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昌越并未在桃花廊停駐太久。
行走至宮門口之際,宥卉在身后叫住了他,“少主留步。”
黎昌越身形微滯,緩慢轉過身來。
“少主此番回來有何打算?”
“照顧好殿下才是你份內之事。”黎昌越眉目低垂,像俯視雜草一般漫不經心。
宥卉卻也是低著頭,不敢露出發下那偏紅的耳垂,“可我不理解,夢秧早有迎接殿下出宮之意,您何必做那出頭鳥,惹殿下懷疑。”
“宥卉,你話未免有些密了。”
聞言,宥卉情緒有些波動,“少主是不信任我!您是覺得我為皇帝眼線,會對您不忠!”
“你與夢秧是何關系與我何干,應允你的事情我自不會失言,既然現在為我做事,就安心待在殿下身邊即可。
等我收復東越國都烏蘇城,自會將你帶到那里。”
黎昌越未等宥卉做出反應便轉身離去,畢竟此處不宜商討這些。
幾日后,南平大軍已然修整完畢,一切好似又恢復了寧靜。
夢辰汐決定出宮那日,夢秧親自前來迎接,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一磚一瓦,不禁心生怯意。
而后家宴上的形形色色,更叫她慌亂不已。
家宴行至中途,宥卉便將她扶回了霓霞宮。常年封閉的生活早就讓她忘了如何與人相處。
自那以后夢辰汐再未出過霓霞宮,而夢秧卻為了叫她早日適應,命后宮嬪妃早早送上拜帖,時不時前去探望。
暮春已過,酷暑將至,夢辰汐已然逐漸適應。
有一日,夢辰汐沐浴后整個人還帶著些許水汽,本想就寢,可剛在桃花廊待了許久,現下并無困意。
她坐在梳妝臺前,呆呆的用手托著臉,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瓶子里的桃花瓣,鋪了滿桌。
自黎昌越走后,再無傳來有關他的消息,說好帶她出去也無了音訊。
“殿下,溫將軍送來了一封信。”宥卉來報。
聞言,夢辰汐紛飛的思緒頓時消散,赫然坐直了身體,“快拿過來。”隨后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信箋,藏不住的笑意全從眼底流露了出來。
“聽聞城中夜市熱鬧非凡,明日恰好閑來得空,想與其一同觀賞游玩,不知公主殿下可否賞臉,亥時,我在橋頭等你。”
信箋短短三行,黑字瘦金,猶如鐵劃。
明明滅滅的燭光兀自的跳動著,宛如夢辰汐顫抖的雙手,濃密的睫毛隨著呼吸偏偏煽動,亂了呼吸,也亂了心跳。
宥卉在里面伺候著,夢辰汐盯著她看出了神,久久未言。
宥卉疑惑的問道:“殿下在想什么?”
“明日我要出宮!”夢辰汐一臉認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可是去蕭淑妃宮中?”宥卉詢問道。
夢辰汐搖了搖頭,“皇宮!”
宥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卻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封閉在霓霞宮的這些年歲里,在夢秧皇威之下諸多宗室顯貴也未露出什么野心,夢辰汐此番出宮不知又會掀起多大風浪。
月影花搖,燈火闌珊。
這日她褪去了素凈的拖尾長裙,特意挑了身華麗的裝扮,即是未飾珠寶,卻在發尾處扎了條鎏金發帶,遠遠一看倒像個瘋玩的富家小姐。
夢辰汐長長的睫毛忽閃著,泄露了她的緊張。
下了馬車,城中夜市果然熱鬧非凡,鱗次櫛比的商鋪,攤販不約而同地換上了稀奇古怪的物什。
黎昌越站在橋頭,一襲青色衣衫,披著暮色裘袍,孤傲又穩重。
若不是行人紛紛,夢辰汐恨不得撲進黎昌越懷里,告訴他心中有多歡喜。
拉回思緒,她十分壓抑心中的情感,不緊不慢的走到他的身邊,額前的碎發擋住了面色,為她清秀的臉龐添了幾分性感。
“公主能賞在下臉面真是榮幸至極。”黎昌越不露喜色,語氣間卻是盡顯溫柔。
“我信你。”
黎昌越略低下頭,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定不叫殿下失望。”
夢辰汐本就緊張,大街上傳來陣陣躁動和百姓的議論聲,更令她害羞不已,“許久未來這般熱鬧的地方,有些不大習慣。”
“無妨,若是害怕就請抓緊我的手。”說罷便伸出了一條手臂。
夢辰汐怯弱的伸出手,抓了他的衣袖。
黎昌越假咳一聲,撇了一眼她拉著的衣袖,似是有什么不滿,“我帶公主去橋下走走。”
兩人并肩走著,在這喧囂的夜市中夢辰汐竟顯得如此渺小,從前孤身一人,一無所有便不怕失去。
偶爾偏頭睽向黎昌越,不由自主的抓緊他的衣袖,生怕一個不留神,他也會消失不見。
黎昌越似乎有所察覺,忽地牽住她的手,絲絲縷縷的溫熱從指尖傳來,悄然撥動著她心里的每一根弦。
“陳三愿。”
“我在。”黎昌越略微垂眸。
你會永遠堅定的選擇我嘛,像這刻一般,抓緊我的手。
這句話轉變成一個極美的笑容扎進了黎昌越心里。
愛著彼此的話或許難以溢于言表,兩人皆是心照不宣。
“呦呦呦,老身卜一卦,補啥啥都靈,不靈也要錢啦!”
夢辰汐猛然被這嘹亮的口令吸引住腳步,身形微滯,黎昌越有所察覺,“鋪子前行人擁擠,靠我近些,我們去瞧瞧。”
夢辰汐瞪著雙水汪汪的眸子看著黎昌越,有些靦腆的說道:“牽著就好。”
“這里沒人會認出你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別怕。”
夢辰汐紅了耳根,乖乖的由他牽著。
鋪子前圍滿了人,黎昌越不得不伸出手護著她的肩膀往前走,才勉強能看到鋪子里的場景。
不過片刻,鋪子前的人漸漸離去,大抵是看到招牌上掛的三十兩一卦,紛紛繞道而行。
“你要不要算上一卦。”夢辰汐微抿了下唇,想打破這較為沉悶的氣氛。
黎昌越把她不安分的手又抓緊了幾分,悶聲道:“不算,都是些騙人的套路罷了,看這生意也并不怎么好。”
“俗氣。”說完夢辰汐便轉頭看向別處。
黎昌越瞳孔微張,欲言又止,琢磨了會兒疑惑的問道:“怎么就俗氣了呢?”
“民間算卦多接地氣,就當圖個樂子,信不信在于個人,你怎么就說人家是騙人呢。”
黎昌越霎時默不作聲。
“好般配的一對。”一味中年大嬸正用慈愛的目光注釋著兩人。
黎昌越率先反應過來,那副得意的神情就像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們的確很般配。
夢辰汐慌忙解釋道:“嬸嬸誤會了,我們不是一對。”
兩人對視一眼,瞧著他那幽怨的眼神,夢辰汐心虛的別開了視線。
“那就是吵架的一對嘍。”大嬸排在他們前面,大抵是聽到了兩人的拌嘴。
黎昌越不露喜色,“我們并未吵架。”
“我看你們的穿著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子女吧,這個年紀還沒成親,年輕人可要加把勁。”說著說著還沖著黎昌越甩了甩手帕。
“姑娘人美心善,少爺怎么還一直板著臉,不近人情?”
看著大嬸在兩人面前手舞足蹈的筆畫著,夢辰汐害羞不已,像是被撞破了心事窘迫難安,“嬸嬸嚴重了,他只是不喜言笑。”
“人家小姑娘頭發都沒扎好就出來見心上人,這份情誼可真令人羨慕。”
本來黎昌越還在竭力隱忍著躁動的情緒,聞言便將目光轉移到夢辰汐的發髻上,隨后長舒一口氣,“這么好的姑娘我自會珍惜萬分。”
夢辰汐恨不得將頭埋起來,到底面子薄,心中卻忍不住竊喜。
“我這輩子不知給多少人說了媒,眼光獨到著呢,你們二人定是天不可拆,地不可奪的良人啊。”大嬸的笑聲十分有感染力。
“謝嬸嬸美言。”黎昌越發覺夢辰汐不安的情緒后,牽起她的手將她帶離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