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茍廣富找了過來,讓沈亦隨他去。森雅子放心不下,跟著上了車,在路上追問茍廣富究竟發生了什么。那人嘻嘻哈哈地幾句話一糊弄,等于什么都沒說。
倒是沈亦,話嘮似的,講個不停。
說自己和裴央提了分居,要一腳踹開這個他從開始就沒愛過的女人。
說娶她就是圖個榮華富貴,如今得償所愿,尼瑪太高興了,就多喝幾杯。
說出來的話,也就他自己和鬼會信。
沈亦喝多了,沉得要命。茍廣富個頭比他小,一路把他從酒店停車場扛到房間,被壓得滿頭大汗。
森雅子擔心萬一晚上要送醫院什么的,于是主動提出自己留下來照顧他。
茍廣富求之不得,謝了兩句就要開溜。
誰知沈亦說什么就是不讓他走,死死拽著他的胳膊。
“到時候我……解釋……不清楚。”沈亦抬頭望著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又長又密,還有些委屈,“要么……你倆……一塊兒走。要么……留個男的。”
“你要和誰解釋?你前妻?”茍廣富使出吃奶的勁兒地把胳膊肘子從他手里拔出來,“你拉倒吧。瞧瞧裴央那身段,找她的男人烏泱烏泱的,明兒個還記不記得你都難說!”
沈亦聞言,靠回沙發上,一個字一個字慢悠悠地問他:“什么身段?”
“男人都喜歡的身段啊。”茍廣富抬起袖子擦了把汗,順手比劃了個婀娜多姿的曲線,兩個手腕兒靈活地翻騰。
沈亦微微瞇眼,長腿伸直,懶懶散散地問:“你也喜歡?”
“這不是廢……”茍廣富話音未落,猛地剎住車,但為時過晚矣。
沈亦突然一腳踹在他小腿上,茍廣富直接“嗷嗚”一聲給跪了。
“敢看我老婆……”沈亦直接把他撲地上,膝蓋頂上他后背:“我說呢,大晚上莫名其妙來我家……還談事兒,我特么嫩死你……”
“快報警!姑娘快報警!”茍廣富像案板上的魚一樣死命撲騰,聲嘶力竭:“沈亦你信不信我告你?我告你你丫的……咳咳……丫的連個律師都沒!我……”
那晚上房間里被攪得一地雞毛,可是森雅子卻始終沒能摸清沈亦和裴央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又過了幾天,沈亦似乎是冷靜了下來,開始為裴長宇和伯曼的事四處奔波,見了一茬又一茬的律師和記者。
為了收拾殘局,沈亦既需要打理疏通美國檢方和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關系,也得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媒體的風向。
每當金融市場出現大丑聞,SEC第一個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頭替罪羊。這頭羊可以是從里到外黑得發亮,可以是介于黑白之間的五十度灰,也可以是一頭待宰的雪白羊羔。
這時候就需要媒體來引導大眾輿論,把矛頭聚焦在這頭羊上,而剩下的躲在陰影里的狼群們,惡貫滿盈也好,初出茅廬也罷,都會舔干嘴邊和利爪上的血,整理好西裝衣襟和袖扣,悄悄隱去。
森雅子和沈亦彼此心照不宣地達成了這種合作。
沈亦在“不經意間”向她透露一些零星的片段和線索,森雅子在黑暗里順著這些真真假假的面包屑還原一個事實真相。
作為回報,她半是揭露半是編織出一個沈亦他們想要展現給大眾的故事,以此向檢方拋出誘餌,讓他們在利弊權衡之下不再緊咬裴長宇不放,而是去逮更為近在眼前的“大魚”。
看著沈亦日以繼夜地為裴長宇奔勞,森雅還以為他會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里去,畢竟裴家剛出事,正是裴央最需要他的時候。
所以一周后,當裴央從A市飛來紐約談離婚協議時,森雅子猜測他們會重修于好。
沒料到沈亦依然堅定地要和裴央離婚。
談協議那日下午,沈亦要和自己去見一位裴氏的法務,安排飛往科羅拉多州的Aspen。森雅子看出裴央誤會沈亦要帶著自己去Aspen度假,本想解釋一句的,但沈亦用眼神制止了她。
那時候森雅子意識到,二人之間應該是產生了不可逾越的鴻溝,至少沈亦是鐵了心要離開裴央。
曾經那么相愛的一對戀人,究竟為什么會走到今天?
森雅子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但沈亦任是喝醉了酒還是用多了安眠藥,就是守口如瓶,什么都不曾告訴她。
于是明面上是為了伯曼的案子,暗地里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森雅子憑借著記者獨有的嗅覺和直覺,以及從沈亦和茍廣富那里聽到的一星半點的消息,在之后的幾個月里,逐漸厘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天傍晚,她坐在地鐵上,從始發站晃到終點站,又從終點站晃到始發站,真相像是一把鈍刀子在她心里慢慢剜著。若是換成她被深愛的人如此輕賤和折辱,她會怎么做?
而沈亦多么清傲的一個人,哪怕愿意為了裴央把他的尊嚴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去,也絕對忍受不了那樣的欺瞞和利用。
那一刻她心中了然,沈亦做到這一步,真是半點不欠他們裴家的。而他于裴央,若不是曾經深深愛過她,又怎會既往不咎,只是抽身離去呢?
也是在知道真相之后,森雅子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意,而是把自己的喜歡再次擺到臺面上來。
頻繁相處的這段時間里,沈亦從未挑明和森雅子的關系,口頭上的界定沒有,身體上的互動也沒有,但逢年過節會送她個禮物,偶爾請她單獨吃個飯。兩個人一道出席一些活動,別人玩笑問這是不是新女友,他也不否認。
渣得光明正大,渣得理所應當。
有的時候,森雅子會覺得,這是沈亦在受到了這場打擊后本能的報復,急迫地證明給裴央看,也證明給他自己看,她于他不值一提。
又有的時候,森雅子會猜測,沈亦實際上是不動聲色地利用她對他無條件的忠誠和支持,因為他在這關鍵時期非常需要一個知根知底、絕不背叛他的幫手。
想到這里,她如鯁在喉,卻又啞然失笑。
她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呢?若不是靠著他在弗洛斯高層舉足輕重的位置,在伯曼內部盤根錯節的關系,在裴長宇的利益團體里至關重要的角色,她根本跟不到這類重磅級的事件,到現在或許還在寫楊樹林圣誕最熱口紅色號、女明星的化妝小心機、《艾米麗在巴黎》里的穿搭這類玩意兒。
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道里,值得被利用,再好不過了。
只有裴央這蠢女人,才會揣著一顆透明而易碎的心,和沈亦這條傲慢狠戾的孤狼談愛情。
若不是生在裴家,裴央不過是桌上的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