程宇明從教室后門悄悄鉆進來，低著身子走到張御誠旁邊，屁股還沒沾到椅子，就聽到他用蠻大的聲音說道，引得周圍不少同學轉過頭來看：

“這不是剛剛度完蜜月回來的現充嘛，怎么，不繼續玩了？”

“靠，你小點聲?！?

也注意到自己聲音太大了的張御誠走到程宇明耳邊，

“來來來，給爺說說，和妹子一起出去旅游是什么體驗?！?

程宇明翻了個白眼，

“你不是爺嘛，自己找個女朋友出去玩去?！?

“這是什么現充的惡語......得了，不和你鬧了，哎對，你知不知道，王卓和安寧那個學姐朋友，他倆在一起了?！?

王卓？程宇明腦海里想象了一下平時一板正經，似乎心中只有學習的王卓，完全想象不到他竟然有一天會談戀愛。尤其是和——

“你說蕭欣馨？”

“啊對對對，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反正就是那個學姐?！?

“我靠，完全想不到啊。”

“對吧，我們也覺得不可思議，要不是那天在商場撞見這倆人一起逛街，不知道這小子要瞞著我們到什么時候......后來經過我和鄭秋遠的多重逼問之下，才知道，他其實一直晚上去圖書館學習，就是和蕭什么來著？蕭學姐一起自習，然后倆人就去湖邊散步，你說他們學的是習嘛，那分明就是約會......”

張御誠滔滔不絕地講到，似乎是為自己能逼問出王卓這么多信息而感到沾沾自喜。

“坐后面那兩個同學！不想上課就出去，不要總是在那里嘮嗑！”

前面的老師大聲喊道，兩人連忙低下頭，表示認錯。

上完課出來，程宇明和張御誠道別之后就往圖書館走去找安寧了，之前因為林夢涵的原因總是去小房間，剛剛聽張御誠講王卓和蕭欣馨的故事，他突然覺得兩個人一起去泡圖書館是很浪漫的事情，于是叫安寧下課也去圖書館。

到了圖書館，安寧還是沒有回復他，程宇明想著或許是老師拖堂了，所以他就先坐在圖書館的大廳坐下來等她。沒過多久，從圖書館里走出來兩個人，程宇明瞇著眼睛仔細一看，發現其中一個身影很是眼熟，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本能地拿書包擋在面前，然后看著這對男女談笑著走出圖書館。

噗，是鄭秋遠，旁邊的女生他倒是不認識，但是顯然鄭秋遠并不是張御誠的“盟友”......

程宇明都可以腦補到，得知鄭秋遠也已經脫單了的消息的張御誠會是怎么樣“暴怒”的樣子。他把這個消息發給了張御誠，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他就回復了一堆“！”，然后揚言去找鄭秋遠對峙。

就這么等了好久好久，安寧卻遲遲沒有出現，給她發消息打電話，她也還是不回。程宇明未免有些著急且迷惑。是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嗎？不過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吧，可能只是課后小組作業討論去了。因為已經下課了，走進圖書館的學生越來越多，他想著會不會過一會好位置就都被占領了，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背著書包先上樓去了。坐下來找個位置等她吧......

找到了一個樓層高靠窗的地方坐下，把座位發給了安寧——她還是沒有任何回復——看著學校里來來往往的學生們，程宇明瞇著眼睛，想從里面找出那個熟悉的身影，但是怎么找也沒能找到。

就這么在圖書館心不在焉地看書，又過了約摸著半小時，程宇明終于按奈不住了，他起身決定出門去找安寧。但是從哪里開始尋找呢？程宇明完全沒有頭緒，他并沒有記住安寧的課程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去上什么課了，而且現在的話怎么也應該下課了。不過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安寧和他分開是往主樓的方向走去的，所以他連忙跑去主樓，開始一間一間教室地搜索了起來。身為一個教室，卻總是這么空空蕩蕩，里面只有這么幾個學生在慵懶的翻著書，實在是太不稱職了，程宇明有些無力地這樣在心里默默咒罵道。終于走到了三樓的最后一間教室，推開門，里面還是只有兩個看起是課后沒有離開留下來自習的學生，見他推開門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看向程宇明，他于是順口問道：

“唔，你們認識安寧嗎？”

“誰？”

其中那個男生疑惑地問道。

“沒什么，不好意思，打擾了......”

然后準備退出去。

“是那個女生嗎？我認識哎。”

教室里的另一個女生出聲道，程宇明像是不會游泳的人突然抓到救生圈一樣奮力地轉過頭去：

“嗯？”

“我聽過這個名字......舞蹈社的？”

“對對對！你認識？”

“算是吧，她和我室友認識...她今天好像沒來上課哎。”

“沒來上課...？”

“可能是的吧，今天課上沒看到她，不過我和她也不熟，也可能是搞錯了。你是她男朋友？”

女生上下打量著程宇明，臉上帶著想要八卦的表情，程宇明趕忙應付道：

“對，我是...謝謝了?！?

然后退出了房間。

她沒來上課。

明明和自己一起回到了學校，但是她卻沒去上課，現在又不會自己的消息，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呢？他的腦袋像是不轉了一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無論他怎么努力，他還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理科樓樓頂的小房間......還是先去那里看看吧。

一如既往地穿過那條熟悉的走廊，來到小房間，房間里沒人，和上次他們去D市前來拿吉他的樣子并無兩樣。不過吉他還沒有被安寧送回來，看來她應該沒有來過這里。林夢涵消失了，讓程宇明莫名覺得這個房間變得更加冷清了一些，他悄悄退出房間，像是怕打擾到這種冷清一般。

安寧究竟去了哪里呢？

他撥通了給蕭欣馨的電話，說不定她會知道些什么。

“喂？學姐，你知道安寧去了哪里嗎？”

“安寧？沒有啊，你們鬧什么矛盾了？你要是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哦？”

她很敏銳地問道。

“沒有啊......我們一起回到了學校，然后課后我叫她去圖書館一起自習，可是她沒回我，我剛剛出來找她，有個人說她今天沒來上課......”

“沒去上課？”

“是，遇到的那個女生說的，而且她也一直不會我消息，會不會出什么事情了？”

“唔...你先別著急，我認識她的一個室友，我幫你聯系問一下。”

“嗯好，謝謝了?！?

掛掉電話之后，程宇明有些迷茫地走在校園里。時間拖得越長，他內心的焦急便越加增生幾分。天空已經開始愈加變得陰沉了起來，就如同程宇明此刻的心情一樣，心中很多可能的猜測，也像是隨著日光一起熄滅了。正常情況下的話，安寧怎么也不至于這么久沒個消息，就算手機沒電了，應該也能找到個地方充電了吧？程宇明越來越擔心她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突發情況。

他去了安寧以前訓練的舞蹈教室，里面也沒人。還有兩個人一起坐著聊過天的長椅，散過步的操場，吃過飯的餐廳。他幾乎把大半個學校轉了一圈，但是哪里都看不到安寧。

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雖然沒什么心情吃晚飯，但是身體還是在不斷地提醒他已經餓了，雙腳也在不經意間走的有些酸痛，但是他直到現在才感受到這種酸痛，所以糾結了一下，他還是決定先去趕緊吃個飯。走出校園，路上的街燈已經都點亮了，行人三三兩兩地行走著，享受著晚春的愜意。

程宇明走上一條馬路，他感到右側似乎有光芒在逼近，也好像聽到了驚呼聲和急剎車的聲音，他這才后知后覺地緩緩朝自己的右邊看去。一輛車停在那里，司機腦袋從車窗里探了出來：

“喂！是紅燈啊，怎么可以過馬路！”

程宇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過馬路的時候沒有看信號燈，就這么直接走上來了，馬路對面的紅燈刺眼的提醒著他剛剛有多么危險。他后背有些發涼，驚魂未定地向司機道歉著，然后趕忙退回到路邊，路邊不認識的人都拿著迷惑的眼神看向他，他打著哈哈：

“沒注意，沒注意......”

不過他那險些被車撞到的恐懼的情緒馬上就煙消云散了，他被另一種更讓他驚慌的情緒占據了。一個遙遠的記憶就這樣再一次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許久以前自己曾做過的夢，那個已經快被自己徹底遺忘的夢，此時此刻仿佛就在眼前一樣炸開了。

那個雨夜。

那刺眼的車燈的光芒。

那刺鼻的血腥味。

那個倒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他的心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他不禁輕輕發出了聲音：

“安寧...”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來那個明明已經淡忘了的噩夢，而且他莫名其妙的覺得夢中那個倒在地上的女生就是安寧。這種想法瘋狂的占據了程宇明的整個大腦，讓他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栗著，雖然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的害怕，那只是一個夢罷了。

安寧，你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