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時凝固下來，周遭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懷姝心口跳得厲害，為了讓自己不輸氣勢，一雙美目圓瞪，逼視著顧云初。
顧云初在短暫地怔然后，反應過來，竟被懷姝逼得微微別過頭去，身子坐得筆直：“我不是要讓你當外室。”
不是要她做外室？
懷姝眼含警惕，細細打量著顧云初。顧云初跟她保持著距離，不動如山，薄唇緊抿，劍眉微蹙，似是有什么難言的心事，絕沒有半點想要趁火打劫的輕浮浪蕩。
是經歷了昨夜恒親王之事，自己太杯弓蛇影了嗎？
也對，金陵城中，若說誰最討厭她，顧云初排第二的話，那就沒人做第一了。昨夜他仗義相救，沒有半點逾越之舉，如今反被她用小人之心揣測。
念及此，懷姝心弦一松，瓷白的面頰上泛出微紅，如初綻的海棠嬌美柔嫩，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想開口道歉：“顧公子，我……”
“你跟我成親，做我妻子吧。”
一聲軟糯嬌媚的“顧公子”聽得顧云初心煩意亂，顧云初直接出言，冷冷打斷了她。
懷姝話說到一半，突然被顧云初這么一句話打斷，如遭雷擊，只疑心自己聽錯了。
“你……你方才說什么？”懷姝聲音發顫，秋水盈盈，美艷的面容已經帶上幾分驚恐的意味。
顧云初將手擱在自己膝蓋上，半握成拳頭，避開懷姝的視線。若非剛剛被懷姝一激，脫口而出，這話他怎么也說不出口，更別說讓他再重復一次了。
須臾，懷姝小心翼翼地探上前來，十分關切地詢問他：“顧云初，你是不是瘋了？”
女子身上清幽的香味縈繞在鼻尖，若有還無，顧云初回過頭，對上一雙澄澈如琉璃的眸子，他不禁擰起眉頭，從未想過應對這樣的場面，竟然比應對敵軍的千軍萬馬還要難挨，讓人有想要丟盔棄甲的沖動。
顧云初站起身來，信步走到窗前，看到滿園子的春光秾艷，慵慵懶懶的春風夾雜的花草香撲面而來，旖旎中反倒讓顧云初清醒了幾分。
“我派人打聽過了，你父親如今正關在刑部大牢中，暫時性命無憂。官家將此案交由刑部審查，御史臺監察，等審理出結果，也是幾個月后的事了。”
再開口時，顧云初語氣中恢復了與往常無異的淡漠疏離。
“我父親一生清正，必定是遭人誣陷的。”提到懷相，懷姝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父親是否被人誣陷，等朝廷審查結束，自有交待，”顧云初回過身來，眼神從容落到懷姝身上，重新占據主動：“可是你還能堅持多久？丞相府你是回不去了，太傅家又能收養你幾個月嗎？你現在這番境遇，昨天是恒親王，那明天后天呢？據我所知，金陵城對你垂涎的人可不少。”
懷姝輕輕咬住自己的嘴唇，無法辯駁，顧云初說得不錯，她現在孑然一身，孤立無援，別說營救父親，連自保都做不到。
見懷姝有所動搖，顧云初又朝她走近了兩步，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正好攏住懷姝纖細的身姿。
“這些日子你四處奔走，想來恐怕連你父親的面都沒見上吧？先不說我的身份在這件事上能幫到你多少，但退一萬步來說，萬一你父親被定罪，是要抄家還是流放？若是你嫁進我國公府，禍不及外嫁女，至少可以保你一命，你還有機會去鳴冤平反。”說到這個份上，顧云初自己都有些暗暗訝異，他居然有耐心對眼前這個人說這么多話。
“顧公子說的都是對我的好處，那嫁給你之后，顧公子能從中得到什么好處？”
懷姝抬眸，直勾勾與顧云初的眼眸對上。
顧云初的眸子也極好看，烏漆漆的瞳色，深邃又明亮。他的眸中有冷淡，有不屑，有算計，唯獨沒有男歡女愛的情愫。
他既然不是恒親王那般貪圖美色之流，那一定是另有所圖。
被懷姝這么一問，顧云初輕笑一聲，他就知道懷姝不是什么單純天真的小姑娘，果然有幾分心機。
此事與她息息相關，顧云初也不準備瞞著她，他沉吟了一下，緩緩開口：“我身上被一個叫系統的東西綁定了，我一時也無法解釋清楚，你姑且可以理解成，我是被附身了。按系統的說法，此次衢州之亂，我壽數已盡，本該戰死沙場，但系統卻指示我做一些事情，可以用來延續生命。”
懷姝聽得秀眉微蹙，她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可她也深知顧云初更不信這些鬼怪之說，見他神情如此認真，懷姝耐心地繼續聽下去。
“原本我根本不信，昨日恒親王擅闖你的府上，系統提前將此事告知與我，讓我務必將你救下，若是我去晚了，雖然你不會遭恒親王毒手，但恒親王卻會慘死在你的手上，謀害親王，你也難逃一死。我昨夜趕到府上，果然見恒親王已闖入你閨閣之中，才不得不相信，系統所說都是屬實。”
懷姝聽得心驚肉跳，她不會忘記，昨日在掙扎之際，她對恒親王是起了殺心的，當時恒親王的喉結就在眼前，只要她拔下發簪……
若是顧云初沒有來……
“所以這個系統跟我有關系？”
顧云初點點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好半響才開口：“這個系統叫寵妻系統，而你就是這個妻，所以我必須通過對你好，才能換得壽數。”
“哈！？為什么系統讓我做你的妻子啊？”懷姝實在想不明白，她跟顧云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系統隨機的吧，正好碰到你頭上了。”顧云初語氣十分生硬，被莫名其妙綁上這個系統已經是屈辱，如今還要當著懷姝的面這樣坦白，他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假扮成夫妻，各取所需，我借你暫時庇佑，你通過我來應付那個系統？”懷姝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正是。”
懷姝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跟顧云初扯上這樣的關聯。大概是顧云初上輩子作孽太多？然后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給他安排了這么一個神秘力量，讓他不得不對自己最討厭的人各種討好？
不覺間，懷姝的眼角眉梢間，浮上一層幸災樂禍的笑意。
“你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強。”注意到懷姝的神態，顧云初沉下臉來，扔下這句話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顧公子，你等等。”待顧云初快要走出大門的時候，被懷姝喊得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懷姝的語氣再普通不過，只是她聲音輕柔，婉轉如鶯，這么叫喚起來，總讓人先酥了三分。
顧云初深吸口氣，回過頭去，見懷姝倚在桌邊，臉上的笑意已經收斂，還是一副沉靜如水的模樣。
這才有點像要好好談話的樣子。
“怎么了？”顧云初淡淡地看著她。
“你這個寵妻系統，總是需要通過另一個人來增加壽命的話，豈不是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人了？”
假扮夫妻總不能扮一輩子吧？
“這個你放心，我每次完成系統給我派發的任務，就會收獲一些生命值，等我積累的生命值達到一百這個數值了，系統便會讓我壽終正寢的。待我的任務數值到達一百，你父親的事情塵埃落定，我們便可和離，互不相干。”
“好，那我同意你的提議，我們就假扮夫妻，互取所需。”懷姝嬌嬌柔柔的聲音里，透露出十分痛快的堅定。
這倒是讓顧云初有些出乎意料，他原本以為懷姝至少要扭捏地考慮上幾天，沒想到她也有這般當機立斷的魄力？
“既然是做戲，就不用太逼真了，你我互換了婚書，便算得上是名義上的夫妻了，也無需讓太多人知曉，你安心住在我這座沁園里，自然無人找你尋事。”事情已經說開，顧云初心中輕松了許多，像跟將士們討論戰事一樣，跟懷姝商量起成婚事宜來。
說是商量，其實語氣中都是毋庸置疑。
“就按你的意思來吧。”懷姝輕聲應道。
兩人以后總還要男婚女嫁的，低調行事，也為彼此保全一些名聲。
“那我先去準備。”顧云初像是得到了解脫，扔下這句話，徑直離開了。
待顧云初走遠，懷姝慢慢走到窗前，正是顧云初剛剛所站的位置，花香襲人，春意遲遲。
她就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沒有三書六禮，沒有父母之命，甚至她都沒有機會穿上嫁衣，就要成為別人名義上的妻子了，而且這個人還是十分不待見她的顧云初？
可她還有其他辦法嗎？
想到這，懷姝垂下眼眸，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她這一笑，園中的萬紫千紅，霎時失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