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歷撕去了舊的,顯露出嶄新的月份。
11月,第二實驗學校的小學部以期中考試為開端。
兩天的考試過后,是季涼風承諾的特色課。
為了這堂課,季涼風很是用心,還特地讓京城和東城的兄弟們多留一天。連續三個晚上,他都帶著六七十個兄弟排演。
那一天,陽光明媚,天朗氣清。
早讀課和第一、二節課都是語文,相當于三節連堂課。
早讀的時候,寥寥特地給學生放了一部合成的紀錄片,汶川地震救援、抗洪搶險、邊境駐守……同學們看得熱血沸騰、好奇頻生。
寥寥帶領他們來到田徑場,可是場上只有演習的道具,卻不見人影。
他們各個伸長了脖子張望,一個勁兒地問:“許老師,你說帶我們來看真實的軍人,軍人在哪兒呢?”
“馬上就可以看見了,我們要有耐心,好東西都是值得等待的,你們先到臺階上坐好。”季涼風已經事先跟寥寥通過氣——為了觀看演習方便,也為了學生安全,寥寥將學生帶到田徑場后將他們安排到觀眾席上去做好。
上課鈴聲落下,一陣整齊、鏗鏘的踏步聲從主席臺后傳來。不一會兒,身著軍裝、列隊整齊的安懷職員入場了,帶隊的就是季涼風。
“哇!”
“哇!”
“哇!”
同學們看著軍人叔叔身上的綠色軍裝和軍帽,不由得齊聲驚呼。也是,這樣正規又充滿正氣的軍人平日里大家是不怎么能見到的,最多也就是國慶閱兵的時候能在電視上見見。但是屏幕上和現實中的觀感怎可相提并論!
“是季叔叔!許老師,帶隊的人是季叔叔!”周鑫鑫搖著寥寥的手喊道。
寥寥豎起食指放在唇前:“噓——鑫鑫,我們要安靜地看哦!”
季涼風將隊伍帶到田徑場的正中間,按照“隊列——軍事技能——體能”三部分進行演練。
季涼風站在蘋果箱臨時頂替的“指揮臺上”發號施令,這六十人的列隊演練堪稱一絕,無論是停止間轉法、蹲下起立,抑或是立正稍息,每一個動作都是那么地整齊劃一、鏗鏘有力、自帶風骨!
是的,寥寥覺得,中國的軍人是有風骨的,那風骨是對國家的絕對忠誠,是對號令的絕對服從,一個軍人只有真正相信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教官,才能不假思索地聽命行事,所以才有了大家看到絕對整齊。
“哇!”
“哇!”
“哇!”
“哇!”
寥寥看著田徑場中央的隊伍,也跟學生一起,不自覺地變成了迷弟迷妹,加入了“哇”的隊伍。
太陽熱情地揮灑陽光,風兒肆無忌憚地吹過場上的每一張可愛臉龐,場上的臉龐棱角分明,目光堅毅;場下的臉龐稚嫩青澀,目光清澈卻又充滿欽慕。
“季涼風很帥吧!”宋問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寥寥旁邊的位置上。
“嗯,是很帥!每一個軍人都很帥!”寥寥眼睛不錯地瞧著場上的一舉一動。
看著沒空跟他搭話的許老師,宋問天也不惱:“這只是小菜一碟,等會有更精彩的。”
“哦哦。”寥寥還是盯著場上的人瞧。
許老師就不能看著我說話嗎?
隨著一聲“禮畢”響起,列隊演練到此結束。
隊伍如劃過天際的流星一般退出田徑場。
**************
隊伍一離場,觀眾席上的學生就炸開了鍋:
“太帥了!許老師,他們是怎么做到這么厲害的?”
“許老師,就沒了嗎?”
“許老師,軍人叔叔是不是就是我們保安叔叔呀?”
……
“還有兩部分的演練,你們安靜些等待,另外你們有什么問題可以第二節課的時候當面問軍人叔叔。”反正下節課是季涼風親自上的,寥寥不點都不擔心季涼風回答不了孩子們的“十萬個為什么”。
就在孩子們圍著寥寥問問題的時候,十來個沒參與演練的安保人員訓練有素地抬桌、設靶、布置障礙物等。
五分鐘后,勢如千軍的踏步聲再度響起,同學們不約而同地往右邊的入口看去,各個翹首以盼。
六十個參與演練的軍人換上了安懷集團的黑色工作服。
這個時候,宋問天當起了解說員:“剛剛列隊演練的時候,他們穿著的軍裝是當年退役的時候部隊發放的紀念版軍裝。但是現在要進行軍事技能和體能的演練了,軍裝難免會有些束縛手腳。雖說是我們集團的工作服,但是我們都是按照部隊訓練的服裝去定制的。”
寥寥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學校的安保人員的服裝跟其他地方的保安的服裝不太一樣,但是又說不出來具體哪里不一樣。
宋問天繼續解說:“剛剛的六十人,現在被分成兩個隊伍,一個負責軍事技能的演練,一個負責體能的演練。”
先演練的是軍事技能。
槍械的拆卸和射擊、拳術、近身格斗、投擲、過障礙物、衛生救護……當然,槍械演練使用的是CS的仿真槍——季涼風向青青世界的李經理借的。
后演練的是體能。
百米短跑、折返跑、引體向上、單桿和雙杠、俯臥撐、負重跑等。
列隊演練如果是讓學生們震驚不已的話,那后面的技能和體能演練則是讓學生們大開眼界了。
宋問天看著每個學生眼中的崇拜,不禁心里高興,但是他還是說實話:“其實這些真的不算什么,每個剛入伍的軍人都要學的,這些都是最基本的。”
宋問天壓低聲音告訴寥寥:“這些皮毛對你家季涼風來說小菜一碟,季涼風其實很厲害,無論是軍事演習還是外出出任務,他都是佼佼者,都能掙回來名次,可是他身上的傷疤也是最多的。”
“你不知道吧?季涼風退役的時候是被授予中尉軍銜退役的,是我們七個當中軍銜最高的。他不是軍校畢業的,按理說他的軍銜不能升得那么快,但是頂不住他的聰明和功勞啊,所以他在我們那一屆算是個人物,如果他繼續留在部隊的話,這會兒不是少校的話,最少也是個上尉了。”
寥寥疑惑:“那他怎么不繼續留在部隊?”
“你說呢?”宋問天看著場上指揮調度的季涼風,“還不是為了我們啊!”宋問天說到“我們”倆字的時候,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寥寥。
可惜寥寥沒領悟到他的意思,她就以為“我們”是安懷集團的戰友們。
**************
體能演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第一節課下課了。
觀眾席上漸漸多了人,蔡校長、校長助理、還有因為下課到田徑場上透氣的初中部、高中部的學生。
遠遠的,寥寥好像在學生群中看到了肖老師的身影,但是隔得太遠,不太確定是不是她。加上兩人也只是普通同事關系,如果不是特意尋找,一學期也見不了幾次面。
寥寥知道肖老師喜歡季涼風,估計學校里還有些單身女老師也喜歡季涼風,只不過都沒有肖老師勇敢。
張山前兩天聚會的時候,還來提醒她,說他還見過肖老師給季涼風送東西。張山的意思是,男人要管嚴一點,不然容易犯錯誤,雖然他知道他們季老大沒問題,但是就怕纏郎的烈女太烈,趕也趕不走。
寥寥只是當笑話一樣不在意。她覺得,是我的跑不掉,愛人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管太多容易發生矛盾,而她很怕矛盾。
場上演練的隊伍并沒有因為下課而受到打擾,他們該引體向上引體向上、該折返跑折返跑、該俯臥撐俯臥撐。
場外的聲音不足以讓他們分心,他們只聽到場內季涼風的指揮、調度。他們只聽季涼風的。
15分鐘后,所有演練結束。
三(5)班的學生一窩蜂地涌進田徑場,眼里冒出的興奮光芒就像見到了肉骨頭的狗狗。
寥寥走到季涼風身邊,給他遞上水和手帕:“辛苦了,季中尉。”
季涼風摘下帽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仰頭喝水,聽到“季中尉”三個字的時候不免被嗆了:“咳咳咳……誰跟你說的?張山?”
“不是,是宋問天。”寥寥笑瞇瞇地看著季涼風,眼里都是欽慕與心疼。
季涼風邊喝水,邊睨著寥寥。
“以后你有我了,要好好愛惜自己,好不好?”
寥寥知道,軍中的士官制度很是嚴格,軍銜的升級也不容易升,如同滾石上山。季涼風非軍校畢業的人能升到中尉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受過不少傷。這個世界上,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世人都仰慕天才、欽羨強者,可是有誰想過天才和強者要經受的磨礪,沒有九九八十一難,少說也有八八六十四難。
寥寥知道,安懷集團和部隊有深度合作,她不愿季涼風再事事出頭,掙什么榮譽和軍功,只希望他能健康、平安。
季涼風走下蘋果箱,低頭看著寥寥,一字一句地說:“好,我一定愛惜自身。”
“還有35分鐘下課,你是想帶他們回教室,還是在這體驗一下?”季涼風看著遠處和屬下玩鬧在一起的學生們,問道。
“就在這兒吧,同學們現在當你們猶如天神,教幾招給他們?我看那個拳術不錯。”寥寥建議道。
“可以!”說完,季涼風吹起哨聲,組織學生列隊。演練的安保們則爬上觀眾席休息——等會他們還得收拾場地。
季涼風親自上陣,給大家舞了幾招軍體拳,拳打、腳踢、摔打、奪刀、奪槍,一招一式,不同于剛剛演練時候所見的風骨,季涼風的拳術,風骨中自帶一股風流,一曲肘、一抬膝、一出拳、一伸腿,每招每式,都彰顯出軍人的堅韌與頑強。
寥寥不知道,她看著這樣的季涼風的時候,眼里的星光灼灼不滅,甚至有些光芒過于調皮,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從她的眼睛里跑了出來。
季涼風教了大家幾個簡單的動作,每個學生都學得格外認真,尤其是班上調皮的那幾個孩子,最是認真。
季涼風教了兩三遍之后,就吹起哨子集合解散。可是今天的學生親眼目睹了電視上才能接觸到東西,他們怎么可能乖乖解散。一個個圍著季涼風問:
“軍人叔叔,我長大了也想當兵!”
“軍人叔叔,你可以再教我幾招嗎?”
“軍人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軍人叔叔,我們學校的保安叔叔都是軍人嗎?”
“軍人叔叔……”
……
季涼風估計是第一次被這么多孩子圍堵,寥寥看到他臉上有些慌亂。但是她不打算上前去解圍。
季涼風迅速冷靜下來,問:“一個一個來,首先,我叫季涼風。接著,我們第二實驗學校的保安叔叔都是退役軍人。還有,你,你剛剛說你長大了也想當兵?”
“對!”回答的人是張冰彬,班上有名的調皮份子,同時也很容易被激怒。
“那你估計當不成了!”
“啊!為什么?為什么我不可以?!”
生氣了。寥寥抿緊了唇。
“因為當軍人很苦!”季涼風看著張冰彬。
“我能吃苦!”
“你吃不了軍人的苦。”
“為什么?!我不服!憑什么說我不可以!”
寥寥想上前,但是季涼風用眼神示意她不用。
“因為這世界上有很多苦需要我們去吃,而學習是這么多苦中最簡單的苦,你連課都不好好聽,學都不好好上,這么簡單的苦你都吃不了,何況是軍人的苦?”
寥寥笑了笑,心里大悟:怪不得昨天晚上拉著我了解班上的學生情況,原來是做此用處啊!真精!
季涼風繼續開口:“還有!你是想當一個被指揮的兵?還是想當發號施令的將軍?”
“當然是將軍!”
“那你估計也當不了了,因為我聽說你很愛生氣,你看你現在就生氣了。這么容易生氣的將軍會打敗仗的。”
張冰彬張了張嘴,想反駁,但是又找不出話來,急得他小臉通紅。
寥寥走上前來摸摸張冰彬的小腦袋:“張冰彬,你別著急,我們還小,有不良情緒是正常的,慢慢長大的時候我們就會慢慢控制、化解不良情緒了,如果你真的相當一名軍人,那你就好好想想季叔叔的話,我們不用現在就回答,你總會回答出來的,好嗎?”
張冰彬落寞地點了點頭。
除去上次的視頻,這還是季涼風第一次見彎著腰、溫柔教導學生的寥寥,面對學生的時候,她總是格外耐心、格外溫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光芒。
季涼風看著他周圍的學生,開口道:“同學們,不是我打擊你們,你們想想,你們學一個生字的時候,從認識、會寫到理解意思,你們要花多久時間?還有剛剛你們看到的演練、我打的軍體拳,你們知道我們花了多少時間去學習么?我在部隊待了九年,日復一日都在訓練,才能如此熟練。我們學習,無論是學知識還是學本領,都要用心。”
“我曾經去過災區支援,你們是我見過的學習條件最好的學生,你們生長在一線大城市里,父母給你們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學校給你們提供最好的學習條件,就連老師都是最好的,可是你們在學校呢?抱怨這抱怨那。我就看見老師在上面講課,有個別學生在下面搞小動作的,甚至還有人裝病逃課逃作業......”
“你們已經三年級了,算是個小大人了,但是你們有想過自己以后要當一個什么樣的人嗎?你們現在崇敬我們,想當兵,這是你認真思考后的決定嗎?如果是,我還是那句話,當兵很苦的,如果你連學習的苦你都吃不了的話,當兵的苦你就更吃不了了。”
“無論你以后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想從事什么工作,都請記住,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要輕易抱怨、隨便放棄......”
寥寥知道,季涼風用心了。
寥寥看了看表,說:“時間快下課了,我們現在回班上,但是我們是不是要謝謝今天地軍人叔叔們呀?”
“還有指揮官季叔叔”周鑫鑫補充道。
學生們對著觀眾席喊道:“謝——謝——軍——人——叔——叔!”
接著對季涼風喊道:“謝謝指揮官叔叔!”
寥寥莞爾一笑:“謝謝季老師!”
季涼風看著寥寥臉上的笑意和真誠的道謝,不覺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喜歡她笑的樣子。
寥寥見了,微微一愣,不禁心旌搖曳。她發現自己和喜歡看季涼風的笑,那笑容,比他身后的太陽還要耀眼。
季涼風就那么靜靜地站著、笑著,身姿挺拔,氣質卓絕。
寥寥突然想到一句話,她覺得很適合此時此刻她眼中的季涼風——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原本轉身想走的寥寥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抱住季涼風,啊!她抱住了自己的朗月,不,季涼風不是月亮,是太陽,是她的太陽。她抱住了自己的太陽。
“我全身都是汗。”季涼風任由寥寥抱著。
寥寥抬頭仰視季涼風,笑意劇增:“我不嫌棄。”
一陣清風徐來,頭頂上的云朵緩緩挪動步子,田徑場外的樹木“嘩啦”唱著歌謠。寥寥此刻只能聽見季涼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至于觀眾席上的口哨聲,還沒來得及走的學生的嬉鬧聲,寥寥通通都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