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在懵懂的年紀相遇。他一席青衣,亭亭若仙。
我與他在一家茶館以棋會友。當時我驕傲于棋藝精湛,深得父親真傳,自以為京都之中并無敵手。可他卻不到半個時就破了我自創的棋局,當時年少難免輕狂,同他一連對弈數場,盤盤皆輸。后來我們便常常切磋,漸漸地我便看淡了輸贏。切磋過后同他暢飲一番。當時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是當時他是朋友,是知己。后來,我偶然間在皇家獵場遇見了他,得知他的身份后,父親便勒令我與他保持距離。
說來可笑,他堂堂東宮太子竟游手好閑到招惹官宦之女的地步。
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自小父親便對我嚴苛得緊,我也一直謹遵父親的話活了16年。但這16年來,我唯一的快樂光便是同他飲酒賦詩暢談古今。所以,有一日他突然深夜到訪一把擁我入懷,在我耳邊輕換:“司語,你可想要自由?”
然后不過數日,他便上門提親了。父親自然很不待見,可畢竟是太子,縱然朝朝堂之上有諸多不和,也不敢當面扶了太子的面子。隨后宮中的徐公公便宣讀了圣上賜婚的圣旨。
他說:“從今往后,你便是本宮的太子妃了,我定不負你。”
他說:“司語,你我相識已三年了,我早就不想當你的知己了。”
他還說:“寧負如來不負卿。”
我仍記得他當初說這些話的時候,滿眼溫柔,低著頭沖我笑的模樣。宛若天上的月亮,耀眼而溫和。
我們在景元二十六年的芒種日完婚。大婚當日,十里紅妝,鑼鼓喧天。洞房花燭之時,他沒有急著挑起我的蓋頭,而是同我講述了他的謀劃。
他說他想一統天下,奈何當今圣上懦弱不堪,僅是區區邊以小國便猶豫不決。我明白他的意思,可他是太子,繼承大統無非是遲早的事,但其實事實并非如此。
先皇有位寵妃,其子為當朝七皇子。當初立儲之時,朝堂近大半臣子皆希望七皇子為儲君,包括我父親。
奈何先皇諸臣皆有意,偏偏七皇子無心。執意在這風云莫測、動蕩不安的年代闖出一番新天地。故而儲君之位,這才落到最不受寵的三皇子,也就是他的身上。
那晚我同他一起坐在屋頂上喝酒。如果是爹爹知曉洞房花燭夜,我與他如此胡鬧,定會氣的直跳腳。我偷偷捂著嘴笑了笑。
月色溫柔,星辰爍亮。我偏頭看他,卻見他垂著好看的眸,極為苦澀的笑道:“司語,我雖身為兄長,但在父皇的眼中,七弟樣樣都好。從小到大,我拼命地追著父皇想要的樣子奔跑,努力的想要超越七弟,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
他眸色漸冷,是我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戾氣與冷漠。但是后來,我再未見到過那個溫潤如玉的蕭訣。
他一口飲盡了白玉瓷瓶中的酒,狠狠將它摔碎。“就連這個太子之位,也是七弟他不要的。可誰又問過我想要嗎?同為父皇的兒子,大和的皇子,憑什么他就能遠離朝堂瀟灑自在,而我想要如此就是大逆不道?!呵,世間人人皆想要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可我這個太子分明只是一個笑話!”
我看著他落寞的神情,心里隱隱作痛。像我們這種每天雖過著錦衣玉食生活的人,卻時刻被所謂的家族責任所累,從未體會過真正的快樂。
我握住了他的手,輕聲的說道:“蕭訣,我幫你。咱們夫妻一心,終有一日,你會得到你所想要的東西的。”
他一下子抬起了頭,眸光柔情似水,他第一次吻了我。
我嫁給他的前幾年,他很是寵我。他雖貴為太子,日日須得批閱奏折。但他從未因為忙而疏忽過我。甚至為了我,不曾納過側妃。
倘若不是偶然間誤入他的書房,見到案前那幅丹青我還傻傻的以為他愛的是我。
難怪他從不讓我進他的書房,難怪他總是喜歡我著一身青衣。原來我不過是同畫中的女子,有七分神似罷了。
一切的一切,這是我的一廂情愿。
剛好那時他走了進來,斂了那幅丹青。我失聲哭了出來。而他只是蹙著眉,沉默的站著,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回去后他賞了許多珠寶首飾,以示安撫。可我卻感覺到了我們之間明顯的隔閡。
果然,不出三個月,他將畫中女子接回了太子府,當了他的側妃。也就是如今的柳貴妃,柳蘭馨。
蕭訣他很喜歡孩子,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我的身體早年被柳蘭馨下過藥,不易懷孕。而那孩子將是我此生唯一的子嗣。可是柳蘭馨不甘心,便開始給我下一種西域的慢性毒藥。由于其藥性與我喝的安胎藥藥性相克,導致我的孩子胎死腹中。當時他正忙著在邊境浴血殺敵,揚名立萬。
我沒告訴他,因為我不想再次換來一堆沒有感情,沒有只言片語的賞賜。不想因此換來他憐憫的眼神。
我們的關系愈發的僵。甚至有一次他指著我的鼻子罵,說要將我休棄,我也只淡淡地回了句“好”的時候,他的臉陰沉的可怕,狠狠的捏住了我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說道:“哼,我的大業可還不能缺了司家。”
我抬眼,臉色煞白,只一瞬便被我遮掩了去。
這些年我早已收斂了性子,成熟持重了許多。喜怒皆不形于色。我輕笑著坐下,端起還冒著熱氣的茶抿了一口,才悠悠地開口說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計謀,想見司家在朝中的威望來拉攏朝臣們的心,只是不知這樣暗流涌動的朝廷,皇上是否知道?”
我偏過頭,笑意更濃。手中把玩著碧青茶杯,杯中茶水倒映出我一雙淡淡的黑眸。
“聽聞七黃黃子要回京了,你說皇上和麗妃娘娘(七皇子之母)還會不會認他逍遙闖蕩呢?”
蕭訣的臉陰沉到了極致,悶聲沒說話。隨即摔門而出。
這些年,我們早已學會沉默,早已學會知曉如何才能讓對方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