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相端了簡陋卻干凈的茶具上來,仔仔細細地洗了兩遍,才將茶葉倒進茶壺中,另取了一個盛滿沸水的陶瓷罐子,將里面的水澆到壺中的茶葉上,一陣清新濃郁又沁人心脾的茶香頃刻溢了出來。
羅子俊閉目凝神,仔細嗅了一下,贊道:“好茶!”王植也隨后點頭贊許,隨后奇道:“這小小村落中,竟然也有如此好茶!”
萬雪嬌想了想,問道:“這茶不會也是你自己種的吧?”
阿相得意地笑著說:“當然了!怎么樣,好喝吧。這可是我在南山上選了土壤最肥沃陽光最好的一塊地種的茶樹呢,種子也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天天往山上跑著照看,不好才怪哩。”
那婦人在院中聽見相公得意洋洋地夸口,忍不住笑著嗔道:“人家什么好茶沒喝過?偏你在這自己夸個沒完。還不快出來幫我洗菜。”
屋內的他們聽后都忍不住笑了。阿相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給羅子俊等人倒了茶,便走出來在自己媳婦身邊蹲下,幫著洗起菜來。
鮮嫩的青菜葉用清澈的山泉水洗過,又被婦人切成一段一段的,汁液從斷口處流出來,清新的味道在院中蔓延著。
綠瑩瑩的粳米淘洗過后,添了甘甜的清水倒進鍋中,端到后院,吊在火上煮起來。
幾個雞蛋磕到碗里,清脆的聲響過后,便是筷子不斷碰到碗壁的動靜,澄黃的雞蛋液一點雜質也沒有。
萬雪嬌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副田園生活圖,心中覺得十分安寧,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了一點點弧度。
而此時,院中忙碌著的夫妻倆并沒有注意到,在院外不遠處的樹木后面,正隱著幾個蒙面人,冷冷地注視著院里的動靜。
這幾個不是別人,正是羅明浩派出的殺手。雖然羅子俊接了旨,已經離京前往潭州,但羅明浩并不甘心,只要羅子俊在這世上活一日,他就會覺得心有不安。于是派出了殺手,一路跟蹤尋找,伺機謀殺,以絕后患。
“他們都在這。老大,接下來要怎么做。”其中一個人壓低了聲音,向站在最后面的那個人問。
旁邊另一個人也悄悄地說道:“看來他們今晚會住在這里,不如等他們睡了以后,咱們就……”他比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目光中閃過一絲兇狠。
“不行。”被叫做老大的那個蒙面人沉思了一下,說道:“他們那么多人,一旦逃脫,咱們就很難再次下手。何況他們中間還有會武功的。一擊不中,就麻煩了。”
“那怎么辦,老大,你吩咐吧。”幾個蒙面人目光炯炯地看著后面那個人。
“最好不要動武,如果不能得手,就很容易陷入被動。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們一網打盡。這樣,咱們也省心。”那個人目光凜冽,“他們不是在準備晚飯嗎?正好給咱們準備了一個好機會。”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兇狠的笑意。
“老大,你是說……下毒?”身旁的人恍然大悟。
他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包粉末狀的東西,環顧了身邊這幾個隨從,最后把藥交給了一個相對瘦小靈活些的人,吩咐他等天色再黑一些時,從后門進去,悄悄地把藥撒進那鍋粥里去。
隨后他又提醒其他的人,將毒鏢準備好,如果失手,就用暗器偷襲。這種毒鏢見血封喉,又尖利無比。凡是被毒鏢刺到的人,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你們兩個,去后門。”他指著那個準備投毒的隨從跟另一個人安排著。“瞅準機會,把藥下進去就撤出來。”又轉身對另外兩個人說:“你們兩個跟我在前門,左右一邊一個,聽我口令行事,務必謹慎。”
于是幾個人前后埋伏好。
天色漸黑。那負責投毒之人,便躡手躡腳從后院的籬笆翻身進去,矮著身子,一點點靠近那口鍋。此時阿相夫妻二人正在廚房中煲湯,一點也沒察覺到后院的動靜。
倒是后院的兩匹馬見有人翻進來,發出了兩聲低低的嘶鳴。旁人不曾注意,朱臣卻聽到了馬嘶聲,心中警惕起來。
朱臣一直懷疑羅明浩不肯善罷甘休,所以一路上格外注意。他起身走出屋子,矮身貼著墻壁悄悄地往后院繞,在屋角處的一口大水缸后隱蔽著,屏息凝神,查看著后院的動靜。
這一看不要緊,正看到那蒙面人左右看看沒人,就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紙包,小心翼翼地拆開,一股腦兒翻進了快煮好的熱氣騰騰的粳米粥里。
朱臣一驚,大吼一聲道:“什么人!”
那人聽到朱臣這聲,嚇得一抖,連忙一個翻身就想往院外逃去,朱臣豈容他走,起身就追。
此時羅子俊等人在房中聽到動靜,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萬雪嬌叮囑眾人在房中不要出來,自己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此時,前后埋伏的幾個殺手見投毒不成,便都一齊沖了進來。后門兩個被朱臣攔住,正在打斗。而前門兩個正迎上萬雪嬌,瞬間陷入激戰。
羅子俊知道一定是羅明浩派來追殺自己的人,心中五味雜陳。自己已經離開了京城,他還是不肯放過。為了皇位,真的可以絲毫不顧及兄弟之情嗎?
羅子俊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痛色。
只是眼下的情形,并不會給他哀念兄弟情分的時間。后院那兩個殺手已經一邊跟朱臣搏斗一邊沖到了前院。與另外兩個匯合起來,互相照應,朱臣與萬雪嬌武功雖好,一時間也難分勝負。
阿相夫婦看到院中忽然多了好幾個蒙面人與萬雪嬌等打了起來,嚇得面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柳文揚與王植心知肚明,一定是羅明浩派來的殺手,奈何二人都不會武功,幫不上忙,只能在房里干著急。
此時院中萬雪嬌已奪下了其中一個蒙面人手中的匕首,那人一驚,便從袖中丟出一枚毒鏢,正沖著萬雪嬌命門而來。萬雪嬌急忙一個回身避開,又幾步沖到他跟前,趁他還沒有發出第二枚毒鏢時,舉刀寒光一閃,便手刃了那人脖頸。
此時朱臣也繞到一人身后,緊握了那個抓著匕首的手腕,順勢往后一帶,掌控著那人自己的手,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
如此幾番,院中的四人便都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
羅子俊等人見殺手已死,心中松了一口氣,便走了出來。阿相跟媳婦跑出來看到躺在地上鮮血淋漓的人,戰戰兢兢,嚇得蹲坐到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而之前被叫做“老大”的那個人,見手下四個隨從竟然都折在他們手中,心中怒意愈盛,從院外舉劍便沖了進來,直向著羅子俊殺過來。
朱臣見竟然還有一個殺手,大吃一驚,連忙沖到羅子俊身前,一腳踢在那殺手的手腕上。這個殺手武功高于他人,朱臣這一腳用盡力氣,他的劍也沒有脫手,只是劍鋒一轉,又重新刺來。
萬雪嬌見狀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匕首,看準機會便向那殺手頸間擲去。那殺手毫無防備,萬雪嬌一擊即中,他脖頸間瞬間涌出鮮血,重重地倒在地上。卻還是靠著最后一口氣,射出了一枚毒鏢,沖著羅子俊的喉嚨而去。
這枚毒鏢來勢洶洶,眼看就要刺進羅子俊身體。誰知這時阿相的妻子卻正好站起身來,那毒鏢便一下子刺進了她的胸口。
這毒鏢見血封喉。那婦人被毒鏢刺中,倒在地上,臉色瞬間煞白,嘴角溢出了黑紅的血。
阿相沖到她身旁一把摟住她,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媳婦,媳婦,你挺住,你挺住啊。”
她氣息微弱,無力地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相……相公……我不行了……你……照顧好……自己……”
阿相看著聲音越來越小的妻子,痛苦的大喊起來:“不!不!”
“我……先走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說了這兩句話,便合上眼睛,離開了人世。
阿相發瘋似的抱著她的身體痛哭起來。方才還好好的一起洗菜做飯,怎么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她就走了呢。
這是夢,一定是夢。
阿相痛徹心扉的哭喊聲籠罩著整個院子。羅子俊一行人看了,也不免心有戚戚。
朱臣仔細搜查了這幾個殺手身上的物件,搜出來一塊令牌。這令牌不是別的,正是羅明浩手下暗衛才有的,
看來,是羅明浩派來的殺手無疑了。羅子俊看了一眼令牌,心痛地閉上了眼睛。
浩然啊,你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
此時阿相已漸漸止了哭聲,眼神空洞地抱著已經死去的媳婦。“阿相,逝者已去,你要好好活著,才能讓她安心。”阿相目光呆滯地點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萬雪嬌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阿相,忽然想到,潭州一帶荒蕪,既然阿相擅長種地,何不帶上他一起前去呢。他的妻子去世了,他在這里,也只是平添傷心而已。
“阿相,跟我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