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孟氏的喊聲,懷姝瞪大一雙小鹿般的美麗杏眼,悚然回頭,院中還剩幾個未被遣走的老仆顫顫巍巍圍了上來,大著膽子上前鉗制住懷姝。
懷姝雖然被左右死死鉗制住,卻沒有想象中的驚慌,既不反抗也不掙扎,她抬起眸子,連最后一點痛心都消散了,清清冷冷地看向孟氏,慘然一笑:“我真是不該再對您抱有任何幻想。”
孟氏從未見過懷姝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愣在原地還沒做出反應,一陣整齊的腳步由遠及近,一支士兵扛著一箱箱系著大紅綢緞的聘禮,徑直進入院中,將聘禮在院中羅列整齊,隊伍便各自站在兩邊,一字排開,大家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唯有系在最前頭大紅箱子上的那對大雁在撲騰不停。
“國公府顧云初,前來求娶丞相獨女懷姝,還請懷夫人首肯。”顧云初的聲音朗聲響起,氣勢懾人。
眾人抬頭,顧云初已經從容跨步走進院子,一身鴉青云緞錦袍,頭頂金冠,身段挺拔,腰間斜配一把長劍,資質風流。
明明是在說著求親的客套話,聲音卻是寒涼,待他到近前,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被鉗制著的懷姝,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在孟氏面前站定,彎下腰來,規規矩矩向她行了一禮。
見顧云初彎腰行禮,孟氏收起驚異的神色,十分倨傲地回絕:“我女兒已經許給恒親王了,小公爺請回吧。”
顧云初身姿筆挺立在那兒,無甚反應,院中的親衛士兵們卻在孟氏話音剛落的瞬間,齊刷刷拔出腰間佩刀,锃亮雪白。
幾個鉗制著懷姝的老仆嚇得登時松開了手,懷姝得以自由,踉蹌著退了幾步,下意識往顧云初身后站。
孟氏哪里見過這樣的架勢,當即就站立不住,雙手牢牢抓住身邊的繆姑姑,她不敢對顧云初發作,只面如土色地指著懷姝,聲音顫抖:“你……你這個孽障啊!”
懷姝垂著眸子,默然地承受著孟氏的辱罵,臉上也看不出什么難過傷心的波瀾,只剩麻木。
見懷姝沒有反應,孟氏如同一拳打在軟棉花上,心中怒火更加積累起來無處疏散,她覷了一眼顧云初,看起來似乎也沒打算動手,孟氏大著膽子,掙開繆姑姑,想親自動手好好教訓一下懷姝。
顧云初身形未動,冷眼看著,孟氏在快要接近懷姝時,兩名侍衛迅速閃身過來,扣住孟氏,一左一右將她雙臂縛在身后。
“我管教自己的女兒,你們憑什么攔著?!”孟氏氣極,大喊起來。
顧云初目光冷淡,靜靜地擋在懷姝身邊,漠然地看著孟氏鬧騰須臾,眉眼間終于閃過一絲不耐。
他邁著不緊不慢地步子走到孟氏面前,垂下眸子看了一眼這個近乎瘋狂的婦人,心中驀地閃過一絲慶幸:還好當日他把懷姝帶走了。
孟氏看著顧云初逼近到身前,身姿如松,面目冷峻,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氣勢立刻熄了大半:“你們到底想怎么樣?”
“我與懷姝的生辰八字已經找人合過,是難得的良緣。今日上門提親,聘禮已下,這份婚書還請懷夫人簽了。”顧云初說話清淺淡然,說話間,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張紅底黑字金箔鑲邊的婚書,徐徐在孟氏面前展開,動作可謂優雅從容。
“我是不會簽的,懷姝只能嫁給恒親王!”孟氏梗著脖子嘴硬。
顧云初毫不意外,還十分好脾氣地走到孟氏身后,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顧云初眸光一沉,抬手抽出侍衛的佩刀,在孟氏的指尖上劃出一道口子,隨后將婚書按了上去,在孟氏凄越地叫喊聲中,顧云初眉目平淡,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仿佛一切都跟他沒關系。
“婚書已經簽好了,懷姝也不必留在這兒,七日后是良辰吉日,便讓她在沁園待嫁。”顧云初十分滿意,將婚書收好,自是不愿再多待一刻,轉身揚長而去。
孟氏還在被侍衛們押著,指尖上的傷口還在不斷滴血,看著十分狼狽。懷姝遠遠看著,最終還是沒有再上前,朝繆姑姑吩咐道:“勞煩繆姑姑照顧好大夫人。”
繆姑姑應下,懷姝也提起裙擺,轉身離去,一抹背影,雖然纖弱,但格外決絕。
孟氏的懦弱無能,的確讓人失望。顧云初帶著親兵私闖官宅,本就是無理,若是孟氏據理力爭,甚至去官家那兒告發他,顧云初必定會被治罪。
可孟氏只會欺軟怕硬,委曲求全,即便這樣,畢竟是自己母親,懷姝愿意盡力去保護她,可孟氏只會一味地將她作為一個禮品,把她往恒親王那個火坑里推,她不得不逃離了。
懷姝現在更能切身體會那日從國公府回來,顧云初心中的疲憊的痛心了。只是她與孟氏的決裂是遲早的事,對于顧云初來說,最后與父母鬧到這一步,倒是有點像是無妄之災了。
走出院門,懷姝突然頓住腳步,原來顧云初還站在門口等她出來。
大概是跟孟氏這么一鬧,懷姝覺得自己這下徹底變成無根浮萍,看著顧云初高大英挺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些暖意。
顧云初聽到動靜,回頭見懷姝出來,眉眼低斂,淡淡愁容,有種不勝風涼的嬌怯與柔弱,不禁蹙眉:“是怪我對你母親下手太重了嗎?”
懷姝聞言,深吸了幾口氣,稍微平復好自己的情緒,款步走到顧云初身邊,抬起眼皮懶懶地看了一眼顧云初:“我在你心目中果然就是這般不通人情?”
突然被懷姝這么一嗆,顧云初原本落在懷姝臉上的視線移開,閃躲間看到懷姝皓腕凝霜的手臂上,有幾條觸目驚心的紅痕,應該是被剛剛幾個老奴勒出來的。
顧云初目光略微停留了一瞬,才開口跟懷姝說:“之前在相府貼身服侍你的丫鬟,你走后被你母親發賣出去了,我給你尋回來了,已經在沁園候著,她來服侍你,你應該會習慣一些。”
“寶珠?”懷姝沉斂了許久的眉眼,終于綻出點點春光。
沒想到顧云初這么細致妥帖,懷姝剛想開口向他道謝,卻見顧云初冷峻的面容上依舊是她熟悉不過的淡漠疏離,懷姝及時剎住話頭,試探地問:“是系統讓你這么做的嗎?”
話音剛落,顧云初的表情有一種奇怪的松動,像一座冰山裂開了一道細細的縫線在蔓延。顧云初偏過頭,烏漆的眸子深如寒潭,剜了一眼懷姝,眼風凌厲,不由得讓懷姝打了一個寒顫。
下一秒,顧云初甩開懷姝,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腳下生風,頭也不回地走出相府大門。
懷姝:這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