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部在百貨商場頂層，從西北側的角門進去，行至通道盡頭就看見了。

江微在被滿屋子劣質香煙熏暈過去之前，成功獲取所有想要的信息。

她屏住呼吸穿過黑黢黢的走廊，返回明亮的商場，看見趙起云正站天井的玻璃護欄邊翻手機，站姿筆挺。

“怎么樣？”趙起云問她，聞到她身上的煙草味兒，揉了揉鼻子。

江微說：“都問清楚了。”

趙起云點頭：“商場內和周圍的監(jiān)控七天一覆蓋，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周美玲的影像了。在商場沒有其他疑點出現(xiàn)之前，先不給技偵增加工作量，走吧，回局里。”

忙了一上午，已經(jīng)快中午十二點。趙起云不愧是西區(qū)支隊的“鐵人”，加班一天一夜依然精神抖擻，身體站的板直，好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永動機。

可江微餓的眼睛都快花了，她弱弱的舉起手，像個上課忽然舉手想去廁所的膽小學生：“領導，我能申請休息一會兒嗎？找個地方稍微吃點東西就行。”

趙起云回頭看她，只聽她說：“我一餓就低血糖，然后什么線索都想不起來了。”

趙起云有點兒驚訝。此時的江微已經(jīng)收起了全身的尖刺，整個人都是非常溫順的，像個柔軟的小動物。

他挑了下英挺的眉毛：“經(jīng)研究表明，人在饑餓的時候大腦皮層更加活躍，有利于思考。如果這時候喝杯咖啡刺激一下，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江微舉起的手瞬間變成抗議的大旗：“您不會是要等破了案才吃飯吧？就算餓到胃穿孔，也不會立馬知道兇手是誰啊！”

瞅見她一臉苦瓜相，趙起云忍不住輕輕動了下嘴角。她不是那種容貌特別出挑的女孩兒，個子不高，梳著不適合自己臉型的長馬尾，除了皮膚白，幾乎找不出顏值上的優(yōu)勢。

可奇怪的是，乍看上去平淡無奇的眉眼，組合在一起，卻恰到好處的形成一種獨特的氣質，一雙平靜的眼中似乎暗藏刀光劍影，再一看卻又波瀾不興。

“想吃什么？”活閻王終于說了句人話。

滿滿一大盒鰻魚飯治愈了她的胃，也讓她對趙起云冷漠無情的看法稍加改觀。

五天限期破案，還剩下三天半。隊員都是干一天活拿一天工資，壓力最大的還是趙起云。

江微進入分局純屬私心，不想太露臉。可既然人在隊里，工作還是要認真做好的。

維修部陸師傅全名叫陸大勇，今年41歲，從沒結過婚。他是個到處打散工的水電師傅，兼職做一些修修補補的雜活，哪里給錢就在哪里干，近兩年一直在凱悅百貨。

江微認為周美玲真是遇人不淑，前夫上演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位緋聞男友陸大勇也不是什么好鳥，雖然沒有口吐臟字，但說出來的話還是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跟她什么關系？耍朋友的關系，這么明顯你看不出來？什么，她沒答應我？你聽誰胡說八道的？她怎么可能不答應我，她一個離婚婦女還帶著個孩子，我還是處男呢都不嫌棄她……”

41歲還是處男，這是值得待價而沽的資本嗎？江微差點兒當場笑出來。

“八月四號晚上？你要查我的不在場證明？行啊，那天晚上我約了幾個哥們打麻將，五點多下班一直玩到后半夜，還去附近一家火鍋店吃夜宵，大家都可以給我作證啊！”

周美玲死了，陸大勇不但沒有一絲悲傷，還特意強調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就好像他早就預感周美玲會出事一樣。

趙起云吃完雞排飯，叫服務員過來把空盤子撤走。江微把陸大勇的排班表遞給他看：“周美玲上六休一，而她休息的那天，陸大勇全天都在女裝部干活兒。周美玲上班的時候，他反而各個樓層到處轉，沒有在女裝區(qū)逗留。你不覺得這樣的排班有點兒刻意嗎？”

“周美玲不分早晚的上班，可能是因為缺錢。陸大勇和她錯開排班……也許是為了避嫌呢？”

江微嗤笑一聲：“他們不可能是戀人。周美玲就算著急找個男人嫁了，為了女兒，也不會找這么個大煙鬼。我更相信文佳佳的話，他們倆之間有某種關系，但周美玲絕對沒看上陸大勇。”說完，她把手伸進褲兜摸了下，取出用餐巾紙包著的陸大勇掉在地上的碎煙蒂。

“你懷疑他？”趙起云問。

江微不置可否，想了一下又點點頭。

“理由？”

“女人的第六感，算嗎？我有時候直覺還是挺準的，尤其是預感某種不好的事情。”

這時，趙起云和江微的手機同時響了。

兩人相視一愣，各自接了電話。簡單說了幾句后，他們放下電話，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趙起云陰沉著臉說：“錢小東給我打電話，司法鑒定中心結果出來了，死者身上那根頭發(fā)的DNA數(shù)據(jù)庫沒有，嫌疑人沒案底，這條線索暫時斷了。”

“我這邊有個新線索，但……不是好事情。”手機郵箱提示音嗡的響了一聲，江微打開新郵件，里面是派出所剛剛發(fā)過來五張失蹤女孩兒的照片。

“之前聯(lián)合各轄區(qū)查周美玲身份的時候，我拜托派出所民警幫忙加了個篩查條件，現(xiàn)在那邊有結果了。有五個女孩兒失蹤，最長的一個消失一個月，她們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唯一的共同點是，這五人先后都在Y&R專柜注冊了會員。”她神色一緊，“周美玲曾是品牌柜員，辭職后被殺，幾個注冊品牌會員的女孩兒失蹤……案子不是孤立的。”

趙起云頓了一下，這次他也直覺不妙。眉頭緊緊壓著眼眶，他沉吟片刻，低聲道，“看來今晚所有人都要加班了。打電話給技偵，派人來恢復商場一個月內所有監(jiān)控視頻，必須查！”

失蹤的五個女孩兒分別是王雪、毛琳、李芝芝、蔣一菲和沈明月，失蹤前都曾經(jīng)到過凱悅。

江微自然不是“抓鬮”選的摸排地點，她早就計劃以周美玲被殺案為幌子，深入調查凱悅百貨。

三年前，凱悅百貨被世通集團賣給程氏集團。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江微覺得凡是和世通集團掛鉤的地方，大概率藏有貓膩。

這一查，果然內有乾坤。

技偵到凱悅百貨，經(jīng)過一下午奮戰(zhàn)，總算還原了商場及周邊一個月內所有監(jiān)控視頻。經(jīng)圖偵仔細查找之后，終于在監(jiān)控視頻里發(fā)現(xiàn)她們的蹤跡，而且她們都曾去過女裝區(qū)的Y&R專柜。

西區(qū)刑偵隊全體人員放下自己手頭的案子，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八零四殺人拋尸案上。

最早失蹤的人是蔣一菲，報案時間是六月二號。報案人是她的房東，因為她沒按時交房租，結果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失蹤一個多月了。

其他幾人是六月中旬到七月下旬期間陸續(xù)失蹤的，報案人五花八門，老板、客戶、房東、鄰居……但沒有一個是她們的親人。

她們都是從外地來到江北的，有學生也有上班族，但學歷和工作單位都很一般。

監(jiān)控錄像快看完時候，天已經(jīng)要黑了。江微揉了揉酸困的肩頸，下一刻就見蔡聞帶著宋元明沖進辦公室，表情有些緊張又有點兒興奮。

“塔子山公園有重大發(fā)現(xiàn)，老大喊我們去會議室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