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僅區區半月,七皇子便以這些年闖蕩江湖所積人脈卷土重來。可蕭訣又怎會給他機會,硬是讓他萬箭誅心而亡。先帝和麗妃得知此事后,雙雙喝下毒酒,自此蕭訣已無后患。而我卻早在他與七皇子爭斗之時,便暗中積蓄勢力,以保司家不會成為他的棄子。
父親年事已高,又有舊疾纏身,自知時日無多,臨終前想見我一面,堪比登天還難。
蕭訣軟禁了我。太醫告訴我說父親撐不住三日后,我第一次放下身板去求他。可他拒絕了,聲音異常溫柔,可我抬頭去望他的眸子,卻找不到半點溫柔之意。滿眼的涼薄、寡淡。
“司家真是手眼通天,連后宮都有眼線。司語,你難道不知道宮中禁止私相授受嗎?”
他拂袖而去,出了寢宮,對門外的侍衛說:“不準放她出去,直到我回來為止。”
我跪在雪地之中一聲不吭,也不想起身,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掉一滴。我只覺得冷,不光是寒冬臘月的天氣凍得我身子直顫,連心都變成冷的了。
父親挨不過三日,而我可能也挨不過這漫長的嚴冬了。
毒已侵入我的骨血、肝臟,五感漸失。御花園中的臘梅也已經被換成了春桃。
我剛回寢宮,便收到父親已故的消息,暈倒在案前。
再醒來時,蕭訣坐在我的床沿,我勉強坐起身,淡漠地看著他,良久,我才嗓音沙啞地開口道:“我們相識于棋,蕭訣,你能否再與我對弈一局?”
他定了定,握了握我的手說道:“好。”
我眉眼彎彎,沖著他笑,一如從前,卻不自從前。
我起身下了床榻。
“那你等一等,我去更衣。”
他仍然答應了。
我換來了妍兒子一改往日皇后的妝容。我叫她幫我梳了個簪辮,換上流沙裙。這是我十六歲初見他時我的模樣。
他見我出來便抬起了頭,一臉驚訝。
我笑著問:“不好看嗎?”
他怔愣了幾秒才道:“好看。”
我笑意更濃,和他開始對弈。一局下來,他一如既往的還是勝了我,我苦笑著把棋局攪亂。
“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贏。”
他抬頭看著我,眼中并無波瀾。淡淡的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我嗯了一聲,獨自坐在案前,提筆點墨寫了封信,以“吾帝親啟”開頭,“望帝珍重”結尾。我將信遞給了妍兒,托她送給了蕭訣。
然后推翻了燭臺,火苗立刻蔓延開來,大火肆虐,我端坐在床沿上,雙眸緊閉,內心淡然如水。我終于……得到了救贖。
我看見了母親向我招手,叫我回家吃飯;看見了父親負手而立,神情嚴肅,勸我不要嫁給蕭訣;我看見胎死腹中的孩兒如今已長成小大人的模樣,伸著手叫我抱。
我看見火光之中有一條繁華大道,沒有他的繁華大道。
此刻我不是尊貴的大和國母,我是司語,16歲的司語。司語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死了,我不是他的妻了。
我面帶笑容的朝著那一路繁華走去。
蕭訣,愿來生不復再相見。就應了那句“天上人間不相見”吧。
我雖不知道信的內容,但大致也能猜到個七八分。
皇后娘娘本是不信佛的,但自從她被軟禁后,尤其愛抄寫佛經。她曾說佛有八苦,其中,愛別離,求不得,是為最苦。
我經常見她描摹佛經中的一句話:“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我愚笨,不知其意。但也知道皇后娘娘這些年來的痛苦。
圣上過了很久很久才敢看那封信,久到他頭發都花白了,一病不起,連我也變得很老的時候。
圣上說是他把她弄丟了,可這世間也就只剩我知道,皇后娘娘她一直都在,只是圣上從沒回過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