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你還在聽嗎？”

“還有事？”

“除了請帖，那人還送了衣服，說是朝陽公主遣專人縫制，請您轉交給今芙。”

“叫王姨送去。”

王姨是殷時安排在今芙身邊的那位車夫的相好。

今芙接到衣服時，已是下午。

宮里來的那位嬤嬤可謂盡職盡責，不準她偷一點懶。一雙眼睛跟尺似的，今芙稍一倦怠，嬤嬤立刻能揪出來。

偏偏嬤嬤手無戒尺，懷無銀針，不體罰，不訓斥，只溫聲勸慰說。

“你這般，是不套王爺喜歡的。”

今芙既要保持人設，又找不出嬤嬤的錯處，硬捱捱過那幾個時辰。

嬤嬤走的時候，丫鬟高興地說：“憐安嬤嬤是極好的。”

今芙有氣無力應下，中午用膳，多吃了兩碗。

今芙方擱筷，屋外傳來車夫叫喚聲。

一番了解，又打開請帖細看，原來是陛下請她去宮中參加晚上家宴。

家宴什么的……

她名不正言不順，頂多算是殷時養在外的乞丐。皇帝怎么會想到請一個乞丐參加家宴？準是打著幌子，替他的公主出氣。

是不是鴻門宴，今芙都沒有拒絕的余地。

車夫手上，還有殷玖附贈的一套宮裝。

今芙試穿過后，發現不怎么合身，大了。

赴宴在即，今芙無法求全問責，有衣服穿已是天大的好事。

酉時。

殷時乘著馬車來接她，與她交談參加宮宴的細則。

“公主一般不參加家宴。

此番……

你乞兒身份參與家宴本于禮不合，應是殷玖耍小性子，向父皇求來的。你見機行事。”

殷時顯然知道其中蹊蹺。

他說罷，撩開車簾，瞧馬車行過白身來往的小道，行過店家吆喝的商道，行過官人封閉的門戶，進入朱紅色宮殿。

他放下車簾，閉上眼，累極了般。

今芙明顯察覺到，殷時與往日的不同。

他說話時低聲細語，情緒不比往日高揚。就連閉上眼，眉心也微微蹙起。

他有心事。

殷時這種人也會有心事嗎？

今芙搖頭。

他怎會？

殷暮那樣的人……

今芙又搖搖頭，提醒一遍自己現實與游戲的差距，才放心的思索殷暮的事。

她們相識半月有余，她卻有點陷進去了。

她不知還要多久達成結局，她不能在沒有達成結局之前，喪失現實與游戲的辨析。那樣的話，她很容易受到游戲bug影響，沉浸在這虛幻世界。

仔細想想，殷暮也沒有那么吸引她。

他太完美了，完美帶來虛假，完美帶來疏離。

今芙倒也不是不能直接退出游戲，但她不想退出去。她已經迷上游戲的這一關卡，不一口氣達成最終結局，直接退出游戲，會讓她感到不舒服。

像是人生不完美，生命有缺憾。

畢竟，退出重進，很難再有現在的一份心境去看待殷暮。

那時候，理智會沖刷她的大腦，殷暮會成為萬千個NPC中的一員，無法吸引她。

今芙低下頭，心中嘆氣。

玩家與NPC如同現實與夢境，隔著一道厚厚壁壘。

她知道的，只是……

在她沒有完全意識到殷暮和其他呆板NPC并無區別之前，請讓她待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吧。

她需要愛情。

假如她是由各種事件組合的積木塔，愛情就是最核心的那一根，抽出它，整個積木塔都會迎來坍塌。

宮道上，車輪轱轆轱轆地轉動，帶著各有所思的兩人來到同一個目的地。

殷玖果然在宴會。

她坐在皇帝身邊的桌子，笑嘻嘻地和皇帝搭話，纖纖細手動作優雅地掰橙瓣，摘下一瓣，微張嘴，塞進唇中，眼神狀若無意地看向今芙。

今芙淡笑對她頷首。

殷玖狠狠咬下，又吞了幾瓣，再看向今芙時，今芙已沒在看她。

今芙低著頭，與殷時一道走到殷暮對面的桌子旁。

殷玖見今芙提起裙擺，要落座，故作好奇：“父皇，皇家家宴，哪有乞丐的位置？”

皇帝笑問：“阿玖想如何？”

殷玖頑劣一笑，看向今芙。

“令她跪到桌邊吃！”

“今芙是父皇請來的客人，阿玖不可如此無禮，”皇帝語氣溫和，轉看向今芙，笑說，“今芙，你就跪在座位上吃。”

今芙起身，尚未開口，殷時拉著她的手道：

“父皇也說今芙是客，我皇家沒有讓客人跪著吃飯的道理，不若讓她站著吃。”

聞言，今芙微微抬頭，掃了眼殷暮。

殷暮垂眸皺眉，輕輕的話語飄到她耳中。

“今年進貢的橙子略顯酸澀。”

蘇婉沒看殷暮，殷暮像是在對空氣說話。

今芙欲移開視線時，他擒住了她的視線。

他嘴中咀嚼橙瓣，臥蠶往外鼓出，暴露他的愉悅。接著，他勾起唇角，又拿起一瓣橙，借橙瓣移開視線。

黃色橙瓣在燭火照耀下，晶瑩剔透。

殷暮粉色唇瓣泛著水光。

今芙心間一顫，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原來皇帝賣了殷時的面子，他說：“皇兒心善，既然皇兒發話，那便令她站著吧。”

她身側的丫鬟見她半天沒反應，拉了她一下。

她慌張站直，行禮道謝，聽到對面傳來一個壓抑的笑聲。

今芙抬眸，殷暮右手握拳抵在唇瓣，輕聲咳嗽，仿佛在努力掩飾著什么。

今芙握拳，咬牙道：“混蛋！”

身側丫鬟悄悄問：“姑娘說什么？”

今芙禮貌地笑，道：“今天的橙子真好吃。”

話落，見殷暮三秒吃下四瓣橙，皺著眉，像是在細細品嘗美味。

今芙跟著吃下一片，酸的五官皺成團。

丫鬟許是見她表情，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姑娘，奴聽聞宮里有位妃嬪有孕。那妃嬪喜酸，皇帝為討她歡心，讓今年進貢橙子的地區，挑酸橙子送來。”

既然是皇帝下令，那也就是說，席間所有橙子，都是酸的。

殷暮剛剛？

今芙勉強咽下嘴中橙子，瞪向殷暮。

他趴在桌角，眼睛看著她，大力地咳。

他身側，蘇婉吃著橙子，垂眸，手握絹帕，擦拭眼角的淚。

今芙身前，殷時若無其事地吃橙子，目光緊緊盯著蘇婉，見她拭淚，嘴巴機械張合，連眉頭都忘記皺了。

席間眾人各有心事。

今芙與殷暮相隔兩米，二人眉目那綿綿情意無需介質，穿透空氣，落入彼此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