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殷時從未和殷暮作過這樣交談，殷時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弟弟還有其他事嗎？”

殷時目的尚未達成，不甘心就此離去，掙扎道：“今晚的宴席設在城東秋梨巷，左手邊第五間房，太子若赴宴，還請帶太子妃來。太子妃眼光過人，三弟想請她為那乞兒挑幾件衣服。”

“乞兒……美嬌娥沒名字么？”

“有的，今芙，‘今人不見古時月’的今，‘清水出芙蓉’的芙。”

“你好歹也是經常流連花巷的人，怎么作這樣介紹？兩首詩拆出來念。”

殷時訕訕一笑，反應過來道：“皇兄這是同意了？”

“弟弟想見太子妃，何必找此借口？”

殷時冤枉。

他要是這心思，此前不知道想多少借口來見蘇婉了。

許久沒打招呼，皇兄嘴又毒了一個度。想見太子妃一口大鍋扣下來，殷時都不知道怎么解釋。

殷時良久不答。

殷暮執起筆，在宣紙上寫字。

殷時硬著頭皮又問：“太子的意思？”

“弟弟為了見太子妃，都想出這么個荒唐理由了，我有何不愿？”

殷時心中詫異，皇兄，原來就這樣的性格么？

離了東宮，殷時來到醉春樓旁邊的酒樓，春不歸。

春不歸是皇城最有名的酒樓，酒香菜美。

殷時訂下酒樓名菜與一壇酒樓招牌臘月荷，顧忌蘇婉，又要了壇果酒。

當晚，今芙和殷暮二人面對面坐著，桌上擺滿了菜。

殷時那句，她不會買衣服，燃起了今芙的斗志。

她不蒸饅頭爭口氣，念著宴席設在晚上，不管燭光還是晚霞，都是黃色燈光，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美，有意挑了件暖色調緗色衣服。

為了不使衣服喧賓奪主，她在后發上簪了同色系絹花。

今芙原想好好驚艷殷時一把，沒想到，說好的四人宴，最后只有她和殷暮。

太陽漸落，蠟燭圍了圓桌一圈；燕子低飛，皇城明天要下雨。

今芙趴在桌上，想著其他東西扛餓。

殷時在秋梨巷買的院子很樸素，正門寬一米五，和大戶人家的后門一般大。

打開門進入，一顆光禿梧桐樹冒出新綠。

門后到走廊的路上鋪了青石，走廊木塊作板，沒有欄桿，不長，十幾米，廊后設有三個房間，丫鬟、主臥、書房。

整個院子唯有梧桐樹后方有一道柵欄，竹子制成，兩米高。其余地方挨著他人房屋，也就不需要再建什么柵欄。

丫鬟站在梧桐樹下，她已經吃過飯了。

咕嚕。

今芙肚子叫了一聲。

她坐直身，裝作什么也沒發生，看著對面著裝樸素的太子，尬笑問：“太子妃沒來？”

“她身體不適，我們先吃。”

“再等會兒吧，王爺還沒來呢。”

“他喜歡忙公事。”

“啊？”

“本宮是說，他有公事忙。”

“哦。”

今芙執起筷子，微低著頭，眼往上瞧，窺向殷暮。

殷暮嘴角微微上揚。

那笑容輕松愉悅，不像在裝笑。

今芙每每遇他碰面，他若不大笑，基本是這個表情。

之前在山上的時候，今芙還以為那是僵硬的官方笑容，畢竟，哪有人平常表情是笑著的？面無表情之人也會隨引力微垂嘴角。

今日今芙和他面對面坐著，看久了，倒有如沐春風之感。

今芙視線下移，殷暮手放筷邊，沒動。

他指甲修剪整齊，握筆太過用力，導致他右手無名指第一個指節突起一個包，他那雙美麗修長的手毀在這個包上。但他左手是美的。

今芙看了會兒，目光黏到殷暮手邊清蒸魚上。

燭光照射下，魚皮泛出金黃波光，應是水蒸之前油炸過。魚背斜切幾刀，露出內里白色魚肉。

今芙眼睛看著，腦子想著，嘴中分泌出唾液。

她喜歡吃魚，看到魚就走不動道。

肚子又叫了一聲。

到底什么時候能吃？

殷時不在，太子最大。

太子不動筷，今芙不敢動。

今芙雙手撐臉，悄咪咪看向殷暮。他目光溫和，靜靜注視著她，他那眼神，難道在等她動筷？

今芙摸不透，怕得罪他，問道：“太子不先動筷？”

殷暮執袖伸手，示意她先吃。

今芙欲哭無淚。

早說啊！她快餓暈了。

今芙伸長手，率先夾了殷暮面前的魚，又夾了點別的，大吃了幾口，余光瞥見旁邊的丫鬟臉色不好，遂改作小口吃。

殷暮夾起魚，放到她碗中。

“不必矜持。”

今芙放開了吃，吃到半飽，才有空好奇問：“太子對誰都是如此嗎？”

“如此？”

“周到。”

“不。”

殷暮抬眸望向她。

他眸中印出燭火，火苗晃動，襯得他目中漣漪陣陣。今芙小小一只，整個裝進他眼里。

他眼神纏綣。好似二人是相識多年的好友，久別重逢，千言萬語都藏進眸中。

今芙回想起夢境，那個滿眼希冀的小家伙。

太子會記得嗎？

她想這些做什么？

今芙咬下一口魚肉，悶聲吃飯。

酒足飯飽之時，有人送來一張紙。

今芙走到門口接信，打開來。

紙上字跡，七拐八歪，筆鋒犀利，是出自殷時之手。

殷時在信里說，他公事忙，來不了了，讓她、太子、太子妃先吃。還說，皇城上新了好多春季新款服裝，叫太子陪同太子妃帶她去逛逛。

她拿著信，邊看邊道：“真如太子所說，殷時有公事在忙呢。可惜太子妃沒到，選購衣物只能等到下次了？”

“你來東宮請太子妃么？”

殷暮說話時，有氣息落到今芙頭頂，她全身僵硬，不敢動彈，生怕碰到殷暮。

今芙心里想著動作要如何擺放，忘記回殷暮的話。

殷暮隔了會兒，又問：“你來東宮請太子妃么？”

“什么？”

今芙懵了，她就客氣一下！

殷暮好似全然未察覺她的客氣，認真道：“本宮在東宮等你。”

這是不讓她改口？

她不去應該也沒事吧？太子日理萬機，總不能記著這點小事。

接著，就聽太子說：“本宮素有記事的習慣，回去記上，以免遺忘。”

今芙怕得罪他，含糊道：“小事，不用那么麻煩吧？”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本宮身為太子，怎能因為事小而不記入？萬一失了禮數，朝堂之上，還不知有多少儒士要對本宮口誅筆伐。”

今芙干咳一聲，想轉移話題，一時忘記二人距離得近。

她抬頭，眨了眨眼。

不是吧？

殷暮擋住了她視線，她唯一能看見的，只有他的脖子。

遠處燭光由于角度問題，只照亮了殷暮喉結，她的唇瓣離那喉結兩寸之距，微微傾身就要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