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男人化作了焦黑的塵土,點點火星熄滅,黎瞑心中涌起一陣悲涼感。
他蹲下身伸出干澀的右手,不顧塵土的炙熱,觸碰后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吹散了黎瞑兩指之間的黑塵,就如同生命,一樣脆弱。
黎瞑看了一眼另外一邊同樣堆在地上的煙塵,眼中寫滿了陰冷之色。
「也是時候該了結了。」
黎瞑如是想到,盡管埋藏在這個實驗室的秘密還是很多,但他此刻的心思已經全然沒有放在這些「未解之謎」上了。
捏住指尖的一絲黑塵,黎瞑緩慢的站起身,房間內的燈光閃爍著,他自然的仰起頭,深深的呼吸著,是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混亂呢,還是在心中告別過去呢,不得而知。
正當黎瞑打算轉身開始調查營養室的時候,卻被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黎瞑沒有表現出很明顯的驚嚇,他只是身體本能的后退幾步,后一只腳跟緊靠墻壁,警惕的盯著那個不速之客。
同時心中也升起了疑惑之感,記得最開始那個蘿卜把他關進去的時候,明明說過這間所謂「避難所」的大門,是需要密鑰才能開啟的,如果沒有密鑰,那么任何強制手段都沒辦法打開。
眼前這家伙到底是誰?
他又是如何打開這扇門的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早該意識到的,這是一個封閉空間,剛剛吹散指尖的微風就應該預示著大門已經被開啟了,居然過了這么長時間他才看到身后有人站著。
這個人走路是沒有腳步聲的嗎?
“我就猜到這里肯定有人。”來者身穿一身平整的西裝,背著手,表情中寫滿了不明意味的笑意,“我從黑木那里了解過情況了,你叫黎瞑,對吧?”
黎瞑面露警惕,微微點了點頭,同時在心中揣測著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剛剛他說“黑木”?難道是那位怪醫生的朋友?但是為什么......會闖入就診白夢之中?
來人倒也不介意黎瞑的冷淡,笑容加大,上下打量著青年的同時,眼中帶著戲謔。
“黑木說起你的時候,把你描述的具有多么高大的形象,還說是這一批白夜癥候群患者中最有天賦的一位,現在看來,好像跟普通人并沒有什么兩樣,有些失望。”
說到這里,來者伸出舌頭舔了舔下嘴唇,目光就像是在觀察著一個獵物,總給人一種不適感。
“對了,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姓白鳥,名淺,是擔任院方的「肅清者」。”
「肅清者」?
從字面意義上來理解,肅清是指一些組織清除某些被視為身份不正的人或團體,而加一個“者”,就可以理解為是專門干這種事情的人。
但如果將這三個字組合在一起理解的話,縱觀歷史上好像還真有類似的職業,經過大規模的審判之后,將這些人處死,而執掌刀刃的就是這些被稱為「肅清者」的存在。
那么將白夜癥候群的設定代入到這三個字之中,而且再加上這個自稱“白鳥淺”的男人剛剛的話語中對患者難以掩飾的興奮感,難道這家伙是來肅清他們這些患者的?
想到這里,黎瞑頓感緊張,他不自然的四下張望著,緊緊攥著那把匕首,準備趁機離開這里。
反正這個大門已經打開了,而他現在的主要目的就是將那些實驗原液,按照江文璃臨死前的遺言倒入植物大棚中,雖然釋放了一些不好的東西,但最后也能達到逃生的目的。
“呲!”
眼見白鳥淺表現的有些不以為意,黎瞑迅速倒握匕首柄,盡可能的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大門沖去,期間還用匕首劃過白鳥那平整的西服。
西服被劃開一道口子,而由于黎瞑的力度不大,所以匕尖只是在白鳥手臂上劃了一條細小的口子,一縷鮮血滲透出來。
本來以為匕首觸碰到血液,就可以引發自燃,然后讓這個所謂的「肅清者」徹底與這世界訣別。
但是,事實卻根本不與黎瞑想的那樣發展,鮮血只是慢悠悠的流下,與匕首相接的地方并沒有出現火焰灼燒的痕跡,甚至連一丁點火星都沒看到。
這家伙.......
江文璃說過,匕首接觸到人類的鮮血就可以引發自燃,而眼前的男人沒有燃燒,那么是不是可以說明,這家伙根本不是人類呢?!
“黎先生,你說你都這么大年齡的人了,在拿著匕首這種極易傷人的物品時,就不知道別把匕尖對準其他人嗎?”
白鳥臉色有些難看,語氣懊惱,他略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被劃開口子的西服,嘆了口氣。
接著,更讓黎瞑吃驚的一幕出現了——
白鳥只是伸出他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破損的西服上抹了一下,西服很快就完好無損,而那道細小的血痕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愈合,甚至連疤都沒有留下。
不是人類,如此高速的自愈能力。
將這兩種情況結合起來,黎瞑只能想到“怪物”這個詞,這讓他這個唯物主義者更顯驚慌,腳步愈加快,想要在更短的時間內離開這里。
惹不起,但是我躲得起還不行嗎?
“啪!”
身后傳來清脆的響指聲,正當黎瞑感到疑惑的時候,眼前的厚重鐵門被打開留下的能通過一個人的縫隙,眨眼間又恢復了原狀。
它并不是因為鐵門的運動而緊緊閉合的,更像是憑空出現,就像是在玩創造模式下《Minecraft》放置方塊時,方塊憑空出現一樣,讓黎瞑有些不相信剛剛看到的一切。
“黎先生,你要是心急想要離開這里你可以和我說,但是你不要不打招呼,這樣的話我老是覺得你是因為討厭我而離我遠遠的。”
白鳥的聲音越來越近,青年轉頭望去,此時的他正伸出白皙修長的右手做了一個有些詭異的姿勢,雖然看不懂但總讓人感覺“優雅”。
“真是搞不懂,為什么我每一次進入一個白夢出現在患者身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有人要對我做出攻擊,我很委屈的好不好。”
“我也不過是用于清掃崩潰白夢世界的一名清掃員而已,充其量可以說是院方最底層的職業,為什么你們這些患者要這樣對我啊?”
白鳥說這話的時候,略顯委屈的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青年。
黎瞑終于意識到一直盤旋在自己腦海中的那個詞語是什么了,看到這家伙的樣子,老給人一種“娘娘腔”的錯覺,也根本不是什么優雅,看多了簡直令人作嘔,而不是舒心。
盯著眼前的陌生男子,黎瞑下意識的后退一步,一邊在心中盤算著接下來該怎么擺脫這個娘娘腔的控制,一邊則在思考剛剛這家伙說的話。
「清掃崩潰白夢世界的清掃員」?
那么也就是說,他出現在白夢世界中,就預示著自己身處的這個白夢,已經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而他只是用來處理這些白夢的最底層職業?
黎瞑皺緊了眉頭,怎么想都感覺不對勁。
「別胡說八道了,你這家伙那么高速的自愈,還有一個響指就可以讓鐵門憑空出現擋在出口的這個能力,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值得讓人相信的存在吧!」
為了表達自己內心中的情緒以及想法,黎瞑不得不在隨身攜帶的白紙上書寫起來,然后將其展示給面前正在饒有興趣看著他的男子。
「別老是用那副與我很熟的樣子跟我說話,我們兩個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正常人會想方設法都與第一次見面的人套近乎嗎?!」
“哎呀......沒想到你居然對我的印象是這樣的.......真是難過。”
白鳥攤了攤手,無奈的表情爬滿臉頰。
“不過黎先生,在我的身邊您完全可以不用擔心自己的NG會被觸發,在院方職業「肅清者」的身邊,您的NG會被短暫的「無效化」。”
“雖然語言類NG是一種基本可以視為無解的NG,但是一想到你一直需要用文字與其他人交流,我就替你感到難過。”
黎瞑愣了一下,眉頭緊鎖,在這個白夢中因為特殊的環境影響導致他對于自己的NG計數已經愈加混亂,他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張了張嘴,但并沒有發出聲音。
黎瞑還在猶豫,因為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肅清者」這個職業,接觸這個陌生男人之后對他的能力也抱有懷疑態度,他也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
但白鳥淺確確實實是說對了自己的NG,就是語言類,也跟他說的一樣,語言類基本算是無解的,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活很久。
這類NG又跟香菜那種實物類NG不同,后者更容易觸發,所以一般渡邊直嗣那種獵殺人為了高效率更愿意觸發這些實物類NG的患者。
不過說起“香菜”,黎瞑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貌似記得之前在拉面館見到的那個被渡邊直嗣易容之后陷害的女孩子好像姓“竹下”。
那么結合這個白夢世界之中看到的實驗記錄,那個與鐵冬青樹相結合的國中生竹下,他們兩個是否就是姐弟呢?
原來這整個白夢之中,對于任何一個細節都是埋藏著與現實的伏筆的。
黎瞑自顧自的點了點頭,他早該想到的,同時他又有些后悔沒有將老房內的書桌抽屜里,所有的關于御手洗博士的實驗記錄全部調查清楚,那樣的話或許能窺探到更多白夜癥候群的細節。
這不就是最初他與江文堪,一直在調查的東西嗎?
回到眼前的白鳥淺上來,說對了自己的NG,也沒有辦法證明他就是院方的職業........
就算,就算他真的是院方派遣過來清掃崩潰白夢的肅清者,但按照院方的尿性,也不排除一些獵殺人混在其中。
因為之前就有這樣的例子——
被告知填寫愿望與身份信息登記之后,有些院方人員會專門等候在門邊,然后與新人患者攀談并且套話獲取他的NG。
眼前的白鳥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人呢?
“喂,黎先生,你如果再站在那里發呆的話,你的那些同行患者們就沒有時間了。”
白鳥的聲音急切,但也只是話語中帶有這樣的情感,縱觀他的所有動作,他才是那個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的人吧。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這是你們這種私家偵探多疑的本性,明明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信任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卻還非得搞得這么復雜。”
“你這行為讓我想到了我的一個同事,他也跟你一樣那么多疑。”白鳥頓了頓,“算了,你不相信我也可以,那你就繼續用你的那連五十音都沒識別準確的日語語法來與其他人費勁的交流吧。”
說著這句話,白鳥淺擼起袖子,看了一眼佩戴在右手手腕上的暗金色手表。
“真是難以理解你們這群人的腦回路,一個簡單的事情還要拖這么長的時間,這次肅清時間還剩下兩個小時,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里耗著。”
話音落下,白鳥淺整理了一下自己著裝,吹著口哨晃晃悠悠的踱步到厚重鐵門邊,然后將右手手掌貼在鐵門上。
厚重的鐵門在黎瞑的視野中分解成微小的鐵粒,頓然瓦解然后落在地上。
“你這家伙!”
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里,黎瞑幾乎是要被眼前白鳥表現出來的樣子和行為驚呆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喊道。
聽到黎瞑的聲音后,白鳥淺的身形微微一滯,然后慢慢的轉過頭來,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
“怎么,黎先生?你終于肯相信我了?我就說,我這種院方底層的職業對你們這種患者來說是最親切的存在。”
白鳥的嘴角微微揚起,然后朝著眼前的青年伸出右手。
“還在等什么呢?走吧,去拯救你那所謂的同行白夢患者隊友。以及,讓我這個肅清者來清掃被你們這群患者們攪亂的爛攤子。”
“唉,什么時候我才能去升職成為那些「清道夫」呢,只要有人觸碰到那群人的身體部位就會減壽,還會受到惡劣的影響........”
白鳥喃喃自語的聲音,隨著身后鐵門的緊緊閉合而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