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裴兄啊,你怎么不晚點出來,這樣我還能多抱一會美人呢。”魏崢懶洋洋地直起身子,不滿地沖裴容書抱怨。
“懷姝。”
裴容書沒有理魏崢,他目光落在懷姝的身上,溫柔而克制。
懷姝轉過身來,眸光晶瑩剔透,直直地與裴容書的目光對上。
裴書容站在面前,月白色的圓領錦緞長袍,玉帶束腰,身姿修長筆挺如一枝青竹,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五官清雋,自帶一種柔和清朗的氣質,與顧云初生人勿進的冷峻截然不同。
不過幾步之遙,懷姝卻覺得如隔天塹。
“原來你早就回來了。”盡管已經在努力平復,懷姝的聲音還是帶著微不可查的發抖。
丞相府的變故,驟然給懷姝帶來巨大打擊,懷姝一朵溫室嬌花,一下子需在風雨飄搖中努力支撐,若是可以,真想一輩子做那個替她遮風擋雨的護花人。
想到這,裴容書眼中閃過一抹沉痛。
“懷姝,我是回來了,可我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你就被顧云初帶走了。”裴容書為自己解釋。
“得了吧,顧云初能一言不發就把人帶走,怎么你就沒這個魄力?顧云初為了娶懷姝,我聽說那可是挨了家法跪了祠堂,徹底跟他爹娘鬧翻,你這些天不就是躲在刑部當縮頭烏龜嗎?還有什么好解釋的,懷姝小姐,早就說你當年選錯人了吧,你還是跟我走吧,顧云初能為你做的,我都可以,但這個裴容書最慫,他不敢。”一邊的魏崢看不過去,出言反駁裴容書。
“此人在官府門口喧嘩鬧事,把他帶走吧。”裴容書平淡如水地吩咐手下。
侍衛立刻上前,將魏崢連人帶馬往一邊拉。
“喂,裴容書,你不能這樣啊!自知理虧就轟人!”
魏崢掙扎喊叫的聲音越來越遠,裴容書望著懷姝,那雙晶瑩美麗的眸子正帶著審視盯著自己,不覺嘆了口氣,往她面前又靠近幾步。
懷姝馬上退開,與他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在怪我如今落難,為求庇護去委身顧云初?”
“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多想,”被懷姝這么一問,裴容書有些錯愕:“但依現在的形勢,沒有比顧云初身邊更好的去處了。”
她需要他保護的時候,他告訴她,另一個男人身邊是最好的去處。
懷姝的眉眼間,是濃郁的哀傷,好像這層哀傷染上,就再也抹不掉了。聽裴容書把話說完,懷姝僵硬地動了動嘴角,卻不知下一秒自己是要哭出來還是會笑出來。
這便是自己喜歡了四年的翩翩少年,她總覺得,這個人那么溫柔,那么寬厚,余生總是會被他包裹溫暖著的。
那種扎實的安全感,原來都只是她一廂情愿的美夢,遇到風浪,一擊就碎。
“我給你寄了信。”懷姝每一個字都說得極輕,風一吹就散。
回應她的也只有無聲的沉默。
是啊,裴容書能怎么回答她呢?說自己就是懦弱了,就是逃避了,所以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
“懷姝,我也有苦衷。”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懷姝已經把這幾年兩人那些溫馨點滴都在腦海中走馬觀花過了一遍,裴容書才開口說了這么一句。
“你我之間,海誓山盟,白首之約,都是空口無憑做不得數,算起來最多不過是相識的朋友而已,你既然身不由己,我難道還要逼迫你來雪中送炭嗎?”
人情世故本就是這樣,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大難臨頭時,夫妻都要伯勞分飛,她憑什么覺得裴容書不能退縮?
懷姝不想兩人再這般難堪,抬起衣袖,蔥玉般的指尖輕輕揩去眼角淚水,收斂了方才的哀戚,臉色變得凝重而認真:“裴侍郎,那我請教一下,為何我一切按照探監的正常流程去探望家父,卻一直被拒?”
裴侍郎?
裴容書感覺心口被抽了一下。
“懷姝,你聽我說,你父親的事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這背后涉及的東西,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這段時間,先好好待在顧云初身邊,不要妄動,你相信我。”裴容書說到最后,語氣中帶上懇求的意味。
懷姝輕笑出來,柔美的五官帶上一點桀驁的不屑:“我要像你一樣懦弱嗎?”
裴容書怔住,無話可說。
懷姝給人的感覺總是嬌柔脆弱惹人呵護的,只有裴容書知道,她的內里是多么堅韌剛烈。
眼睜睜望著懷姝對他低頭行了一禮,道了聲“告辭”,一抹倩影越走越遠,裴容書的眼前也漸漸模糊濕潤,懷姝大概不會再理他了?
裴容書修長的手指在袖中緊握成拳,恨造化弄人,也恨自己無能為力。
*
懷姝回到沁園后,整個人精神怏怏的,晚膳也沒有用,早早把自己關在房中歇下了。
窗戶是半開著的,懷姝抱膝倚在床上,羸弱又孤單。珠釵都已卸下,一頭烏發柔柔軟軟垂在腰間,懷姝仰起頭,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繁星點點,落在她黯淡的眼眸中。
潮濕的春風一陣一陣吹進來,懷姝將自己抱得更緊,再溫柔的春意,她也只覺得惡寒無比。
裴容書是上門提過親的,但當時懷姝年紀太小,總覺得修成正果也不過是時間問題,這幾年來,兩人一直是金陵城中公認的才子佳人,天定良緣。
即便答應與顧云初合作,懷姝也考慮好了要如何與裴容書解釋,如何與他相處。這些天她也忐忑,在情急之下,與顧云初的逢場作戲,要怎么跟裴容書坦白。若是裴容書回來了,她跟顧云初的合作也必須重新換一種方式。
她幾乎都想好各種解決辦法了,沒想到裴容書早就放棄了。
其實也沒什么,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會一再算計她,把她當成禮物一樣送給別人,何況其他人呢?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絲絲癢癢的,懷姝抬手拭去,第二滴淚又繼續落下,懷姝又倔強地繼續擦掉,可是眼淚像不受控制一樣,越擦越多,根本停不下來。
所有最親近的人都在拋棄她,將她拋在濃重的黑暗里,沒有方向,無處可去。
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嚇了懷姝一跳,她撐起身子回過頭,顧云初已經大步走到床前,一襲玄衣從黑夜走來,裹挾著怒氣,眸深如海,又帶上懷姝最熟悉不過的鄙夷和不屑,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姿態盯住懷姝。
“我知道懷姝小姐本事不小,不過我奉勸你,在我身邊,還是安分守己一些。”
顧云初一字一頓,警告著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