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張?zhí)牭脑挘用媛稁追忠苫螅瑩u了搖頭。

“我聽不太懂，這塵世中的人，都像你這般別扭么？”

張?zhí)犆碱^一皺，

“別扭么？不能吧？”

張?zhí)犝f罷上前一步，終是將目光投向井底。

井底水面無波，倒映著皎皎月影，像一面水銀的鏡子。

傳說這井能照見心中所想，那他此刻所想的，又是什么呢？

似乎是對看到的東西早有預料，張?zhí)牭哪樕蠜]有半點意外。

“果然，一模一樣啊。”

一時間，

刀光劍影，血凝天黯，一片人理崩塌的慘劇，仿佛就近在咫尺，伸手可碰。

他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道：

“真是賤啊，又折騰自己一回，早知道不看了……”

見他如此神情恍惚的樣子，女子心思一動。

背后那帶有火焰圖騰的玉環(huán)，緩緩亮起赤黃的微光。

根據(jù)她淺薄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眼下正是偷襲的大好時機！

可她剛要有所動作，張?zhí)犚浑p冷眸就朝她掃了過來。

瞬間，一股冰冷無比的殺意將她整個人沖刷了一遍。

那種如同墜入死亡深淵的徹骨寒意，讓她深徹的感受到——

不能動！

只要一動，命就沒了！

盡管手中握著的，是號稱天地間的無上神器，焚香谷的鎮(zhèn)派至寶，萬火之精的玄火鑒。

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依然覺得毫無反抗之力！

“井也看完了，接下來，該談談除妖的事兒了。”

張?zhí)犝f著，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女子身子大震，正要有所動作，忽的一股勁風撲面。

一只手如電伸出，扼住了她柔軟到不堪一握的脖頸。

出于本能，她立刻便要用手中至寶反擊。

可玄火鑒還沒來得及催動，便被張?zhí)爦Z在手中。

同時魔力放出，直接封了她一身法力。

“這就是玄火鑒？果然是絕代奇珍！”

他一手掐著她，一手將玄火鑒拿到眼前細細端詳。

“唔……只可惜并不完整，若能結(jié)合八兇玄火陣的陣圖，召喚出八荒火龍，其威力恐怕直逼對城寶具！”

女子根本無心聽他的自語，一張粉臉憋得通紅，表情更是痛苦。

“你、你要殺我就快動手吧！”

看她那樣子，竟是急于求死。

張?zhí)牫蛄顺蛩眯痂b指向遠處的一座漆黑山洞。

“里面不是還有一個么？”

女子的表情陡然變得無比驚恐，驚叫道：

“不！不！沒有，這里只有我自己！”

她突然劇烈掙扎了起來，對著張?zhí)犎蚰_踢。

可眼下妖力被封，她根本沒有半點殺傷力。

“去看看吧。”

張?zhí)犝f著，也不管她如何踢打，往洞中走去。

妖狐的洞穴直通地底巖漿層，其中多有穴居妖獸，不過在張?zhí)牭氖侄蜗拢匀粯?gòu)不成阻礙。

一刻鐘之后，他終于在洞底見到了那只傳說中的六尾魔狐。

一片赤色的火海上，佇立著一根巨大石柱。

石柱寬五丈，正中臥著一個通體雪白，不摻一絲雜色的美麗白狐。

六只狐尾均勻的鋪在地上，像展開的扇面。

它似是在小憩，那雙狐眼閉著，

兩眼之間的皮毛輕輕皺起，仿佛有一絲擬人化的痛苦，掛在它的眉間。

聽到張?zhí)牻咏哪_步，和女子低聲的哽咽后，六尾狐睜開了眼。

它睜得很慢，很疲憊，

仿佛就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在消耗著它本就殘存不多的生命。

“三百年了，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語氣中沒有恐懼，沒有哀傷，只有精疲力盡掙扎后的釋然。

張?zhí)犓砷_了手，女子頓時朝它跑了過去，與它抱在一起！

“大哥，對不起，我攔不住他！”

她伏在雪白的狐軀上，嚎啕大哭。

六尾狐想用爪子摸她的臉，可這個動作對它似乎太費力，

最后，

只能用動物最原始的表達感情的方式，伸出舌頭，舔了舔她雪白的額頭。

“傻丫頭，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和我道歉么？

為了那玄火鑒，我狐族死傷殆盡，

你我三百年來顛沛流離，東躲西藏，累累如喪家之犬，

要說錯，是我害了你啊。”

語氣中，先是嗔怪，又是憐惜，最后是哽咽。

它看向張?zhí)牐绕淇戳搜鬯种械男痂b，問道：

“少年郎，你是焚香谷的人么？”

“不是。”

“哦，那既然玄火鑒已在你手，我們之間又無舊仇，能否放我們……不，放她一條生路呢？”

“不！大哥，別說了，我這輩子，至死都要和你在一起！”

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死死摟住它的脖子。

用力之大，生怕有什么力量將它們分開。

張?zhí)爴u了搖頭，

“這，恐怕不行。”

六尾狐眼中一黯，嘆息道：

“如此說來，你是除妖衛(wèi)道的正義之士，斷不肯放過我們這些妖怪了么？”

“沒那些個大道理，她殺人，我殺她，這邏輯很清晰。

至于你，本來也活不長了。”

張?zhí)犝f著，在他周圍投影出數(shù)十柄寒冰仙劍，蓄勢待發(fā)。

六尾魔狐見狀，也終于不再嘗試著求饒，或許是它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

“呵，真是強硬啊，

不過相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庸俗人類，你還算直接，

那么，請你刀快些，別讓我們走的太痛苦……”

說罷，兩只狐貍緊緊相擁，閉目待死。

臉上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哀傷，只有釋然、只有微笑，只有淡淡的歡喜。

“……”

“你們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很幸福……”

張?zhí)犛挠牡膯枴?

六尾狐睜開疲憊的雙眼，眼神中有些意外，

似也沒料到張?zhí)爼f出這樣的話，它努力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死亡是條小船兒，載著逝者通往黃泉，渡頭上站滿了來迎的已故者，這哪里是悲劇？這是團圓啊……”

是啊，既然是團圓，那死亡就不再可怕。

這不正是最大的幸福么？

聽聞此言，張?zhí)犚粫r有些啞然。

曾幾何時，他也曾為它們的結(jié)局在心底嗟嘆過。

這世道，無人不冤，有情皆孽。

狐也好，人也罷，都有錯處，都有苦難，都有罪業(yè)。

他來到這世間一回，是打心底里想給所有人帶去一個相稱的結(jié)果，

可如今，裁決這兩只狐妖的命運之劍，就握在他的手中，

能不能斬下去？該不該斬下去？

他心底突然有了猶豫，

或許正如三尾狐先前所說，他真的是個別扭的人。

“……”

張?zhí)犐钗丝跉猓昧φＡ苏Ｑ郏瑢⒀鄣椎乃庋谏w。

“可……還有什么遺愿么？”

兩只妖狐聞言同是一怔，它們相互對視一眼，仿佛心有靈犀，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然后，它們各自直視著對方的眼睛，發(fā)出異口同聲的呢喃：

“下輩子，只當個普通狐貍就好，讓我們在一起，慢慢變老。”

“好，我成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