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后，老人終于又開口了“那你接下來是怎么打算的？”

章宸逸稍稍思考后回答“既然發展到了現在，我想先休息一陣子吧，而且您也知道以我現在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再繼續呆在里面了。”語氣頓了頓又補充道“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講。”

老人轉頭看向章宸逸“我記得這是第二次了吧？”

章宸逸平靜的回答“是的。”

老人繼續“上次也是因為她。”

章宸逸微微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微弱的回道“嗯。”

此時老人原本慈祥的臉上多了幾分慍怒“兩次了，不要有第三次，不論是什么原因！”

章宸逸聞言低頭恭敬道“明白的老師，我這次沒有給自己留半分退路。”

老人收回目光看向遠處淡淡道“希望如此，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數，那就先這樣吧，你先休息一陣子，外傷慢慢恢復，至于內傷，我安排好了，一會兒再給你細說。”

章宸逸聽到這里臉上突然多了幾分潮紅，雖然極力克制讓自己的情緒不那么激動，但語速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幾分“好的老師，一切都聽您的安排。”

老人撇了一眼面色激動的年輕人“還算有點城府了，安排你恢復的事情一會兒再說，他們沒敢把事做絕，留了一線，但是也有些麻煩。”

章宸逸聞言燃起的希望澆滅了幾分，但還是一臉希冀的問道“真的能恢復嗎？要是太麻煩的話還是算了，我這個狀態就算恢復也...”

老人見此直接轉移了話題“這個問題過會兒再說，那個后面讓你拉進局里的女娃娃她自己知道么？”

章宸逸有些意外老人會問到她，簡單思索后還是決定如實回答“她知道一點咱們的事情，是我主動告訴的，但是并不知道自己被我拉近局里。”

老人微微頷首“以后都不要這么做了，牽扯進來無關人員終究是變數，這次就算了，看你還算是有分寸，自己處理好后續事宜就行，必要的話可以找小劉或者小韓他們直接開口，畢竟欠外人的人情，咱們自己人該幫著還是應該的。”

“這個我明白的，后續的事情我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平時在渭城那邊我讓程立、韓釗幫忙看著，不會有問題，再往后的話，她說想進體制里，我到時候看能不能幫一下，起碼就當做是送給她一個護身符，她后面只要不亂站隊，有他們看著慢慢熬上去沒什么問題的，等把她安頓好我就會離開了。”章宸逸帶了幾分落寞“但是走之前我還是想問問，要是她愿意的話我想和她就這么安穩下來，她人不錯的，要是不愿意就這么離開也好。”

老人捕捉到了章宸逸眼里的落寞“這些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越好，沒必要給我說的這么詳細，但是不要有第三次。”隨后話鋒一轉又問道“你那個前女友呢？”

年輕人聞言眼中恢復了幾分冷淡，語氣里也多了幾分嚴肅“再無瓜葛，不聞不問，素不相識的陌路人，雖然是我不得已推出去的，但是我的底線不容踐踏，不論是誰。”而后頓了頓又說到“但是既然已經和我毫無瓜葛了，還是希望不要再被牽連了，我應該還算是有能力保住一個人的。”

聽到這里老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了幾秒鐘后說到“好了，那就這樣吧。這次山城一行小劉跟你過去忙前忙后也累得不輕，昨天還問我對于你的后續處理方案，后面有時間好好去道聲謝，別讓他擔心。”

章宸逸點了點頭“好的老師，我回去忙完學校的事情就去找劉哥。”

老人看著章宸逸“就算這次事情背后有他的影子，但以后接替我的只有你們兩個，有些話說開吧。”

章宸逸低頭看著地板“老師，其實我知道后面有劉哥的影子，這件事那天晚上我和劉哥已經聊過了。”

老人聞言有些許意外“聊過了？那就好，心結宜解不宜結，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老頭子就不摻和了。”

劉哥，劉煒，他唯一的師兄，一個和他沒有絲毫血緣關系但卻勝似親兄弟的人，從他進來到現在一直都很照顧他，如果說眼前的老人教導他是“質”，那劉煒就是“量”，實實在在給他處理那些遺留問題的人。

但是這次，他卻矛盾了，因為他知道事情背后有他的影子，雖然實實在在的幫自己的也是他，但他看不清了，或許從來沒看清過。

老人手指在藤椅上一邊有節奏地敲擊一邊說到“那就好，至于以后你的決定是什么那是以后的事，是去是留都在你。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準呢，這件事雖然過去了，但是后續的影響卻不會被抹除干凈。自己做了決定就不要再去理會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好好做事就可以了，對于那群人，做得好比說得好更管用。”

“人總不會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多聽聽那些人的話就當是開闊自己的心胸了，要是決定留下來，不出意外的話以后這些事情都要交到你和小劉的手上，快點成長吧，盡一切可能提升自己，他比你大七歲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而你還小，相比之下經歷的太少，還是缺乏歷練了。”

章宸逸深以為然，自己確實太缺乏歷練了“謝謝老師教導，暫時我還是想休息一陣子吧，太累了，我上次去醫院檢查了一次，雖然沒給人說，但是檢查結果您應該已經看到了，我這個狀態，再嚴重一點或許以后就...”

“你自己決定就好。”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接著問到“聽說這次去那邊你見了大院出來的人？”

章宸逸想了想問到“你說的是林哥和張哥嗎？”

老人確定到“嗯，就是他們，他們給你的感覺如何？”

章宸逸腦海里簡單回想了一下和兩個人接觸時的一些細節后說到“我覺得還不錯，感覺性格挺直的，待人接物也都恰到好處，但就是總覺得他們有所圖謀一樣，目的不單純，他們還邀請我后面去跟他們一起，說是里面沒這么多勾心斗角，能讓我后面毫不費力的上去，但是我總覺得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輪不到我。”

老人聽完后認真道“他們兩個人你都可以結交，不出意外的話以后就是那邊的接班人了，權當給自己積累一下人脈。他們游離在三方之外，雖然名義上不屬于任何一方保持獨立，但是實際上還是和咱們一直休戚與共的，而且他們不參與權力斗爭，只關心大局的安定，如果后面我走了，真有一天你遇到了無法抗拒的情況就去找他們吧，起碼算是你自保的底牌，我也給打過招呼了，那邊給你掛職了一個參謀，有備無患。”

章宸逸感激道“老師您費心了。”

老人擺了擺手“和我就別這么客氣了，畢竟是我把你帶進來的，而且這件事不是我主張的，是小劉提起給我說的，那邊也是他運作的。”

“劉老，章先生，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咱們是現在就去用餐還是？”此時趙敬民來到陽臺的門口恭敬地詢問道。

老人聞言看向趙敬民，隨后又轉頭看著章宸逸“還沒午飯吧？走吧，一起吃點然后回你的房間休息一會兒，下午讓你趙叔送你回去。”

章宸逸‘嗯’了一聲后就起身攙扶著老人下樓前往餐廳。

午餐很簡單，很快用完餐老人和章宸逸回到二樓各自的房間休息了，等到章宸逸醒來已經是三點多了，簡單洗漱后來到一樓時老人和趙敬民正在喝茶。

“醒了？睡得怎么樣？”老人看著走來的章宸逸問道。

章宸逸伸了個懶腰然后回道“挺舒服的，好久沒來還是這邊的床睡得舒服。”

“那就好。”老人看了眼時間隨后轉頭對趙敬民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敬民，去書房把東西取一下，然后就送小章回去吧。”聞言趙敬民起身去往書房，此時的客廳又只剩下老人與章宸逸。

老人轉身看了一眼樓梯方向，看著趙敬民已經離開上樓對著章宸逸說到“敬民給你的兩個盒子，大的那個是我給你寫的一幅字，好好看看，好好想想，小的那個是治療你內傷的，半年后才能服用，然后再配合一些藥物就可以了，他們當時只是給你服了阻塞經脈的藥，然后行針封住了穴道，后面借助藥物沖開，然后再溫養溫養就沒什么問題了。”

“至于你之前去醫院的診斷，等你明年畢業了需要你去一趟贛城，那邊我安排好了，到時候有這方面的頂尖專家組幫你恢復。當然，如果你能自己修養痊愈最好。”

“下車后把小盒子的藥取了，別讓敬民看見，然后盒子留在車上讓帶回來就好，既然決定好了休息一陣再回來，那就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有些事情就別再有下一次了。不過不論你怎么選擇以后可以多過來走動走動，年齡大了，連個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章宸逸正準備開口回復，老人就看見趙敬民從書房方向走了過來，隨即給章宸逸使了個眼色然后微微搖了搖頭，章宸逸見狀便止住了已經到嘴邊的話語，只是微微點頭表示了解。

等到趙敬民抱著兩個盒子走到老人身邊“劉老，都帶來了，那我這就送章先生離開？”

老人看著趙敬民說“嗯，快送他回去吧，我就不出去了，年齡大了，腿腳不便就不送了。”隨后轉頭看著章宸逸說到“有些事你自己心里要有數，多思考，多權衡利弊，輕易不要做決定，但是做了決定就別再后悔，猶猶豫豫終究難成大事，這次做好選擇就破釜沉舟，一條路走到底，懂嗎？”

章宸逸點了點頭“明白了，老師。”

老人略帶玩笑卻又有幾分認真地說道“去吧，后面有時間的話可以多回來和我這老頭子聊聊天，我這一把年紀，也不知道會不會哪一天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真就是聊一句就少一句嘍。”隨后擺了擺手轉身走向書房。

“老師再見。”章宸逸朝著老人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便跟隨著趙敬民離開了房間。

來到車前，趙敬民先一步走到車旁打開后排車門“章先生，請。”

章宸逸見狀連忙停下并往后退了半步道“趙叔，沒必要這樣，別說我現在就是一個局外人，就是以前您是我的長輩也應該我給您開門。”

看著退后的章宸逸，趙敬民道“章先生說笑了，您以后和劉先生都是劉老的接班人，這門遲早都是要開的，就當提前熟悉熟悉。”

章宸逸自嘲的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什么意外，我現在的情況您也知道，難啊。”

看著章宸逸苦笑的樣子趙敬民說“別喪氣，只要劉老不松口，外面那些都不用顧慮。”

章宸逸聞言搖了搖頭，他又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可是這次事情鬧得太大了，牽扯也太廣了，現在回不回得去另說，單獨想要回去遇到的阻力就不是自己可以克服的“外面那些顧慮不顧慮我不知道，但是趙叔您給我開門我是真不敢上車啊，折煞我了。”

看到這情況，趙敬民也是笑著離開了車門“哈哈哈，那你自己上車吧。”說著便走向了駕駛室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等到趙敬民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時章宸逸懷里抱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也在后排坐好了。

正在操控著車子緩緩前進的趙敬民開口了“劉老給你的字我建議你現在打開看看。”

章宸逸聽著問到“嗯，知道的趙叔，您應該知道老師寫的是什么吧？”

“我肯定是知道的，不過你還是自己看看吧。”趙敬民打了個啞謎。

章宸逸說“我這在車上想看也不太方便啊。”

趙敬民回頭看了一眼，后排雖然寬敞但是那幅字展開的話空間上確實有些擁擠，于是說道“那我把車暫時停在路旁你先看？”

章宸逸擺了擺手“不用這么麻煩了，您正常駕駛就行。”說著便將小盒子放在腿邊，緩緩打開大盒子看著老人給他的字‘得失在人’，很簡單的四個字，章宸逸想不通老人要告訴他什么。

恰好遇到紅燈，趙敬民把車子停下，回頭一眼開口道“看得出來劉老確實很喜歡你的，就算這次這么大的事情都能把你保下來，劉先生之前跟著劉老的時候都沒這么上心過。”

章宸逸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趕忙回復“可能是因為現在的我比較年輕吧，進來的時間又短，而且和劉哥比起來差距太大了。”

聽著章宸逸謙虛的話語趙敬民說“中肯的說，論年齡劉先生這個年紀的時候確實比你做得好一點，但是論資歷，劉先生跟劉老這么久的時候可遠遠不如你。”

章宸逸輕笑回答說“那能一樣么，劉哥跟老師的時候才多少歲，我現在都多少歲了，不如就是不如，要認的，而且現在劉哥在外面都能獨當一面了，屬實厲害。”

“這就要看你怎么想了。”趙敬民看著剛轉變的綠燈，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說“其實這次能留下來還是留下來吧，畢竟劉老一直很看好你和劉先生，不論以后你們兩個誰離開對于劉老來說都是很難接受的，而且我感覺你和劉先生兩個人配合的都很好，這幾年兩個人也磨合的很不錯，關系也很融洽。”

章宸逸搖了搖頭，他又何嘗不知道趙敬民說的是事實，但是也只是他們看到的，從這次事件里他也懂了，在權利面前，有些東西不能看的太真。

“和這些都沒關系的，趙叔，您不是外人我就不避諱什么了，其實這次山城我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要是再強行留下來，后面我怕又給老師還有劉哥惹麻煩，而且，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就算回來也就那樣了。”

趙敬民微微抿了抿嘴“那倒也是，不過應該影響不大的，畢竟你靠的也不是個人戰斗力，學那些也不過是為了防身，平時其實也用不到，有備無患罷了，以后你也很少會站在臺前，大多會是在幕后出謀劃策和劉先生做計劃的。”

章宸逸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是想到那會兒在別墅時老人看著趙敬民下樓對自己搖頭的樣子便說道“我也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具體的到時候再看吧，其實我也想就這么好好休息下來的，從我個人利益的角度來說，我和老師還有劉哥他們的聯系不會斷，有事情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而我也會淡出那些人的視野，誰都不用擔心我怎么樣，我的安全有保證，他們也安心，何樂而不為呢？”

趙敬民明顯有些不相信“這么說也沒問題，但是你是這樣的人么？”

章宸逸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說道“可能是，可能不是，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太多以后太費腦子了，謀劃的越多越容易失敗，而且對于頭發也很不友好，我還年輕可不想少年白頭。”

趙敬民認真道“我覺得你會回來的。”

章宸逸聞言“哦？趙叔，您就這么確定嗎？我可是連談了七年的女朋友都能忍心推開的。”

趙敬民笑道“你這話也就可以騙一騙那些不知情的人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不然你也不會讓你自己成為別人口里的笑話了。”

章宸逸臉上閃過一絲不滿，語氣明顯平淡了很多“您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無所謂，畢竟腦子是你們的，我又不能做什么。”

趙敬民繼續道“那需不需要我去幫你出口氣，給那個女孩兒上上眼藥？讓她重新換個城市生活只需要打聲招呼而已。”

此時的章宸逸語氣有些不滿，語氣略微帶了幾分冷淡和憤怒“我說，適可而止了，有些事情既然翻篇了就別再提了，趙叔，您跟我老師了這么久應該懂的。”

趙敬民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于是決定停止這個話題“你也就剛才說這句話的時候才給我的感覺像是劉老的關門弟子，算了，我不多嘴了，把你送到學校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至于你以后會不會來你自己決定。”

說完后又嘆了口搖頭道“唉，真的是年齡大了，現在多說了幾句實話都被人嫌棄了。”說罷便專心開車。

此時的章宸逸坐在后排也漸漸陷入了沉思，他很疑惑為什么剛才在別墅的時候老人看到趙敬民出來時會給自己使眼色，一個跟隨老人的時間比自己的年齡還久的人為什么需要避諱？為什么在這一路上聊天時趙敬民有意無意的在試探著什么，他不理解。

而‘得失在人’他也想不通，究竟是在說‘得失’還是‘人’，‘得失’這個問題他和老人之前討論過。

那個時候老人說“世間萬物不可能都盡如人意，有所得那就必有所失，何必介懷？只要你覺得值得，那么就不要在乎后果了，哪怕最后一無所有只為了博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那也是值得。”自己做了，這一次就是，為了一份心里堅守的東西博了一個機會，雖然結果沒那么好，但也算是成功了。

但是‘人’呢？他不解，可能意思是讓自己保持心態不要后悔吧，他也不知道，人心難測，可能就像老師說的“玩弄人心者終將為人心所害，蔑視眾生著亦將亡于眾生”。

現在的他只是在想究竟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雖然事情算是結束了，但是收尾卻很麻煩，不提自己恢復，單單最后一個處罰對自己來說就很難度過，更何況還有一個被自己拉進局里的局外人需要安排好，章宸逸想到這里不由搖了搖頭。

收好那幅字放在一旁，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小盒子打開放在腿上，青年看著盒子里那顆散發著黑色光澤的藥丸再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