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兒狠狠地朝那年輕女服務生和蘭笑深各翻了個白眼后，便抿著茶，一言不發。蘭笑深裝作沒瞧見李靈兒的不滿，繼續詢問：“不是說還有其他條件嗎？就沒別的了？”

“還有呢，老頭子跟一個老板談過啦。”年輕女服務生壓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廚房的人都是他徒弟，老頭子表示可以二十五萬的合理價格轉手，但前提是簽合約時得去工商注冊，還得和他徒弟簽勞動保障合約，至于簽幾年我給忘了，反正只要肯簽，他就愿意低價轉讓。”

“原來這樣啊。”

蘭笑深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大廚挺講究，即便要出國抱孫享清福了，卻仍放心不下一手帶大的徒弟們。

簽那份合約就是為了保障他們的生活，估計他也擔心接手的人砸了他的招牌，讓徒弟們失去穩定收入，所以臨走前想安排好徒弟們的未來。

此時，門外有人呼喊，年輕女服務生應了一聲便匆忙跑出去忙活。

包廂內瞬間安靜下來，李靈兒繼續玩著手機，似乎還在生氣，情緒全寫在了那嬌嫩的臉蛋上。蘭笑深回頭一看，頓覺尷尬，連忙招呼道：“鈴兒，吃飯吧。”

“嗯，吃吧。”李靈兒輕輕點頭，但語氣明顯沒了先前的熱情。

蘭笑深是個標準的吃貨，光聞聞菜的味道就感覺相當不錯。第一道菜是看似普通的辣椒炒肉，在南方這個不太能吃辣的地方，辣椒能在本土飯館成為招牌菜實屬稀奇，想必有其獨特之處。

第二道是浙陽特有的鹵味拼盤，不過量少得可憐，像是廚房賣剩下的東西，有鵝粉肝、豬耳朵、鵝翅、鵝掌，還有鹵得顏色發黑的雞蛋和豆干。

倘若北方人瞧見這道鹵味拼盤，大概率會感到驚訝，只因這些鵝翅的尺寸著實偏大。

不過蘭笑深在廣州時接觸過不少浙陽人，也吃過這道菜，當時就深感驚艷。

獅頭鵝乃是浙陽地區的特產，一般成年公鵝的平均體重在十到十二公斤左右，其體形絕非一般北方家鵝所能比擬，是全世界最大的肉鵝。

如今就連浙陽地區正宗的獅頭鵝都頗為少見，沒想到在這偏僻之地還能見到。

蘭笑深夾了一塊鵝翅給李靈兒，李靈兒的反應這才稍有好轉。

盡管李靈兒刻意表現得極為冷淡，但在吃了一口鵝翅后，眼睛頓時一亮，那小女孩特有的俏皮模樣讓蘭笑深不禁噗嗤一笑。李靈兒紅了紅臉，狠狠地瞪了蘭笑深一眼后，便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鹵鵝最關鍵的在于吊湯以及廚師對火候的掌控。

蘭笑深只嘗了第一口，眼睛就亮了起來，鵝肉細膩柔軟、滑嫩非常。

他在廣州吃過多次潮州菜，卻沒一家的口味能與這家連名字都沒有的飯館相提并論。

蘭笑深在廣州時，一個浙陽的朋友過完年回來帶了一整只鹵鵝，確實非常好吃，無論是下酒還是下飯都是一絕。

可一聽那價格，蘭笑深就望而卻步了，那人是找老農買的老鵝，一只就要兩千元，還是打折后的人情價，感覺跟啃金條沒什么區別。

叫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米飯，再嘗一口辣椒炒肉，蘭笑深終于明白為何這道菜也能成為招牌菜。

這辣椒炒肉看似辣得嚇人，但一入口，味道并沒有那么沖，頂多算是微辣，是大多數南方人都能接受的程度。

肉是豬肉中較有彈性的梅花肉，還有一些護心肉，辣椒有本土的小甜椒、紅椒、杭椒以及俗稱老鼠牙的一種小辣椒，似乎還放了一些辣椒醬，顏色看起來紅彤彤的很是嚇人，但入口只是微微的辣，而且是香味濃郁的辣，吃起來特別開胃。蘭笑深吃得贊不絕口。

這時，李靈兒夾了一塊鵝肝給蘭笑深，有些羞澀地說：“大哥，嘗嘗這個，據說這鵝肝都是用來出口的，貴得很呢。”

蘭笑深微微一愣，心里樂開了花，也明白了李靈兒羞澀的緣由。

他只是這么一愣神的功夫，李靈兒那小半碗米飯就下了肚，桌上都是吃剩的骨頭，那少得可憐的鵝翅都被她一人吃光了。

李靈兒愈發不好意思，又叫了一碗米飯后，乖巧地拿起空碗幫蘭笑深盛湯，靦腆地說：“大哥，你多吃點，這家店的東西真的很不錯。”

“確實挺不錯的。”蘭笑深笑瞇瞇地看著李靈兒，順手夾起粉鵝肝一嘗，頓時大為驚艷。

深灰色的鵝肝，外表看起來很粗糙，從色香味的角度來評判的話賣相極差，但入口的那一瞬間，口感美妙到了極致，入口即化，仿佛未曾吞咽過任何東西一般，那清甜的淡香瞬間在嘴里回蕩，溫柔地刺激著味蕾，讓對味道的追求得到了最極致的滿足。

蘭笑深小口小口地吃著，細細品味著那種獨特的味道，心中暗想：太絕了，難怪這家飯館的生意這么好。

現在就算是在城市的高級飯館都吃不到這樣獨特的味道，那些用肥料培育的蔬菜已經失去了蔬菜本身的清香，用飼料喂養的肉也沒有了肉本身應有的香味。

這里的菜賣得這么貴是有道理的，光是食材，估計價格就奇高。

雖然服務不太周到，但生意卻能如此之好，因為沖著這樣的味道，就算要排隊等上幾個小時，蘭笑深也心甘情愿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湯是用牛肉熬制的高湯，加上煮得軟綿綿的白蘿卜，湯上飄著少得可憐的幾顆丸子，應該是牛肉丸子。

蘭笑深不由得想起了《食神》里那個爆漿撒尿牛丸，馬上拿起李靈兒盛的湯喝了起來。

湯倒沒什么特別之處，就是上面飄著一些黃黃的顆粒，蘭笑深認得這是什么——浙陽地區喜歡用蒜蓉調味，不過和其他地方不同，用的是蒜蓉油，用豬板油或鵝白油把蒜蓉炸得金黃璀璨，產生一種與眾不同的香氣。

蘭笑深喝著湯，心中略感失望，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令人驚艷，但夾起牛肉丸一咬，還是很滿意。這牛肉丸似乎加入了一些牛筋，吃起來口感爽脆異常，打成肉泥后卻有著如此奇特的彈性和香味，確實與眾不同。

浙陽一帶的牛肉丸非常出名。因為北方的牛肉多是肉牛、黃牛，產肉量多，但肉質有些粗糙，而在南方比較多的是水牛，水牛每天運動量很大，出汗多，肌肉緊實，纖維緊密。

據說牛肉丸只選取牛的后腿肉，用特制的鐵棒連續不停地擊打成泥，這才有了如此驚人的彈性。

蘭笑深想起一個浙陽的朋友曾開玩笑地說，以前他們村口市場有個老人大半輩子都在專門打牛肉丸，一天累死累活不過打出二十多斤。

在那牛肉一斤才十幾元的年代，他打出的牛肉丸能賣出六十一元的天價，而且還供不應求。更絕的是，那時他上學路過的時候，那老人一天所打的牛肉丸已經全被人預訂了，丸子還沒打出來，錢就已經進了口袋，七點之前不找他預訂的話，那就沒得吃。

不過老人打到下午，煮好牛肉丸的時候，那味道香得讓人直流口水。

閑聊了幾句后，蘭笑深和李靈兒都餓得不行了，馬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飯菜上，開始埋頭大吃。

這一頓飯蘭笑深吃得極為滿足，美中不足的是他說話沒經過大腦，惹得李靈兒有些生氣。

盡管她的氣已經消了，但還是倔強地鬧著別扭，模樣可愛是可愛，不過蘭笑深還是有些無奈，畢竟他很久沒和這個年紀的女孩接觸了，也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蘭笑深想想這年頭是三年一個代溝，那他和李靈兒之間的差距簡直就是海溝了吧！

吃完了飯，蘭笑深本想再問一些事情，不過他低估了這家飯館的生意……雖然已經臨近黃昏，天上滿是晚霞，但吃完的客人前腳剛走，吃晚飯的客人后腳就進來了，飯館里座無虛席，服務生忙得都快招架不住了。

隨后，蘭笑深和李靈兒回到了飯店。李靈兒徑直回到沒人的柜臺，抬頭看了蘭笑深一眼，猶豫了半天，這才扭捏地說道：“大哥，晚上這里沒什么好玩的，你要不要叫個人陪？”“啊？”蘭笑深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靈兒憋紅了臉，似乎是出于職業習慣想說些什么，但就是沒說出口。

這時，朱有素從外面走進來，懷里抱著剛洗好的幾床棉被，幾乎都看不到人了，但還是殷勤地說：“大哥哪會不懂？這漫漫長夜總得有個人陪，不然日子難熬啊。”“不用、不用！費心了。”

蘭笑深聽懂了，原來是拉皮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