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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沉默的羔羊(六)

主城區的早高峰從早7點持續到晚9點,全天候大型停車場如同一張密布的蜘蛛網,無論是公交車、私家車還是電驢子,都死死黏在這張網上,一個都別想跑。

擔心遲到,江微特意早起半個小時。她騎著小電驢穿梭在擁堵現場,買過早餐后立刻趕往分局大樓。

辦公樓不大,地上三層地下一層。一層是辦公區、審訊室、會議室和休息區。二層是技術隊和槍械室。三層是檔案室、局長辦公室和少量宿舍。法醫室和停尸間在地下一層,陰森森的氣息令人退避三舍。

正趕上早晚班交接的時候,西區支隊大樓前進進出出人來人往。

江微端著咖啡剛走進大廳,就聽見地下一層的樓道傳來咆哮和謾罵聲。有人在法醫處鬧事?

“……我去你大爺的!警察了不起啊,法醫了不起啊,我要見你們領導!見領導!啊啊啊……我老婆好端端一個人,就這么死在公園里,還被你們……啊,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在天之靈都得不到安寧!我要告你們,讓你們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江微站在樓梯口,聽了兩耳朵就明白了。

站在法醫處門口大鬧的人正是吳建斌,吳彤的親生父親。他曾因聚眾賭博蹲了一年班房,出獄后靠老家的安置工作為生。吳彤一直跟著周美玲生活,如今周美玲出事,十三歲的吳彤還沒有民事行為能力,警方只好把她的生父連夜從彭縣叫來,認尸簽字。

“這字我不簽!”吳建斌當之無愧的死豬不怕開水燙,在停尸房門口撒潑打諢,“我要見領導!我要告你們!啊……我可憐的媳婦兒啊!你的命好苦啊!”

錢小東靠在解剖室大門上,雙手抱在胸前閉著眼睛。家屬在法醫處情緒失控的場面他見多了,可敢在公安局耍地痞無賴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法醫助手小方是個好脾氣的研究生,她拿出十八倍的耐心安慰被害人前家屬:“吳先生,您的心情我們非常理解。法醫解剖走的是正規流程,我們有視頻錄像為證,一切都是為了盡快破案。”

“正規?我呸!規矩都是你們定的,官大壓死人,我有說話的權力嗎?”吳建斌唾沫星子橫飛,指著小方吼道,“告訴你們,老子不是好欺負的,我要精神損失費!”

吳彤站在停尸房門口,呆立在冰冷的鐵門外,怯生生的望著憤怒咆哮的陌生父親。她的母親還孤獨的躺在寒冷的鐵床上,可眼前這個男人沒有絲毫悲傷,眼睛里憤恨是真的,只是寫滿了“錢錢錢”。

男子看見女孩兒膽怯的樣子就來氣,心想如果吳彤在停尸房哭哭喪,討來撫恤金的機會還能更大些。可她從一開始就沉默的站在遠處,冷眼旁觀,對她這個幾年不見的老子沒有絲毫表示。

他突然上去,揚手給了吳彤一個響亮的耳光,把女孩兒扇倒在地上:“你看什么看,賤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你媽被人家開膛破肚不吱聲嗎?老子養你有什么用,一分錢都弄不到,你個賠錢貨!怎么不去死!”

小方立刻抱住吳彤,對吳建斌說:“吳先生,請你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

錢小東睜開眼,作勢也要攔住他。可吳建斌急紅了眼,像條瘋狗一樣到處亂咬:“我管教我女兒,干你們屁事!”然后他用力一推,差點兒把小方也推倒在地。

“快叫刑偵的過來!”小方一介文弱女流,嚇得小臉蒼白。

嘩啦!

一杯冰水迎面潑來,激得吳建斌渾身一僵,背后的臭汗都冷卻一半。嘴角隱隱嘗到一點苦澀的酸味,幾個碎冰塊狼狽的從頭頂順著鼻梁滑下來,掉在他的衣領上。

吳建斌正要發作,只聽面前人冷靜到瘆人的聲音問他:“冷靜了嗎?”

“警……警察打人啊!警察欺負老百姓了!”吳建斌被潑了一臉冰咖啡,錯愕了半晌,忽然尖叫出聲,恨不得全分局大樓都能聽到。

江微不急不慢的說:“樓道里到處是監控,我們拿證據說話,調出監控錄像看看,究竟是你先動的手還是我先動的手。況且,我可是連你一根汗毛都沒碰過。”

“你……你不講理!”吳建斌癱坐在地,流氓本性暴露無遺。

“你想講理對吧?好,那我就跟你好好講一講。”

走廊的動靜引來不少人,幾個大隊的領導都被驚動了。

江微彎下腰,半蹲在吳建斌面前,輕輕冷笑一聲。男子抬起頭,清楚的看見這位向他潑冷水、神色如冰的女孩兒。明明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丫頭片子,個子也不高,可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凝神盯住一個人的時候,竟叫他后背發涼,居然有點兒怕她。

“2001年12月,你和周美玲結婚,次年9月,周女士向彭縣派出所報案,說你對她施行家暴。當然這事你給勸住了,也就不了了之。”

“2009年1月,周美玲女士被急救車送往縣醫院,診斷證明是左側第二、三肋骨斷裂,腿部大面積軟組織挫傷,右腳踝遠端骨折。”

“2010年10月,周美玲女士送女兒吳彤去了縣兒童醫院,治療孩子左手臂上的燙傷。被燙的部分表皮組織壞死過半,吳彤六歲就進行了兩次植皮手術。這件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2011年12月,周美玲女士再次以家暴為由,向你提出離婚。協議離婚不成,周女士請了律師,準備把你告上法庭。”

“2012年2月,你因聚眾賭博被彭縣派出所逮捕,判刑一年。周女士顧念舊情,請律師把離婚協議書送到你手上,簽字離婚。”

江微盯著吳建斌的眼睛,一字一字說:“之所以說周女士顧念舊情,是因為如果她把自己的傷情鑒定和女兒的受傷證明交給律師,便能以故意傷害罪送你上法庭,那就不單是賭博判一年這么簡單了,您老人家現在可能還在吃牢飯呢。”

吳建斌就算臉皮再厚,這會兒也受不住:“你……別污陷我……”

“當然,周女士死了。不過你女兒吳彤還在,她可以告你。而且你與周女士離婚五年多,一分錢撫養費都沒有出,她也可以一并向你索要,到時可就麻煩了。”

吳建斌聽到這里,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不敢鬧。

江微向后面伸伸手,從錢小東那兒拿過報告給吳建斌,淡淡的說:“吳先生,我們都是按規矩辦事,麻煩你配合一下我們吧。你也想盡快抓到殺害周女士的兇手,讓她走得安心對不對?”

吳建斌臉白的像一張紙,他顫顫巍巍拿起筆簽了字。

趙起云一直在不遠處觀察著,等這出撒潑打諢的鬧劇接近尾聲,他嘴角輕輕一動,眼底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意,目光一眨不眨落在江微身上。

卸去新人的溫吞木訥,她仿佛全身豎起了一堆尖刺。趙起云驚奇的發現,他能感受到江微此刻的全部情緒,她像是只炸了毛的刺猬,攻擊性很強的同時防衛性更強。看上去言語尖銳刻薄,實則小心翼翼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筑起銅墻鐵壁,保護了起來。

趙起云沉默著。

郭婷昨晚突然接到緊急任務,離開江北,一走就是三天。八零四殺人案迫在眉睫,趙起云找來外勤組的孫思遠,讓他暫代郭婷當江微的師父,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江微,不簡單。

他拍了拍孫思遠的肩膀:“江微不用你帶了。”

孫思遠:“?”

趙起云補完后半句:“我親自帶她。”

剛收徒就下崗的孫思遠:“……”

震驚的蔡聞:“……”老大不是說沒興趣嗎?

“你不是想見領導嗎?我是刑偵隊的副隊長趙起云,現以在公安局尋釁滋事為由拘留你,蔡聞,讓治安隊來人吧。”趙起云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吳建斌,寒冰般的眼神瞬間把潑皮無賴看成了啞巴。然后,他指了下江微:“你跟我過來。”

江微立刻跟上去,心里疑惑:“趙隊有什么指示?”

“你不外出走訪嗎?報告不打算交了?”

江微說:“我有些推測需要去物證科確認一下,然后出門。”

“去哪里?”

趙起云腿長步子快,江微跟在他身后有些吃力。

“昨天下班前我和宋元明分工,他去塔子山公園,我去凱悅百貨。”

“查什么?”

“同事關系。”

“周美玲之前在女裝部工作,經理張茵,同柜臺的同事叫文佳佳,她辭職后新來了一個柜員叫辛梅。”趙起云猛地停下腳步,江微沒來得及反應,一個急剎車差點兒撞他身上。只聽他淡淡的問:“去物證科看什么嗎?”

江微不敢說謊,因為趙起云的語氣簡短干脆,顯然已有自己的偵查方向。他對她的詢問,僅僅是一次考核。

“周美玲的LV包是高仿,而且調節過肩帶長度,原本是放到最長,后來周美玲使用時調短了。”江微說出結論,“她的包是借的。”

“文佳佳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江微立刻明白,周美玲的包可能是向她借的。

“走吧。”

這回江微沒聽明白。

“去凱悅百貨。”趙起云補充道。

不到五分鐘,江微已經坐到趙起云路虎車的副駕上,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

趙起云穿的還是昨天那件黑色襯衫,開車時背挺得很直,但肩膀處的衣衫明顯有些褶皺,對他這樣的強迫癥患者來說,幾乎是不能接受的。顯然他昨晚在公安局通宵,連回家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你胳膊上的傷,怎么樣了?”

“小傷無大礙。”

“那三個人為什么追你?”

“他們是我逮捕過的劫匪,出獄后打擊報復。干這一行,什么心理準備都要有。”兩人開車往凱悅百貨走,接近目的地時,趙起云問她:“你把吳建斌的案底查了一遍?”

江微實話實說:“我沒有故意查他,一開始只想弄清吳彤手臂上的植皮傷怎么來的,沒想到翻出她爹這么多黑賬。”

“昨天一晚上記下來的?”

江微點頭:“是啊,不是只有趙隊您一個人加夜班。”

趙起云一笑:“不錯,還有點兒思想覺悟。郭婷調去別的案子了,八零四案件偵破以前,你跟著我可能要天天加班了。”

跟著他?江微“啊”一聲:“婷姐去哪兒了?”

“保密任務。”

江微小聲嘀咕:“……我以為您忙的沒時間帶實習生……”

趙起云說:“確實沒時間,但領導既然把你派給我,我只能接著了。”

江微沒吭聲。

“為什么選擇調查凱悅百貨?”趙起云又問。

江微回答:“沒原因,我和宋元明抓鬮。”

趙起云哂笑,調轉方向盤把車停在凱悅百貨地下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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