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園?”
“英雄擂?”
石板巷,洪元輕聲自語,他腳下微一用力,那刀疤臉漢子極力掙扎,口中嗚嗚,一張臉陷入爛泥板路里,可隨著一聲‘咔嚓’脆響,整個人一挺,再無聲息。
放眼望去,二十來個兇惡打手躺了一地,睡得非常安詳。
這些打手俱是被魏珍珠以權勢,銀錢招攬過來,性命威脅下,自不能指望他們口風能有多緊。
洪元稍一逼供,他們便將話一股腦兒撂出來了。
刀疤臉作為首領,知曉最多,畢竟魏珍珠撂下話來要拿活的,真擒住了洪元,是要將人帶過去的。
據刀疤臉的說法,算算時間,魏珍珠眼下正是前往了攬月園。
攬月園名雖風雅,發生于其中的事情卻頗為血腥。
那攬月園位于臨江府城東郊三十里,原為幾十年前一位高官所建的私家園林,占地廣闊,內中奢華。
高官死后,園林逐漸廢棄,直到十幾年前才被十幾家豪族聯手從其后人手中買下,并對其進行了大肆改造,現在已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決斗場。
即為——
英雄擂!
那些豪族以各種手段,或是引誘,或是逼迫,聚攏諸多江湖好手于其內登臺打擂,定名排次。
十余年來,每年深秋英雄擂開啟,從無間斷。
各方豪族麾下好手們紛紛登場,與其余人比武爭名,引得諸多士紳權貴,豪族大戶前來觀看,定下賭注,一擲千金萬金!
而這英雄擂持續一月之久,逐漸已成了臨江府僅次于瓊花會的盛事。
“一個月,倒是不用太著急!”
洪元這趟出來,早就跟楊二虎說過,打算四方游歷一下再回武館。
楊二虎既見識了洪元的武功,也對他很是放心。
魏珍珠……
洪元肯定是要殺的,尤其是對方還敢在他‘家’埋伏人手,還要活捉他,這更是讓他如鯁在喉,只覺得惡心煩悶。
不殺此人,簡直連睡覺都不安穩。
但攬月園既匯聚了眾多豪族,士紳與權貴,其防守力量之強毋庸置疑,必然是遠超‘碧梧仙境’的。
縱使洪元只想著潛入其中殺魏珍珠,也得做好不小心暴露的準備。
是以,他并不打算急匆匆的趕過去,還得趁著時間讓自身戰力再上漲一個層次。
研究‘螺旋勁’就是一個突破方向。
邁步踏入瓦房中,洪元目光掃視著這個‘家’,不由搖了搖頭。
也不知那群打手在這里住了幾日,反正兩間瓦房已經被糟踐得沒有原樣了,碗碟碎了一地,地面臟污,家具之類都被劈柴燒了。
即使是擺放在書架上,原主珍而重之的幾冊書,也得入了火盆,盆中仍有余燼,隨著涼風自窗外吹進來,塵埃浮沉起落。
洪元神情淡漠,沒有什么留戀與憤慨,徑直出了房間,還順手將房門掩上了。
洪元本想著是不是去‘熟悉’的鄰居家中,給二叔留幾句話,但略一思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今日打殺黃府,割下了張縣尉一只耳朵,又將魏珍珠派來的人手盡數碾死,再去接觸所謂的鄰居,純粹就是給人帶去災殃了。
石板巷這群人,本來活著就極是艱難了,就別給人添亂了。
何況,以他今日的出手,石板巷很快就會傳出,二叔若是回來,稍微一打聽就能知曉,無須畫蛇添足。
搖了搖頭,洪元身影漸漸消失于小巷盡頭,只留下逼仄屋舍內,一雙雙透過窗戶窺探的畏懼眼神。
于此同時。
百里之外的官道邊——
嘭!
一條人影口噴鮮血,痛叫一聲,翻滾著從官道邊茅草搭建的破舊茶寮中飛出,腦子重重磕在一塊棱角尖銳的青石上,頓時一命嗚呼。
其胸膛上顯露一碩大腳印,顯是被人一腳踹飛。
‘嗆!’
刀劍出鞘的銳鳴聲中,伴隨著一聲厲喝:“鬼鬼祟祟之輩,早就知道你們有問題,想害武某,憑你們也配?”
一條雄壯魁偉的身影長身而起,眼神凜冽如鷹隼,長刀揮動之間,寒光大盛。
長刀劈斬的同時,他腰胯同時發力,使這一記匯聚了全身氣力,只一刀便駭得他眼前賣茶的高瘦漢子驚恐失色,慌了手腳,一顆頭顱沖天飛起。
鮮血噴濺之際,旁邊一粗手粗腳的婦人尖叫一聲,袖中飛出一口短刃,直取刀客眉心。
一條長凳斜刺里竄出,裹挾著一道惡風砸來,崩飛了短刃的同時,轟然一聲落在了那婦人額頭上。
腦漿迸裂!
楊烈在木塊紛飛中身形一躍,落到刀客身邊,與刀客脊背相靠,目光亦是鋒銳凌厲,喝道:“還裝什么樣?想要我倆性命的,全都滾出來吧!”
這二人正是武都雄與楊烈。
自離了楊家武館后,兩人沿玉帶河而下,走走停停,時而停歇一兩日研磨武藝技法,又或尋附近的武師討教,是以半個多月過去,也才行經三縣。
這日剛出了縣城七八里,遇到了官道上有家茶寮,便順勢歇腳喝水。
只是剛坐下不久,就陸續來了三撥人,每撥三四人,隱隱呈包圍之勢將兩人退路堵住。
經營這茶寮的那對‘夫婦’也是眼神不對,暗中打著手勢。
武都雄和楊烈江湖經驗俱是老道,立知不對,當場發作。
隨著茶寮‘夫婦’身死,圍在兩人周圍的三桌同時站起,或持棍棒,或從背負的包裹中取出器械,殺氣騰騰。
除了茶寮中這十余人,官道兩旁叢林中草木晃動,亦有十數人各持利器,兇狠沖來。
楊烈臉色一沉:“你們是魏珍珠那死肥豬的人?”
“大膽,敢對主母不敬!”一個提著鋼刀的灰衣漢子怒喝:“找死……”
“廢什么話!”武都雄瞧著又有一波人撲殺過來,脊背一挺推了楊烈一下。
楊烈立知其意,身形一翻,撞破茅草墻,滾了出去。
武都雄掌中長刀一旋,斬斷了支撐茶寮的木柱,但聽得‘嘩啦啦’連響,頂上茅草棚一股腦兒垮塌下來,將茶寮中那十來人覆壓在下面。
武都雄早在刀斬木柱的同時,人已順勢躍出,匯同著楊烈目光一碰,二人沒有絲毫言語交流。
楊烈也是掣出了兵刃,兩人朝著茅草下蠕動的人影一陣亂刀劈下,慘呼聲大作,哀嚎連連。
“混賬!”林子里撲出來的十余人瞧見自己一方人手這么稀里糊涂的被砍殺,當即紅了眼。
正前方三條漢子率先撲近,手中鋼刀挾著惡風劈來。
武都雄冷哼一聲,足下一踏,以更快的速度迎擊上去,手中那口魚鱗刀自下而上反撩而出,刀光如一道冷電綻出。
當!
金鐵交鳴聲中,最前一漢子手中長刀直接彈飛,這人也被一股大力推得后退。
而武都雄刀勢未盡,順勢抹過其胸膛,森冷的刀鋒撕開皮肉,幾滴帶著溫熱氣息的血液落在臉上,反倒是讓他更為沉著。
幾乎同時,左右兩條漢子已攻至武都雄肋下。他擰身,錯步,避開攻勢,刀隨身走,劃出一個凌厲的半弧。
撲哧撲哧!
刀光過處,兩條漢子持械的手腕齊根而斷,慘嚎聲剛出口便被淹沒。
另一邊楊烈砍殺更猛,卻終究還是未將茅草覆蓋下十來人盡數殺死,有三四人滾了出去,一個個神色驚恐。
楊烈嘿然冷笑,足下踏著迅疾的步伐,刀光勁卷,猛攻上去。
即使武都雄,楊烈兩人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剩下的對手也有小二十人,且其中還有兩個身手極為不俗,即使單對單應對也得小心的那種。
刀兵互擊,嘭嘭震響聲不絕,武都雄,楊烈兩人且戰且退,只將一眾敵人往另一側密林中引去。
兩方人陷入密林之中,身影交錯,激斗之中落葉枯枝紛紛掀起,遮蔽眼目。
金鐵碰撞聲中,間或響起一道道凄厲的慘呼。
待得雙方都斗得累了,喘息之際,魏珍珠一方的人手悚然一驚,枯枝敗葉之上,盡是同伴的尸身,有些人尚未徹底死去,喉嚨里‘嗬嗬’出聲,活著的竟已只剩下四人。
“快走!”
剩下這四人神色劇變,惶急而退,可這時武都雄,楊烈兩人又豈肯放過他們?
雖然武都雄兩人也覺得一陣疲敝,卻仍有一戰之力。
“這廝交給我!”楊烈盯上了一個青衣中年,這人身形矮小,步伐靈活,卻險些讓楊烈栽了個跟頭。
最主要的是這青衣中年已經入了勁,雖未持兵,可他整個人卻如毒蛇一般刁鉆滑溜,出手也是極為隱秘陰狠。
先前楊烈與兩個對手纏斗時,這人自旁邊大樹后竄出,猝然出手,勁力爆發,一擊鎖喉。
直如潛伏良久的毒蛇捕食獵物。
來勢太毒太疾,楊烈又是分心,之所以能活下來,純粹是運氣好,腳下落葉底部是個窟窿,讓他一腳踩空。
雖然胸前被劃了一刀,背后挨了一棍,好歹躲過了鎖喉一擊。
而那青衣中年雖非只有一己之力,可顯然距離剛柔并濟,收發自如也差了許多,一擊之后,氣息稍有凝滯,就錯過了補上一手的時機。
“來來來,咱們再過幾手!”楊烈急掠而去,追上那青衣中年,揮刀進擊。
青衣中年身法更擅于轉圜游斗,速度上卻稍有不及,根本擺脫不得,不由急聲道:“年輕人,這一場算你們贏了,不要咄咄逼人。”
“想打就打,想跑就跑,問過武某手中刀了么?”另一邊,仿佛是回應青衣中年的話,武都雄魚鱗刀劃出一道道寒光,圈住了其余三人逃跑的身影。
楊烈根本不想與對方廢話,只將博浪七斬運轉出來,刀刀直迫青衣中年要害。
青衣中年臉色陰沉,借助著靈活身法游擊,時不時遞出一手,根本不與楊烈硬碰硬,只是消耗著對手氣力。
但他心中已是大急,因武都雄那邊已經解決了兩人了!
忽然之間,青衣中年眼神一亮,瞧出楊烈刀法中略有凝滯,他面色一喜,晃動身形,避開一刀劈斬,五指如毒蛇出洞,鉆向楊烈胸膛!
“死吧,小子!”
楊烈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笑了起來,掌中長刀自行跌落,呼吸吐納節奏一變,猛然一躍而起,宛似一頭猛虎從高高的山巖上躍出。
閃開青衣中年一擊的同時,凌厲的一拳落下!
砰!
拳頭與青衣中年的腦門迎頭一撞,立聽得咔嚓脆響,仿佛是擊碎了一枚雞蛋,青衣中年腦門凹陷下去大片,人已經似破布娃娃般橫飛數米之外。
楊烈落在地面,腳下趔趄,勉強站著,臉上冷汗涔涔,已是一片慘白之色。
但他眼神卻很是清亮,心中一片歡喜,恨不得大笑一場。
入勁!
他楊烈自今日起,終于也算是步入真勁了,從此之后,誰還敢說他不是高手?
片刻后,武都雄解決了最后一人,來到楊烈身邊,大手拍著楊烈肩膀,高聲笑道:“好小子,我武都雄沒看錯你,你……”
噗通一聲,楊烈半跪在地,滿臉怨念的看著武都雄。
一刻鐘后,武都雄背著楊烈到了里許外一處小溪邊清洗,又替他包扎了傷口,楊烈也恢復了氣力,斗志涌了上來,提議道:“武叔,現在我也入勁了,不如咱們兩人聯手,一起去宰了魏珍珠那頭肥豬。”
武都雄冷笑:“剛剛入勁,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且不說你找不找得到魏珍珠位置,就算找到了,你知道她身邊有多少護衛么?吃了一次虧,還能不找些高手守著?”
“光是對付我們,其中就有一個入勁武人,你說她身邊能沒有?”
楊烈露出一絲憂慮:“那大伯和洪兄那一邊……”
武都雄擺了擺手:“這不該是你操心的事,我等武人一腳踏入江湖,性命所系就只能依靠自己的雙手,你要相信老楊和洪小子,縱有不測,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替他們報仇罷了?!?
楊烈道:“既然如此,那武叔我們接下來繼續游歷江湖?”
“不!”武都雄搖頭,淡淡道:“你既已入勁,再找尋常江湖人交手意義不大,接下來要快速進步,需要一個高手眾多的地方?!?
“嗯?”楊烈詫異抬眼。
武都雄朝著一個方向看去,目光沉著:
“我聽聞臨江府以西南有一位豪雄人物,叫做宋應龍,其人背靠莽蒼山建下一莊,名為‘臥虎山莊’,不但延請八方賓客,更是結交四方英雄好漢,因其仗義疏財,慷慨解囊,引得諸多好手投奔,據聞他手底光是莊客就有千人之眾,其中高手不知凡幾……”
說到這兒,武都雄突然笑了笑,“它是臥虎,咱們卻是伏虎門,也算是有緣,是以這一趟就去那——”
“臥虎山莊!”
“瞧一瞧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實,藏龍臥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