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愛情……最終有了結果,就是我。”他苦笑一聲,指了指自己,眼神中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嘲弄,“至于父親當時是否期待我的到來,我并不知曉。但我娘……她無比渴望我。她曾告訴我,我是她和父親愛情的結晶,是她在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壓抑的痛楚。
“我娘懷孕的消息,最終沒能瞞住。她的親哥哥……當時的南蠻魔族之主,暗黑魔王,也是我的舅舅,勃然大怒。”提到舅舅,六玄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舅舅……他其實很疼愛我娘。據說我娘幼時,為了照顧因逃避追殺而落下腿疾的舅舅,曾小小年紀就在南蠻各處奔波,替人縫補衣物、販賣燒餅,吃了很多苦,身體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舅舅后來當了南蠻的魔王,對我娘這個唯一的妹妹,還是極盡寵愛的。”
“正因如此,他無法接受妹妹與一個神族結合,更無法接受這個被視為‘孽種’的我!”六玄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我娘剛回寢宮,我那個舅舅就現身叫住她一頓質問,兄妹倆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舅舅明確表達了不歡迎我,盛怒之下,甚至揚言要……要除掉我!我娘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苦苦哀求,用自己的性命擔保,甚至……”六弦的聲音有些哽咽,“舅舅最終,沒有對我娘動手。……也許他于心不忍吧。但他撂下了狠話:‘我不是你親兄長,你也——別叫我哥哥!’”
六弦的記憶,又閃回到了多少年前他出生前后那段。
......
暗黑魔王猩紅的瞳孔中怒火翻騰,周身散發的魔壓讓房間內的燭火都為之搖曳、黯淡。他高高揚起的手掌凝聚著足以撕裂空間的力量,只需落下,便能將眼前這個“背叛”了他的妹妹連同她腹中那個“孽種”一同化為齏粉。
幽蘭臉色慘白如紙。她剛剛與正義之神溫存完,四肢不由得有些發虛。冷汗浸透了她的額發,腹部已經能感覺到正義之神的力量正在與她的魔源深深結合。但她毫無懼色,只是用盡全身力氣護住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雙與暗黑魔王有幾分相似的紫紅色眼眸里,此刻盈滿了淚水,不是恐懼,而是刻骨的哀求。
“哥哥!”她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哭腔,“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要殺…就殺我!求你!”
那一聲聲“哥哥”,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暗黑魔王堅硬如鐵的心臟。他看著妹妹眼中滾落的淚珠,看著她因痛苦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看著她不顧一切保護腹中生命的姿態……那凝聚著毀滅力量的手掌,終究是僵在了半空中。
他下不了手。
對血脈相連的妹妹,他終究無法狠下心腸施加致命一擊。那滔天的憤怒,在妹妹絕望的淚水和哀求面前,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被硬生生地壓抑下去。
“哼!”暗黑魔王猛地收回手,狂暴的魔壓瞬間收斂,但室內的寒意卻更甚。他背過身去,寬厚的肩膀繃得死緊,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一種被深深刺傷的決絕:
“我不是你親兄長!你也——別叫我哥哥!從今往后,你我兄妹情分,一刀兩斷!”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幽蘭一眼,身影化作一道濃重的黑煙,瞬間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幽蘭癱軟在地,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更加劇烈的宮縮疼痛席卷而來,她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淚水無聲地流淌。
幽蘭被囚禁在了自己曾經溫暖舒適的家里。昔日充滿歡聲笑語的庭院,如今被一道無形的、強大的黑暗結界籠罩。她失去了自由,只能在這方寸之地活動。每日,她都會長時間地佇立在窗前,失神地望著結界外灰蒙蒙的南蠻天空,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越來越大的腹部,心中充滿了對遠方愛人正義之神的無盡思念和對腹中孩子未來的深深憂慮。
暗黑魔王雖然撂下了狠話,斷絕了兄妹關系,但并未在物質上苛待她。每日都有沉默的魔族侍女準時送來精致的食物和干凈的衣物。甚至,還指派了醫官定期前來,試圖為幽蘭檢查身體。
然而,幽蘭對兄長派來的任何人都充滿了不信任和抗拒,尤其是醫官。她固執地認為,兄長表面上的“關懷”可能是為了尋找機會傷害她的孩子。每當醫官試圖靠近,她都像受驚的母獸般豎起全身的刺,緊緊護住腹部,眼神充滿戒備和敵意。
“走開!離我的孩子遠點!”她的聲音尖銳而虛弱。
醫官無奈,在暗黑魔王“確保她活著”的死命令下,又不敢強行施為,最終只能隔著一段距離,憑借高明的眼力和微弱的氣息感應,進行最基礎的望診和極簡化的氣脈探查,勉強判斷幽蘭的身體狀況尚可,胎兒也還穩定。每次回去稟報,醫官都戰戰兢兢,只敢說“圣女殿下身體無恙”。
日子在幽蘭的思念、憂慮和越來越頻繁的陣痛中煎熬著度過。
終于到了分娩的那一天。
劇烈的疼痛撕扯著她的身體,仿佛要將她生生撕裂。沒有產婆,沒有幫手,只有她自己。她死死咬住一塊軟布,硬是將所有的痛呼聲都憋在了喉嚨里,額頭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衣衫。她不敢發出太大聲音,生怕引來兄長,更怕引來兄長可能對孩子下手的禍事。每一次宮縮都如同酷刑,她只能依靠著對腹中骨血的深愛和對正義之神的思念,拼命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在幾乎耗盡所有力氣、意識都開始模糊的時候,一聲嘹亮而充滿生命力的嬰兒啼哭驟然劃破了囚室的死寂!
“哇——哇——”
這突如其來的啼哭是如此響亮,瞬間驚動了守在外廳的侍女。侍女慌忙沖進內室,看到的是幾乎虛脫在血泊中的幽蘭,以及她懷中那個渾身沾滿胎脂、正閉著眼睛用力啼哭的、小小的男嬰。
侍女嚇壞了,連滾爬爬地沖出囚室,去向暗黑魔王稟告這驚人的消息。
很快,消息傳到了暗黑魔王耳中。他正坐在冰冷的王座上處理事務,聞訊猛地抬起頭,握著卷軸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妹妹…生了?那個孽種…出世了?而且,妹妹元氣大傷?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攫住了他。憤怒依然存在,那是對妹妹“背叛”的余燼。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情感瞬間壓倒了憤怒——是心疼!是聽到妹妹在孤立無援、無人照料的情況下獨自產子、命懸一線時,源自血脈深處無法抑制的心疼!
“廢物!你們干什么吃的!”他對著報信的侍女低吼一聲,不知是在罵誰。他猛地站起身,焦躁地在王座前踱了兩步。最終,他停下腳步,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去!把我寶庫里那盒‘九轉還魂續命膏’送去!還有,讓醫官帶上最好的補藥,立刻去給她診治!務必…務必保住她的命!”
至于那個剛剛出生、啼哭不止的嬰兒……
暗黑魔王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他曾在無數個夜晚想象過,一旦這個象征著妹妹恥辱的孽種降生,他定要親手將其捏碎!他要讓妹妹知道“背叛”的代價!
然而,此刻,當那個弱小的生命真實存在,當想到妹妹為了生下他幾乎搭上性命,當想到妹妹看向腹中孩子時那種不顧一切的保護眼神……暗黑魔王胸中那股毀滅的沖動,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冷卻了大半。暗黑魔王心里不忍,快步趕向黑暗圣女的寢宮——即使暗黑魔王的腿有些瘸,走起來不算太快。
來到黑暗圣女寢宮門口,暗黑魔王懷著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推開了門。
他只看見,妹妹身下的血跡還沒有全干,此刻她正虛弱而欣慰的將剛出生的兒子——六弦用軟布輕輕包住。她的臉色蒼白,汗水,淚水混合交織,血流了一大片,看得出來生下六弦的過程,有多艱難。
而侍女,護衛則紛紛擠在寢宮門口,他們豈能不知黑暗圣女自懷上孩子后就一直疏離所有人,因此誰也不敢進去靠近黑暗圣女。
“王上,那個孩子......”貼身侍衛試探問出。
暗黑魔王看到妹妹虛脫的樣子,心里一痛。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什么惱人的蚊蠅,對著空氣,更像是對自己內心那個叫囂著“殺了他”的聲音,冷冷地、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說道:
“哼!一個雜種…殺之污我之手!看在…看在我那‘好妹妹’的份上,暫且留他一命!”
這狠厲的話語,最終變成了空洞的威脅。那“趕盡殺絕”的決斷,在血脈親情的羈絆和內心深處對妹妹無法割舍的疼惜面前,終究化為了泡影。他,暗黑魔王,南蠻的主宰,終究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擁有神魔血脈的小外甥——六弦的存在。盡管這份“接受”,充滿了別扭、不甘和隨時可能爆發的隱患。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她身子那么弱,立即好生照顧,不得有一絲差池!”暗黑魔王看著手下全擠在門口,更加煩悶。
那幾個侍女面面相覷,她們彼此確認過后,紛紛進了寢宮內,有幾個開始清理黑暗圣女生產時留下的血污,而另外幾個則忙著為黑暗圣女清洗身子,收拾床鋪,但都默契的選擇不觸碰黑暗圣女懷里剛出生的六弦。
黑暗圣女警惕的打量著周圍的侍女,不由得抱緊了懷里的兒子,感受到侍女并無惡意后,她這才放松下來。
......
六弦講述的時候,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被帶入了那個充滿緊張、痛苦與堅韌的時刻。
至于六弦是怎么知道他出生前后的那些事的,他暫時沒有說明。
龍娃鳳娃不禁開始同情起六弦來——六弦來到這個世上尚且歷經艱難險阻,甚至差點死于娘胎里,還是黑暗圣女——方才見到的那位魔女盡全力保護,他才能出世。
光明之神也聽得很入神,似乎對他見到的那位傳奇魔女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眼下關于六弦的身世問題眾人都已明朗,只是還不足以解開龍娃鳳娃,光明,仙鶴和小福星心中的所有疑問,比如光明之神那晚提到的“她”究竟是不是就是黑暗圣女,中間又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