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藍,云朵白。
風兒吹,云兒跑。
田徑場上。
“許老師,這是你女兒嗎?好可愛的妹妹呀!”
“許老師,妹妹叫什么名字?”
“許老師,我能跟妹妹玩嗎?”
“許老師,妹妹能吃糖嗎?”
……
寥寥牽著穗寶一出現(xiàn)在大本營的時候,本班和鄰班的學生紛紛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跟小鳥似的問個不停。連其他老師也都湊上來瞧個不停,王橫溢和蔡華更是牽著穗寶的小手一臉姨母笑。
穗寶因為剛剛在食堂的時候已經(jīng)見了一些人了,現(xiàn)在見到這么多的哥哥姐姐,已經(jīng)不那么害羞了。大家都很喜歡穗寶,都圍著這個可愛的小妹妹直轉(zhuǎn)悠。
袁滿盯著小穗寶的紅臉頰,手癢地戳了上去,哇!粉撲撲的小臉肉嘟嘟的、滑溜溜的,他沒使力,輕輕一碰就放了手。
穗寶被人掐了小臉蛋,先是驚訝地瞪圓了雙眼,接著圓溜溜的眼睛里慢慢升起了霧氣,小嘴一癟,泫然欲泣又義正嚴辭:“不可以摸我!”穗寶還不知道戳和摸的區(qū)別,不過無論是戳和摸,袁滿都不對。
這一聲警告奶乎乎的,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說袁滿欺負小妹妹,一些在換牙的學生直接捂住嘴偷笑。
寥寥摸摸穗寶的頭,安撫她:“袁滿哥哥沒征求你的同意就碰了你是他不對,不過他沒有惡意,他是喜歡你的。”小孩子的表達最是直接,喜歡就摸一摸,不喜歡就揍一揍。
“喜歡也不能隨便亂摸,要我同意!”
“嗯!穗寶說得是對的,得要你同意。”寥寥看著袁滿。
袁滿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尷尬地說:“妹妹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我……喏!給你奶酪棒吃,對不起。”
這是袁滿見過的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妹妹,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跟他家里那個鼻涕橫流、臟兮兮的弟弟袁泉完全不同,他心里很喜歡許老師帶來的這個小妹妹,尤其是小妹妹的圓圓臉,肉乎乎的,軟軟糯糯的,一見就想碰一碰,所以他一時沒忍住就上手了。
穗寶看到奶酪棒上的小豬佩奇,眉開眼笑地接了:“那哥哥下次不可以摸我的臉了!”
“好的!你還要嗎?哥哥書包里還有,我去給你拿!”說著袁滿就向小學部的教學樓跑去,速度快得如同脫韁的野馬,叫都叫不住。
沒幾分鐘,袁滿同學就滿頭大汗地回來了。他撅著屁股,雙手撐在兩腿的膝蓋上,大口大口喘氣。接著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四只奶酪棒,褲袋里還有五六只。
“喏!妹妹,這些都是給你的。”袁滿把身上帶來的所有奶酪棒都遞到了穗寶面前。
穗寶看看干媽:“干媽我可以要嗎?”
“可以,這是哥哥給你道歉用的,但是一天只能吃兩個!”
“嗯!”穗寶也不是貪心的孩子,她只挑了小豬佩奇包裝的,其他的都沒要。
“原來妹妹喜歡小豬佩奇啊!明天我再給你帶!”袁滿把剩下的奶酪棒放回口袋里。
“袁滿不用帶了,已經(jīng)可以了,剩下的你和弟弟留著吃。”寥寥開口道。
袁滿抬起手臂,就著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許老師沒事!我家里還有很多!”
寥寥剛想說什么的時候,小廣播響了: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今天是我們體育節(jié)的第三天,今天比賽的項目有……”
寥寥拿出日程單,翻到第三頁,上午是立定跳遠、四百米接力跑、實心球,下午是拔河比賽、百米賽跑。
他們班除了實心球沒報,其他項目都報名了。
她組織參加立定跳遠和四百米接力跑的學生熱身、拉伸,這兩個項目的比賽前后相差20分鐘開始。立定跳遠她要去做比賽記錄,接力跑和大本營的事情她就交代數(shù)學老師去看顧了。
臨走前,寥寥還交代學生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叮囑寫廣播稿的同學,稿子送出去前一定要檢查錯別字。
本來寥寥想著帶穗寶去的,但是季涼風卻過來說:“把穗寶給我吧,一心不能兩用,等你忙完了你再來接穗寶,我就在主席臺那邊,跟校長一塊兒商量點事兒。”
“也好。”寥寥叮囑穗寶,“張穗青。”
穗寶眨了眨清澈干凈的大眼睛,認真聆聽。凡是爸爸媽媽干媽叫她大名的時候,那接下來說的話一定很重要。
“干媽要去工作了,大概兩三個小時,你記得把水壺里的水都喝光光,奶酪棒你剛剛已經(jīng)吃了一根了,你還能再吃一根,但是只能吃一根知道嗎?”寥寥把水壺和小背包都交給季涼風。
“知道了干媽!”
接著寥寥對季涼風說:“她要是想上廁所的話,你就給我打電話。”
“不用,我讓劉主任幫個忙就行。”劉主任是個從教25年的教導主任,工作嚴謹,為人熱心。
寥寥想了想:“也行,到時候我這邊忙完了就過去接她。”
“走咯!”季涼風一手拿東西,一手抱起穗寶。
穗寶驚呼道:“哇!好高!季叔叔我們還能頂高高嗎?公園那樣……”
季涼風很高,穗寶很喜歡季涼風抱她頂高高。
看著妹妹走了,袁滿把嘴撅得高高的,能當鉤子掛東西,心里直嘀咕:要是我也有個這么可愛的妹妹就好了。
**************
今年的十一月份,莞城還是一派秋日的模樣。
燦爛的太陽雖然不像夏日那么晃眼、灼人,但是在太陽底下曬久了,還是有些熱的,紫外線也不弱。
上午9:30,太陽已經(jīng)開始散發(fā)出猛烈的攻勢,田徑場上的熱度卻一點也不比太陽遜色。
在立定跳遠比賽的地點,寥寥趁著小學部的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的空檔站起身看向主席臺,當看到一個紅色小身影活蹦亂跳的,她就不免暗自慶幸出門前給穗寶涂了兒童防曬霜,不然這一天下來,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估計會被曬黑不少。
寥寥給季涼風發(fā)了個微信:給穗寶墊了汗巾,就在她的小背包里。
不一會兒,季涼風就回了“好”字。
寥寥喝了口水后,把兩只袖子推高到手肘處,然后拿起iPad滑動頁面——把剛剛小學部的比賽成績再次核對,發(fā)現(xiàn)沒問題后,直接把記錄成績的Excel表格發(fā)給了主席臺的李主任——李主任是學校體育部的領頭人,每逢體育節(jié)都是他在把控、掌舵。
李主任是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
十年前,學校專門從省隊的退役運動員中挖來的。李主任是學校里人到中年沒有長出啤酒肚的男教師之一,但是沒啤酒肚的中年男教師里,沒有哪一個比得上李主任。
李主任身上有一股獨屬于運動員的氣質(zhì)和精神勁兒,浸淫在奧林匹克運動中“更快、更高、更強、更團結(jié)”的氛圍里數(shù)十年,他講究效率性、紀律性、協(xié)作性,對待工作更是一絲不茍。
這一絲不茍,讓寥寥心生敬畏,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被體育老師訓話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和美抒總不愛做課間操,有一回偷跑去小賣部買糯米雞被體育老師抓了包、訓了話,自此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那個年代的老師罵起人來是會讓人懷疑人生的。
所以每一次,只要是遞交給李主任的資料,寥寥都是反復檢查,就怕被李主任挑出毛病來,又要被點名訓話。
而在主席臺坐鎮(zhèn)的李主任打開寥寥發(fā)的表格,不住地點頭表示滿意。這許老師別看年紀輕,但是做事卻穩(wěn)重、嚴于律己、有要求。看這表格做的,其他老師真是沒法跟她比——寥寥的成績表按年級、班級、參賽學生、每一跳的成績、最高成績、最終名次等都做了相應的記錄和排名,前三名還特地用不同的顏色標注區(qū)分,一目了然。
其他老師呢,只負責記錄,不負責排名,每次都要他排名,雖然Excel表格排個名很簡單,就簡單設個置,但是像這樣全都做好了的,你可以直接公布成績的還是沒有的。
接下來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立定跳遠。
在此期間,班里的學生跑過來跟寥寥報喜:“許老師,四百米接力跑我們班取得了第三名,第一名是三(1)班,第二名是……”
耳邊是班上學生的報喜聲,場上是啦啦隊的加油聲。
寥寥一心二用,一邊記錄上一跳的成績,一邊跟班里的學生說:“真的?那我們班可真棒!”
“一!二!三——砰!”
“1703號,171cm!”測量距離的劉老師高聲報了個數(shù)。
寥寥趕緊記錄下來,1703,初一(7)班,溫馨,立定跳遠第二跳,成績171cm。
立定跳遠的比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初中女生組、男生組,高中女生組、男生組。等立定跳遠全部學生都比賽完的時候,已經(jīng)11:30了。
寥寥把最后一分成績發(fā)給李主任后,把iPad送還到了主席臺,剛準備簽字,寥寥的耳朵就傳入一聲“干媽”,緊接著她的大腿一沉——穗寶正抱著她的大腿仰著頭喊:“干媽,穗穗餓了!”
“好,我們?nèi)コ燥垼闼裙饬藛幔俊绷攘纫贿吅炞忠贿厗査雽殹?
“喝光了!劉奶奶還給我接了半壺水,說愛喝水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寥寥簽好了字,把筆遞給小梁助理。后者一臉慈愛地對穗寶說:“那穗穗真是個好孩子!”
“小梁叔叔也是好叔叔!”穗寶沖著小梁助理笑得燦爛,然后仰著頭對寥寥說:“干媽,小梁叔叔今天帶我玩了,玩了數(shù)手指,可好玩了!”
寥寥蹲下身子,臉部表情很豐富:“真的呀?數(shù)手指干媽都沒完過呢!等會你教干媽玩好嗎?”寥寥一邊說,一邊伸手摸了摸穗寶的后背——汗巾濕了一半,看來她玩得很高興,頭發(fā)都亂了。
寥寥把濕掉的汗巾抽出來,問:“那你有沒有謝謝梁叔叔啊!”
“謝謝梁叔叔,梁叔叔真是個好叔叔!”穗寶很認真地道謝。
小梁助理滿目柔情:“不用謝,穗穗也是個還孩子!”
寥寥對小梁助理說:“謝謝梁助理,沒耽誤你工作吧?”
“沒有!這小丫頭很精靈,我們大伙兒都很喜歡她!”
“謝謝謝謝,那我們走了啊!”寥寥一手拿著汗巾,一手摸摸穗寶的小腦袋,“跟梁叔叔說再見!”
“梁叔叔,再見!”
“再見,小穗穗!”
……
寥寥牽著穗寶走下臺階,看到季涼風在和蔡校長說些什么,她們不好上前打擾,所以寥寥跟季涼風比劃,示意他:我們先去食堂,記得把穗寶的東西帶上。
季涼風眨了下眼點頭表示知道了。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上午的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下午兩點半,我們再繼續(xù)……”廣播聲適時響起,寥寥牽著一蹦一跳的穗寶往食堂走去。
陽光微曬且耀眼,大手牽著的小手很活潑,總是晃來蕩去,一刻也不安分。
寥寥忙了一上午,這會兒才有空看手機,美抒給她發(fā)了幾條信息。
美麗的樹:寶貝,爸爸媽媽也想你了,跟干媽去學校玩得開心嗎?
美麗的樹:謝謝干媽!干媽辛苦啦!
寥寥扯了扯穗寶的小手說:“媽媽問你在學校玩得開不開心耶?我們給媽媽發(fā)條語音好嗎?問她有沒有吃飯?”
“好呀!”
寥寥蹲下來,按住語音鍵,穗寶說:“媽媽,我在學校玩得很開心,有好多哥哥姐姐,還有叔叔阿姨,還有爺爺奶奶,他們都對穗寶可好了!你有沒有想我呀?”
發(fā)完語音后,兩人繼續(xù)往食堂走去,沒走兩步,美抒就打來了視頻電話。
“喂?”
“媽媽!”
寥寥看了眼,美抒在醫(yī)院。
“叔叔怎么樣?”寥寥先說。
“昨晚做完手術后,送進ICU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去……”
寥寥跟著鼻子一酸,但是還是安慰美抒:“叔叔肯定能平安度過的!你自己先別慌知道嗎?”
“嗯……我知道。”
寥寥知道現(xiàn)在再問只會加劇美抒心里的負擔,所以她岔開了話題:“上午穗寶玩得可高興了!汗巾都濕了一條!來,穗寶,到你跟媽媽說話了。”說著,寥寥就把手機給穗寶,一把抱起穗寶就往食堂走去。
“媽媽,媽媽你吃午飯了嗎?我現(xiàn)在跟干媽去食堂吃飯,早上我吃了馬拉糕,可好吃了!有個哥哥摸我臉了,他還給我好多奶酪棒,干媽說我只能吃兩根……”
穗寶兩手拿著手機,但是她不知道要對著臉對方才能看到她,她拿著的手機朝上,手機那頭的美抒只能看到四方的藍天、無暇的云朵、移動的樹枝,但是耳邊卻能聽到這世上最清脆悅耳的童聲。
小孩子的心可真小,藏不了多少事,他們小小的心里只能記住當下發(fā)生的事,其他的轉(zhuǎn)頭就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