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意是打算在方才賜予謝云湄的,可是見面后,又默默打消了這個心思。
“曦蘭,把那副玉鏤雕丹鳳紋瑪瑙頭面找出來備著。”沈皇后沉吟,“不,換成那副赤金玲瓏喜鵲點翠頭面。”
一側沈皇后的奶嬤禾娘點點頭,“既是要送與鎮南王府出身的郡主,如此甚好。”
那玉佩雖也名貴,但終究是單薄了些。何況,玉易碎,恐怕謝云湄會多心。
曦蘭收到指示退下,由芷月侍候于側,只見她抿唇躊躇道:“今日得見珍昭儀……娘娘您是否要早做打算。”
“打算?”沈皇后輕笑,悠悠地搖了搖頭。
“不足為懼。”沈皇后想起方才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朱唇輕啟,“她啊,還是稚嫩了些。”
區區一個二品的昭儀,家世再高貴,進了宮那便是妾,翻不出什么風浪。
更何況,景帝從來沒有對誰偏愛過,這個后宮環肥燕瘦,容貌出眾者也并非全無,不都是一陣新鮮勁過去,就被景帝拋擲一邊了嗎。
而且,旁人或許不知內情,可她身為皇后,自然是知道景帝納謝云湄進后宮的實因,容貌或許也占三分,不過更多的還是為了她身后的鎮南王府罷了。
思及此,沈皇后目露同情,“命手下人好生伺候著吧,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送去華清宮,左右也是可憐人。”
晚間,景帝攜沈皇后在慈寧宮陪同太后用膳,本來一派和樂的情境,隨著話題漸深,也顯得肅穆起來。
“謝氏的身子真如傳言中那般不堪?”太后緩緩放下銀筷,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也好,若是懷了子嗣,反而不美。”
太后歷經兩朝,先為八大世家中的沈家嫡長女,以才氣聞名京城,后又入宮母儀天下,如今雖久不聞宮事,但威嚴手段卻不減當年,饒是皇后也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思。
“鎮南王府終究是咱們的心腹大患,皇帝要動手也需注意分寸,未免傷了朝臣們的心。”太后循循教導,“這謝氏便是很好的引子。”
景帝撥了撥大指上的扳指,神色不明,此時竟不置一詞。知子莫若母,太后見他如此,當即斥道:“你莫不是因著那謝氏心軟了?”
“昭儀終是無辜。”沈皇后出聲緩和氣氛,同為望族女子,她也是心有戚戚。
太后嘆了口氣,“哀家何嘗不知她無辜,若是謝家識相,皇帝便賜他們個恩典,授個體面的閑職,待撥繭抽絲后,再提拔昭儀的嫡親便是。”
“母后仁慈。”沈皇后柔聲道。
其實他們心知肚明,若是真到了清算的那一天,謝云湄哪里還有活路呢,更何況她的嫡親,那一脈可是謝家的主心骨!
除非,謝云湄能拿捏住景帝的心。
思及此,皇后看向景帝,只見他薄唇輕啟,說出來的話是極其冰冷,“現下要寵著她捧著她,這才能讓謝家失去戒心,將其一網打盡,何談兒女情長,母后多慮了。”
這便是皇家,太平盛世當前,像謝家這樣有著赫赫軍功、豐富底蘊的望族便會成為皇室的眼中釘肉中刺,即便他們沒有絲毫過錯。
而正是因為沒有過錯,才是他們最大的過失。
入夜,謝云湄沐浴焚香完畢后,便坐上了去往承歡殿的轎子,宮妃初次侍寢都是要在那處宮殿的,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免了這層規矩。
錦韻推門進去,便立于門側不再動,謝云湄跟著承歡殿的掌事宮女佩吟蓮步輕移,緩緩入內。
她的裙擺曳地,每走五步就需有一位宮人卷起紗簾,層層朦朧的燭影打在謝云湄的周身,恍若神仙妃子般令人移不開眼。
“昭儀娘娘先坐著歇息片刻,皇上現下還在前頭議事,暫時還過不來呢。”佩吟長著一張圓臉,看著和善極了。
謝云湄點點頭,沒有乖覺地坐在床榻邊干等,只見她自顧自的走去一旁的紅漆紫檀桌上,左看右看。
佩吟當她是好奇,便上前一一介紹:“這是桂花糖蒸栗糕,那帶著花瓣的是梅花香餅,還有這宮里頭娘娘都喜好的玫瑰酥。”
這些點心制作精美,非御廚擔不得,難怪人人都想進這汴京皇城,只是幾道點心就能迷人眼吶。
“準備得還挺齊全,往后再添一樣,那七寶齋的糖蒸酥酪也是不俗。”謝云湄說著,又拿起桌上的酒壺湊近嗅了嗅。
佩吟愣了愣,這侍寢備下的點心都是皇后定下的,哪里是她這個小小的掌事宮女能輕易更改的。不過她知道這位珍昭儀的來頭不小,此時倒也不敢將話脫口。
“這是合歡酒,皇上與娘娘若有興致,可以一品。”
佩吟眼見時候不早,一語落罷,便屈膝行禮道:“奴婢先退下,若有吩咐,娘娘再喚我。”
謝云湄此時的注意力還在紫檀桌上,只應了聲便讓人退下了。
“華清宮那兒可有動靜?”景帝踏出崇政殿,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直奔承歡殿,現下問的自然是心腹德裕了。
德裕躬身,無奈道:“動靜大著呢,連正殿外踏腳的磚,珍主兒都指明要荷花樣式配紅綠的,皇后娘娘都招架不住。”
“這就是謝氏嬌養出來的好女兒。”景帝啼笑皆非,他早就料到謝云湄不是個好伺候的主。
見景帝沒有不滿,德裕也不再多言,只賠著笑跟著。
入承歡殿,見謝云湄端坐在床榻上乖乖等著,景帝眉頭一擰,還略有幾分詫異。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萬福。”
謝云湄徐徐一禮,景帝的視角只能瞧見她簡單挽起、已經松垮的發髻,上面沒有繁復的裝飾,只斜插了一支金鑲海棠琺瑯釵,奪目耀眼。
“珍兒免禮。”為顯皇恩,景帝都會稱呼后妃的封號,以示看重。
拉過她的葇荑,倒是十指纖纖,是富貴人家才能養出的嬌嫩白皙,景帝抬眼,呼吸一滯,見其不施粉黛卻也光彩照人,簡單一件月白色素紗罩裙也不失美艷。
“珍兒不愧于東陵第一美人之稱謂。”景帝感覺自己跳進了一口漩渦,難以自拔,心腹間的火越燒越熱。
謝云湄離家前夕,也被家中請的教養嬤嬤指點過,自然知道男人女人間的那點事,她本就生的禍水,都無需主動挑人,端看那眼波流動,便是風情萬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