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涼風喜歡許寥寥很久了。
季涼風的爸爸季明輝,和何舒是小學同學,兩個人一起上初中、高中、大學,大學畢業后又一起考了編,一起在韶城高中教書,一起扯證結婚,連生子都是同一年,兩個人好得跟連體嬰兒似的。結婚后,兩家人的關系更是要好,時常帶著孩子一起聚會??墒呛髞砗问鏋榱松畠?,從學校辭職經商去了。
季涼風三四歲前,兩家人經常聚在一起,吃飯、爬山、釣魚……可是何舒經商后,兩家人慢慢地就很少聚了——除了逢年過節。有時候逢年過節也不一定能聚,尤其是頭幾年,何舒經常在節假日出差。雖然不常聚,但是感情卻依舊不變。
巧的是,季涼風在何家從未見過許寥寥。雖未謀面,但是許寥寥的名字在季家卻經常被提及。比如,他爸會幸災樂禍:“嘿!何舒又生了個兒子,原本大家都以為第三胎終于是女兒了,哈哈哈哈沒想到生出來還是兒子,三個兒子了!”
他媽還在旁邊接腔:“倒是何柔姐生了個可愛漂亮的女兒,在病房里,我看他倆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外甥女,羨慕得喲,我真怕他倆跟何柔姐說換孩子。”
“何校長今天跟我說,他現在最怕過周末,一到周末他家的5個孫子能把房子拆了,比給學生上課還累。”
“何校長今天跟我說,他家三小只把鄰居張老太晾曬著的紅桌布扯了做成國旗,關鍵是那國旗上的五角星竟然是黑色的,氣得何校長直跳腳。”
“何校長是真寵外孫女啊,寥寥那丫頭說自己的名字太難寫了,一癟嘴就要哭,何校長心疼得給她取了個小名,還跟她說,初中以前就用小名代替大名哈哈哈!”
“何舒今天跟我顯擺,說他外甥女在市拼音比賽中獲得了第二名?!?
“秀華今天跟我說,她家外甥女今天給她捶背了,還一個勁兒地‘舅媽舅媽’叫,哼!不知道的還以為許家丫頭喊她媽呢!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婆,你跟你弟說說,看看要不要再生個女兒,誰還沒有外甥女了!”
“今年許家丫頭在‘韶城杯’征文比賽中得了金獎,還以為過年能見到許家那丫頭,結果又沒遇上,我的紅包白準備了。”
……
季涼風第一次見到許寥寥,是在何爺爺的葬禮上。
何柔姑姑和安瀾姑父不知道因為什么在吵架,大家都在勸架??粗[哄哄的靈堂,他心里煩悶,就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后他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哭泣的寥寥,柔弱,無助,跟他小時候撿到的那只流浪貓一樣。他走近了才發現,寥寥一邊哭一邊在數螞蟻:“才106只螞蟻啊……”然后哭得更兇了。
無措中,他摸到了口袋里的糖,是早上他雙胞胎弟弟塞給他的,說這是最新口味的喔喔糖,他也不知道他弟弟一個男生怎么那么愛吃糖,小時候還好說,可今年他都16了!一個16歲的男生整天吃糖,有點娘。
季涼風撕開包裝紙,包裝封面上的肥公雞就成了兩半,他摸著寥寥的腦袋,把糖遞給她:“吃點糖,能趕走傷心。”這話是季涼月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真是幼稚,糖怎么能讓情緒轉變呢!但是看著像貓兒一樣弱小的小丫頭,他愿意幼稚一把。
寥寥仰著頭,伸出手接過他手里的糖,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他想,她一定很難過吧?不然嗓子怎么啞成這樣了?眼睛怎么腫得跟個栗子似的?
但是她剛把糖塞進嘴里,又哭了。
他嚇得臉色蒼白,莫非新口味的喔喔糖不好吃?
“不好吃嗎?不甜嗎?”
“不是,是我腿麻了……”
……
他直接坐在寥寥邊上,笑著說:“你也坐下來,捏捏腿,一會就不麻了?!?
她很聽話,照著他說的做,一會就不麻了。
她笑著對他說謝謝。
她笑起來真好看啊,嬰兒肥的圓臉上,眼睛彎彎的,像天上的月牙。
可是月牙沒有光。
她這副沒有生氣的樣子,一點也不是父母口中提到的那個“調皮搗蛋、撒嬌惹人憐愛、乖巧懂事、語文很好”的許寥寥。
但是她沒哭了就好,他也跟著她笑了。
安葬何爺爺的時候,他看見雙胞胎弟弟沖著她傻笑,他立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弟,板著臉教訓:“嚴肅點,也不看看是什么場合!”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季涼月揉揉撞疼的地方:“知道了,疼死我了!”
從那之后,每年何灼灼生日,季涼風的生日禮物就變成了各種糖,他知道灼灼不喜甜食,最后他的禮物一定會被灼灼以生日禮物的名義轉送給寥寥。
再見的時候,季涼風已經讀完大三了——他在北方讀計算機專業。學期結束前他就已經找好了實習公司,這次暑假一放假,他就回了韶城,回來拿點東西,待兩天就走。
坐高鐵實在太累了,季涼風第二天睡到10點才起床,而且還是被他爸吵醒的。
“呵!你舅跟我說你的數學成績忽高忽低,跟坐山車似的,我還不信,還想著你就是基礎不扎實,鞏固鞏固就行了,呵!沒想到啊,你這哪是基礎不扎實,你是連基礎的都沒學會!你上學是在睡覺嗎?!”
在季涼風的印象里,季老師已經很久沒有生氣過了,當他的話里出現了兩個“呵”,那就離爆發不遠了。
一道軟甜的聲音為自己辯解道:“季老師,話不能這樣說,我也有學得好的呀,你看我必修二、必修三和必修五,幾何和統計那些,不就考得很好嘛!120多分呢!”
“那你倒是看看你的的函數??!57分!63分!55分!還有這次高三分班考,所有數學知識出在一張卷子上,你的分數是多少?才92分!剛過及格線!你好意思嗎許寥寥!我閉著眼都比你考得好!”
“……”這話就有點狠了啊,這不說她弱智嗎?
季涼風在客廳倒了杯水喝,邊喝邊看向在飯廳桌上上課的季老師,和耷拉著腦袋的許寥寥。吊燈的光灑在她的頭頂上,照得她丸子頭上的水晶小兔子流光四溢。
季老師看著蔫蔫的許寥寥,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罵得太狠了,許寥寥不會是被他罵哭了吧?那到時候何舒那家伙還不得找他算賬??!季老師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
“寥寥啊,你說說,你幾何學得那么好,為什么函數那么差?”
寥寥抬起頭,兩只眼都在放光,哪有要哭的樣子:“幾何簡單呀!我語文好,理解能力不錯,我一畫圖,加上空間想象力,再套上公式一解,答案不就出來了嗎?”
可是一說到函數,寥寥就蔫了:“真不是我不想學好,就那初等函數,它都是初等了,還要搞三個函數出來,什么指數函數對數函數冪函數……還有那個三角函數,更難!函數就函數,搞這么多分身干嘛?季老師,真的不是我的問題,是函數它太變態了!”
“你——”季老師被氣得血壓都升了。
“噗——咳咳——”季涼風被寥寥的話驚到把嘴里的水都噴了,不住地咳嗽。
飯桌上的兩人齊齊看向季涼風。
一個一臉疑惑,這人什么時候出現的?師母說兒子會回家,但也沒說是哪個兒子,這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啊?叫什么名字來著?要怎么開口叫人呢?
一個被轉移了注意力:“你醒了?你媽給你留了早飯,在鍋里溫著?!?
看著一臉糾結的寥寥,季老師以為她還在糾結函數的事情。為了不再從她嘴里聽到褻瀆知識的蠢話,他直接對寥寥說:“今天先到這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一見你就氣得慌。趕緊走趕緊走。明早再過來?!?
寥寥一臉懵:“?。考纠蠋?,師母說要我留下來吃午飯的。”
“吃什么吃?函數都學不好的人不配吃午飯!”話雖然說得狠,但是季老師沒動手趕她,他得出門透透氣,不然就要氣死了。
寥寥看著空無一人的飯桌,有些蒙圈。掙扎了幾秒鐘,她決定收拾書包走人——因為她實在頂不住季老師的毒舌。幸好季老師不是他的數學老師,不然她得每天被罵到懷疑人生。
“那個,我先走了。明天見。”寥寥臉上堆滿了笑容,說完,不等季涼風有任何反應就關上了門。
哦,明天見。季涼風再也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她不哭的時候是這個模樣的。她已經不是那個蹲在角落里哭的12歲的小丫頭了,她長高了,也長大了,臉上的嬰兒肥消失無蹤,顯得五官更加立體、明媚,尤其是那雙眼,亮得跟蚌里的珍珠、夜里的星子似的。
中午,季家的飯桌上。
“你說說你,怎么就把寥寥給趕走了?我都說讓她留下來吃飯了?!睂O檸一邊給兒子夾菜,一邊數落季老師。
季老師找理由反駁道:“她實在是太笨了,連函數都不會,還說函數是變態,幸好不是我的學生,不然我得被她氣死?!?
“她就是不會,何舒才讓你給她補課的,你可是老師,別嫌棄學生??!”孫檸給季老師上價值。
季涼風喝了口湯,淡淡地說:“爸,寥寥初中的一次函數估計沒學透,一知半解的,所以才學不明白高中的函數?!?
季老師一臉不可置信:“不會吧?”
“八九不離十?!?
第二天,季老師找了份最新的中考數學題給寥寥做。一改,果然如他大兒子所說。得嘞,從初中函數開始補起吧。季老師一臉生無可戀。
接下來的時間,季老師從最基礎的函數知識講起,課上,老師認真教,學生認真學;休息時間,師生兩人還是時不時地斗斗嘴。
每天上午,季老師給寥寥上課的時候,季涼風就在客廳里安靜地待著,一上午竟然過得出奇地快。
而補課的這段時間,季涼風從未跟寥寥說過一句話。
而寥寥覺得,季家的這個哥哥好像不愛說話啊,那就是大哥季涼風了。要是愛笑的涼月哥哥在就好了,他還給她吃過糖呢。
孫檸覺得兒子在家呆的時間有點長,不是說呆兩天就走嗎?吃飯的時候問起他,他只說過完這個月再看。
季家因為寥寥的到來,顯得格外熱鬧。二老的生活也因此變得多彩豐富。
頭幾天寥寥幫孫檸摘菜,兩人說起他人家的八卦,竊竊私語的樣子就像姐妹倆。
過兩天寥寥和季老師下棋,寥寥棋藝不夠精深,竟然趁著季老師喝水的時候偷偷換棋,氣得季老師打她手心。后來寥寥干脆明目張膽地悔棋,也不管季老師神色如何。
再過兩天寥寥幫季老師洗茶具,手上泡沫太多,一不小心就把用了十來年的汝窯茶杯摔碎了,聽著那清脆的碎裂聲、看著地上那四分五裂的殘骸,季老師耷拉著肩膀一陣無語。
……
總之,只要有寥寥在,季家就沒安靜過。
但是季涼風卻發現了寥寥的落寞。有好幾個的早上,寥寥來早了,他父母外出遛彎消食還沒回家,寥寥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無光。他知道,她不是想何爺爺了,就是因為她父母又吵架了。
8月中旬,寥寥的函數經過40天的時間終于補完了,季老師給她做了一份高三模擬卷,她考了127分。
她高興得好像要上天。她拿著卷子想給在客廳陽臺澆花的孫檸看,她跑過去的時候,和從房間出來的季涼風抱在了一起。季涼風看著跑進他懷里的寥寥,一時反應不過來。寥寥愣了幾秒,趕緊從季涼風的懷里退出來,尷尬地說:“哈哈……涼風哥哥,不好意思……”
“嗯,沒事?!奔緵鲲L面上鎮定,耳朵卻迅速爬滿了紅暈。
剛剛為了穩住兩人的身體不摔倒,他的手好像摟上了她的腰,那一瞬,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是“楚腰纖細掌中輕”。
季涼風已經21歲了,早已知曉男女之情,這些年也收過情書、被女生告白過,但是他從未心動過。但是剛剛許寥寥跑到他懷里的時候,他的心里好像也跑進來一只小鹿,這只小鹿四處撞個不停,尤其是她仰著頭看向他的時候,她的雙眸亮得讓他覺得有些灼人,亮得小鹿要從心里跳出來。
“師母,你快看!我考了127分!”寥寥不敢跑了,她走到孫檸身旁,洋洋得意,“我是不是很有學函數的天賦,這回季老師不能再說我笨了吧?”
孫檸特別為寥寥感到高興,說中午要去下館子,慶祝一下。
半夜,季涼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確認,自己喜歡上了許寥寥。
他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她跑到他懷里的那一刻?還是她和爸爸頂嘴的時候?還是她和媽媽聊八卦的時候?還是弟弟沖著她傻笑他因此吃味的時候?還是看到她蹲在角落里哭的時候?
季涼風最終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他能確定的事是,他收到每一封情書、被女生告白的時候,他腦海里浮現的身影,一直是那個蹲在角落里數螞蟻的許寥寥。
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季涼風就在琢磨要怎么跟寥寥表明心意,她現在還小,肯定不能急,得徐徐圖之,怎么也得她高考完,過完18歲生日。
季涼風把這份心意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不讓人窺見。
但是總有意外。
何灼灼和許寥寥的生日在六月,初夏時節。
高考完沒幾天,就是兩兄妹的生日。18歲,預示著成年,何舒想給外甥女辦得隆重點,所以特地在韶城最高檔的飯店定了18桌,只邀請最親近的親友。
那天,季涼風特地趕回了韶城。
他坐在宴席上,不時越過何灼灼看一眼寥寥——何舒特地把三家人的孩子放在了一桌。
何舒紅光滿面地拿著話筒,站在臨時搭建的舞臺上,激動地說:“……我外甥女,哦還有小兒子,今天18歲了,在此,舅舅祝我們寥寥生日快樂,永遠開心……想當年,寥寥才這么一點,跟只貓崽似的,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寥寥才是我們家的女兒。”大表哥右手撐著下巴,說完瞟了一眼小弟。
何灼灼接收到這一眼,幽幽地說:“這場生日會,咱爸估計都不想帶上我,我真的懷疑我和許寥寥投錯了娘胎?!?
寥寥白了何灼灼一眼,然后不經意對上了季涼風的視線。寥寥一愣,微微一笑,真誠地說:“涼風哥,聽師母說你要去當兵了!祝賀你呀!”
“嗯,生日快樂!”季涼風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何灼灼問:“什么時候入伍涼風哥?”
“領完大學畢業證就走?!?
“那快了?!?
……
寥寥見她插不進話去了,就不再搭腔,和她的好朋友美抒竊竊私語。
切完蛋糕,吃完飯,拍完照,大人就散場了,留下年輕人轉場去了KTV。
年輕人的KTV,K歌不是最重要的,喝酒才是。寥寥也喝了不少。不知道誰的女朋友打電話來查崗,話題就變成了“寥寥有男朋友了嗎?”
醉意上來的寥寥,眼神渙散,反應也慢了好幾拍:“男朋友有什么好的……不交!我以后……都不要男朋友!”
何灼灼嗤笑了聲:“怎么?想出家???”
寥寥趴在灼灼的肩頭:“不出家……我打算做個不婚主義者!婚姻好痛苦??!”
其他不知內情的朋友只當寥寥喝醉了說胡話,可是許何季三家的男生卻心里一驚、神色晦暗。
盯著趴在自己肩頭的寥寥,灼灼有些心疼這個從小生活在家庭不睦的表妹,可是卻無力改變。不經意間,何灼灼捕捉到了季涼風的眼神,他看看季涼風,又看看肩頭上的寥寥,不會吧?他也沒喝多少啊?怎么就出現幻覺了?不然涼風哥怎么會用那種眼神看著表妹?那分明是看著愛人才有的眼神,憐惜又充滿愛意。
沒多久,KTV這一趴也散場了。寥寥醉得睡著了,被她哥許聽白帶回家。
人群散去,何灼灼叫住了季涼風,來了場男人之間的對話。
兩人坐在馬路邊的石墩上,看著對面賣煎餅果子的老板娘準備收檔。老板娘四十上下,身材圓潤。夜風吹來,有點涼意。
良久,何灼灼開口道:“涼風哥,你喜歡我妹?”
季涼風一怔,眼神犀利地看著何灼灼。
何灼灼脖子一縮:“你看著許寥寥的眼神實在說不上清白?!?
對面的老板娘把竹兜里的雞蛋一個一個碼在黃色的紙托里。
“是。我喜歡許寥寥?!奔緵鲲L緩緩開口。
“什么時候的事?”
“不知道……等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了。”
“認真的?”
“想要結婚的那種。”
!何灼灼眼珠子都要跳出來了!他覺得他一定醉了!
久到對面的老板娘收拾完所有的東西,何灼灼才再次開口:“許寥寥恐婚?!?
“今晚我知道了?!?
就沒啦?何灼灼想到了一件事,他痞笑了下:“但是你不知道她高三的時候暗戀過一個男生吧?”
季涼風聞言轉過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著何灼灼。
要講故事了,何灼灼點了根煙,“咳咳——”剛學會抽煙還不熟練的何灼灼不緊不慢地說:“高三的時候,她班上轉來一個新生,外地人。高瘦清秀,性格很好,一看就是那種幸福家庭養出來的孩子。許寥寥是在我姑和姑父的吵架聲中長大的,從小就特別羨慕我,羨慕那些家庭和睦的人。所以她也羨慕那個男生,慢慢地,這羨慕就成了暗戀。
高三寒假的時候,我和許寥寥去買資料,在書店,我們見到了那個男生,他在書店兼職。我看許寥寥神色有異,就趁著結賬的時候,跟老板打聽了一下那男生的情況。原來那男生父母離異了,所以他才來了韶城,和他爺爺奶奶生活,為了補貼家里,他就在老板的書店打打零工。
許寥寥聽后,神色如常。她那么聰明,知道我知道了,就把事情跟我說了??墒歉籼焖艺f,她要結束暗戀了。我當時以為她又喜歡上了別人,畢竟少女懷春嘛!后來見她認真學習、備戰高考也就沒在意,可是今晚我才知道不是。
現在想來,半年的暗戀呢!你說許寥寥喜歡那男生嗎?應該是喜歡的,不然怎么能暗戀對方半年呢?但是這喜歡啊,敵不過她的理智,她討厭婚姻不睦、家庭不和。所以哪怕暗戀人家再久,一聽到對方家庭不和睦,轉身就結束。
呵!她現在直接恐婚了?!?
何灼灼扔掉煙頭,用腳碾了碾,然后撿起來用紙巾包住,拋向離他不遠的垃圾桶。
對面來了個中年男人,拉著煎餅果子攤慢慢走,老板娘跟在三輪車后面,以防車上的物什掉了而不自知,夫妻倆的談話聲被風吹散,聽不清在說什么。
“灼灼,你平時替我多照看她?!奔緵鲲L看著何灼灼,萬分認真地說,“我今天是特地趕回來的?!?
看著如此鄭重的季涼風,何灼灼靈光一閃:“你當兵……不會是為了許寥寥吧?”
“嗯?!?
“還真是!因為她那篇獲獎作文?”
“嗯?!?
何灼灼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磥頉鲲L哥是真的很喜歡寥寥啊,不然怎么就因為她的一篇文章去當了兵呢。
許寥寥結束暗戀后,整個寒假都在刷題,某天無意間在網絡上看到了征兵的宣傳片,頓時文思泉涌,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2000字的文章,她從古寫到今,把軍隊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各個方面的重要性列舉并證明,一環扣一環。全文議論與抒情并舉,論證時氣勢磅礴,抒情時情感豐沛,讀來熱血沸騰。文章的最后,她寫道:我輩有幸生于和平年間,不用再拋頭顱灑熱血,但是國家安危,仍需年輕一代的守護。我雖稚弱女流,還成為不了木蘭,但為護國家安寧,我愿努力做最好自身,不給國家拖后腿。
寫完后,她把文章投稿了,沒想到這稿子火了,刊登在了《韶城日報》喜迎新春的版面上。寥寥還因此獲得了一筆不菲的稿費。
當時,季母把報紙遞給他們父子三人看。他看到了她字里行間對軍人的崇敬與欽慕,所以在大學最后一個學期的開學報道后,他直接拿走了學校發布的征兵報名表,經過層層考核與篩選,他被選上了。修完最后的實習和論文學分,領完畢業證就入伍。
“你幫我好好照看她,”季涼風又重復了一遍,“回來我就娶她。”
“她不是恐婚嗎?我看有點懸。”何灼灼覺得季涼風過于自信。
“我會讓她消除對婚姻的恐懼的?!?
……
自那之后,何灼灼格外關注許寥寥的生活狀況,尤其是情感生活。何灼灼成了季涼風安插在許寥寥身邊的“間諜”。每逢二人聯系的時候,何灼灼的開場白不是“她還單著”,就是“有人追她,她拒絕了。”
大學和研究生時期,追許寥寥的人不少,但對方看寥寥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慢慢就歇了心思,但是也有執著的,比如研一的時候,就有一個男同學追得挺執著的。聽著何灼灼打聽到的消息,身在部隊的季涼風恨不得飛回來,雖然知道寥寥因為恐婚不會輕易接受對方,但是對方的家庭是許寥寥羨慕的,他不得不防。所以季涼風讓何灼灼去搞破壞。
能快速解決掉對方,讓對方心死的方法,無外乎就是讓對方覺得許寥寥是有男朋友的。
所以那陣子,何灼灼以不放心家中唯一的妹妹為由經常出現在學校里。瞅準機會就制造一些誤會出來,比如,寥寥的頭發亂了,他就幫忙撫平;寥寥的嘴角沾到飯粒了,他就幫忙拿掉……最終,在第三天的時候,何灼灼借助錯位吻和按頭抱,徹底讓對方心死。
對方是心死了,許寥寥也炸了,追著何灼灼就是一頓狂揍,狂揍完后,許寥寥擦擦額頭的汗,直接跟何灼灼攤牌:“三表哥,你死心吧!我不跟你亂倫?!?
“什么鬼?誰跟你亂倫?!”何灼灼被揍累了,本來躺在草坪上的,一聽這話,直接一個鯉魚打挺,看傻子似的死死盯著許寥寥。
“你不想跟我亂倫,你這兩天總來看我是什么回事?”寥寥雖然恐婚,也沒交過男朋友,對男女情事雖然有些遲鈍,但不是無感。
“呵!許寥寥!你摸著良心想想,咱倆從小一起長大,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我喜歡你?在夢里吧你?”何灼灼想死的心都有了,這許寥寥什么腦回路!
“那你對我做什么親密舉動?”寥寥也有些心虛,自己自作多情了?
“小時候你拉著我去偷孫大爺家的老母雞孵著的蛋,事發后扯著我袖子讓我替你頂包的時候,你怎么不說那是親密舉動?還有……”話還沒說完就讓許寥寥打斷了:
“停!你心眼怎么那么小,這事你是不是要記到進棺材?!”
兩人氣鼓鼓地瞪著對方,恨不得用眼神里的怒火把對方燒個灰飛煙滅。
何灼灼先敗下陣來:“說吧!你發什么瘋?”
寥寥有些心虛:“就……就我舍友跟我說,她高中同學和她姑姑家的表哥近親結婚了,懷上的寶寶都是畸形的,現在兩人正在婦幼醫院找供精,做試管嬰兒?!?
何灼灼一陣惡寒:“有毒吧這兩人,文盲嗎?”
“都說了是高中同學,而且兩人是本科生呢!我這不是怕你也想跟他們似的嘛!”
“妹啊,你真的長得很丑!你要不是我妹,我真的不愿見到你?!?
“何灼灼,你去死吧,咱倆不必再見了!”
說完,寥寥扭頭就走。
看著許寥寥氣呼呼地走了,何灼灼喃喃自語:“季涼風啊,以后你上門提親的聘禮不給我一成,看我讓不讓你娶許寥寥?!?
何灼灼辦事很靠譜,季涼風是知道的。這也是他很放心地入伍的原因之一。
季涼風本來打算服完兩年兵役就退伍的,但是當他聽說寥寥要讀研的時候,他決定和部隊簽約——繼續服兵役。雖然當兵的念頭是寥寥給他的,但是入伍之后,隨著一次次出任務而得到的滿足感和自豪感,讓他愛上了身上的軍裝、腳下的土地、頭頂的藍天,他也想為這個國家做點事情。
他做軍人,雖始于兒女情長,但終于國家大義。
寥寥取得碩士學位畢業的那一年,季涼風也被授予中尉軍銜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