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穗躲在低矮的墻角,任由著項潛被淋成落湯雞,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心里還有絲痛快,富家公子吃了一個啞巴虧,居然沒有報復回來。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面打碎的鏡子,無論如何拼湊都不可能回到當初,從小到大她心里承載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拿創口貼補上稍微一揭傷疤,卻還是存在。
久而久之她也倦了,看到項潛為她淋雨,她的心揪得難受,她忽然有些內疚,項潛那么高傲的人,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她徑直走到項潛面前,正準備聽他解釋,誰知他一把挽住麥穗的手臂,眸光里泛起寒光,他沉下聲來:“麥穗,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么嗎?”
一股無名之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來,還沒等麥穗開口,項潛便攔住了她的去路:“麥穗,你能不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
她抬眸望去,和項潛的視線碰撞,驚恐地發現,他的眼底竟然盛滿了難以掩飾的恨意,即便想起曾經與他的點點滴滴,也消抹不了他此刻的情緒。
原來,他這么討厭別人監視他。
麥穗只覺喉頭苦澀,陷入了深深的無力感:“項潛,你有沒有一點邊界感?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我可以與身邊的異性保持距離,你為什么做不到?”
似乎是從胸腔里呼出了一口氣,項潛的唇角勾起一抹邪惡的歡愉,像是揭露了他的真實面目般,他又變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個樣子,狂放不羈,目中無人。
他“呵”地一聲冷笑,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痛苦與無奈都傾數吐出,麥穗站在雨中,淚水和雨水互相交融在一起,她已經分不清淚水中那點腥咸的滋味了,任憑喉嚨沙啞,直到口中那點味道完完全全被雨水覆蓋,項潛仍未做出半點回應。
豆大的雨滴落在兩人身上,落在靜謐的夜里,明明是最尋常的一個夜里,卻顯得最不尋常。
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寒氣直逼入骨髓,痛得不寒而栗,兩人牙關生顫,眼角抑制不住的泛紅出賣了對彼此的在意,明明說話時間隔了一段距離,但夜的冷在迫使他們靠近,想從對方的身上獲得一點余溫。
“對不起。”項潛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仿佛這三字壓在他肩頭有千鈞之力,前所未有的冷,讓他產生了巨大的生理反應,以至于渾身止不住的震顫著。
但這幾字,落在麥穗耳中,卻是如此蒼白無力,像是無言的申辯,又好像是真摯的道歉。
然而在她聽來只覺虛偽無比:麥穗氣極反笑:“項潛,你自己說的話都不作數,我還有什么可信你的?”
項潛不置可否,麥穗體力不濟地往后退,差點因為絆到了石頭跌倒,項潛想扶她一把,但最終伸出的雙手還是縮回了。
麥穗頭也不回地跑掉了,項潛本想循著她的方向追去,奈何橫在他面前的是紅燈,而此時一輛紅色的掛車正徐徐經過。
麥穗打著寒顫擰開了門鎖,她渾身沒有一個地方是干的,本想插上熱水器沖個涼,但額頭已然燙的嚇人。
手機頻繁發出的振動讓她下意識拿出來察看,看到項潛打了那么多未接電話,最開始她內心是極為觸動的,但一想到項潛對感情如此不忠,干脆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周圍靜得可怕,只有出租屋里的掛鐘在滴答滴答準時準點走表,麥穗本想走到廚房沖杯感冒藥,剛走到玄關,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她只覺眼冒金星,雙腿發軟,她順著門框直直的滑下去,一頭栽到了廚房的金屬置物架上。
冰涼的金屬劃過額頭時,最初是麻木的,慢慢的變成火辣辣的刺痛,一股溫熱黏膩的血液沿著額角流下來。
她的意識尚且處在混沌,但腦海有個聲音不斷的在提醒她,她流血了。
她一摸額頭,手心的血甚至還沒干透,鮮紅且刺目,像是在為她敲響警鐘。
衛生間里傳來花灑沖洗的聲音,蒸汽透過玻璃門傳導出來,里面的人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倩影。而桌上泡了一杯感冒靈,仍在汩汩的冒出熱氣,這是麥穗為犒勞自己泡的藥。
在衛生間還沒擦干頭發,正準備拉開窗簾散下味,透過層層疊疊的防護欄,卻看到有個人撐傘站在雨中,手里還提著袋什么東西。
旁邊還有輛已經熄火的豐田雅閣,低調的一如往常,隱沒在毫不起眼的樹影當中。
路燈投射的光照在紅磚碧瓦上,深巷封鎖了一切,偶爾路上傳來路人拖沓的腳步聲,和某只不安分的狗看到燈光閃爍時叫喚兩聲,便什么也沒有了。
月光如輕紗般傾瀉而下,銀輝以溫柔而堅定的筆觸,勾勒出他清峻的輪廓。他的身影似一株歷經風霜的勁松,在夜色中傲然挺立,每一根線條都凝固著無聲的力量。
麥穗揉了揉額頭上的傷,酥酥麻麻的疼痛感從神經末梢緩緩傳來,疼得她牙關打顫,心里卻有股無名火噌噌冒出來。
看著項潛立在孤寂的夜里,麥穗眼中沒有一絲疼惜,她只覺得項潛好陌生,他明明都已經落魄成這樣了,卻始終不肯低頭認錯主動坦白,唯一值得論道的就是至少態度還算誠懇……
算了,干脆不去看他。
她暴力的拉上窗簾,快速往嘴里灌藥,一股蔗糖的苦味在口腔過了一遍,順著喉嚨咽了下去,剛把手機放到漱口臺準備充電,熄燈就寢時,門口傳來了規律的敲門聲。
“是我,開門。”
麥穗煩躁的到了門口,透過貓眼去望,外面的男人發梢濕漉,手里拿著一個塑料袋,眉眼銳利卻稍顯疲憊。
“我來給你送藥。”他聲音不大不小,屋內的麥穗恰好能聽到。
麥穗不愿意給他開門,所以她沒有回他。
“麥麥,你先讓我進門,聽我解釋好不好?”
麥穗站在門口,安靜得像一尊寺廟供奉的神。
她在審視外面的人,也在審視內心的自己。
“你別看外面是干的,實際上里面都潮了,還有我這精心擦的摩絲,這時候也變成殺馬特了。”
他自嘲地勾起了唇角,貌似是故意在逗她笑,還配上了滑稽的動作。
似乎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想了一下還是先哄女朋友開心,這時候就不能就事論事了,先是服個軟賣個慘比較好。
“該!”麥穗背倚在門框上,低低的說了聲,項潛意識到什么,連忙挽留道:“這樣吧,我對天發誓,我項潛要是再出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你把我的腿打斷。”
麥穗憤恨的罵道:“承諾只在說出來的那一刻才作數,浪子只有在自己愿意的時候才會回頭,懸崖勒得住馬,卻勒不住一顆浪蕩的心。要是真有天替你作保,你都不知道被劈了好幾回了!”
項潛啞然失笑:“那我來都來了,你連杯熱茶都不給,這不是待客之道吧?”
麥穗悶哼一聲,打開了一條門縫。
“陳絮你認識嗎?”麥穗牢牢攔住門口,不讓他看見里面的光景,又賭氣似的撅起嘴巴,始終不肯卸下防備。
“不認識啊,我知道是祁少找的陪酒的,玩骰子特別厲害,進門前也搜過身了,沒帶麻醉藥物。”
項潛跟她老實交代。
他溫軟的話語不帶一點殺傷力,但鋒利的眼神驀地一轉,水汪汪的眸子里滿是無辜。
麥穗沉下聲來,她的表情很耐人尋味,像是參透到什么:“項潛,你還記得我與你初相識嗎?她就是那個偷拍你的人。我不知道她接近你有什么目的,我只知道她不是良善之輩。”
項潛專注的聽著,解釋道:“那我說了你別生氣,我常出入那些地方,是因為家里有生意來往,具體是什么恕我不能直言,這次是我識人不慧傷了你的心,下次我不會這樣了。”
大手悄悄地拉開門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鉆進了她家,把麥穗擠到了玄關…的鞋柜旁,……并堂堂正正地站在客廳中央。
幸好鞋柜不是鐵的,不然得蹭掉一塊皮,往醫院打破傷風。
然而這廝看著房間的陳設,臥室里溫馨的大床,客廳的小型冰箱,一張不大的茶幾,連把待客的椅子都沒有,只買了個蒲墊墊屁股的時候,他的心一下拔涼拔涼的。
他不可思議的指著房間,鄙夷地說道:“你家就這樣啊,吃飯的時候坐地上?”
“這叫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好嗎?”麥穗巡視著周圍,自我感覺良好。
項潛倒也沒有潔癖,把車鑰匙放到茶幾上,擦擦地上的灰,拍拍屁股就坐下了:“給你帶了奶茶和燒烤,你要不要下去跟我一起共餐?”
麥穗抗拒道:“不要,八點以后吃東西會長胖。”
項潛臭不要臉的回答:“你能長胖說明是哥哥我養的好,我都不嫌棄誰敢嫌棄?”
他的右臂肘尖穩穩抵在桌沿,指骨分明的手掌舒展開來,微微上抬,讓那帶有薄繭的指腹穩穩托住了下頜的輪廓。
況且,給喜歡的人買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