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如果知道季涼風的今次出差會讓她如此害怕,她一定拼命忍住睡意不讓他去。
就算是讓他去,她怎么樣也要跟著去,哪怕是險境之地也要跟著。
寥寥初中的時候讀過“梁祝”的故事,幾年前也去聽過“梁祝”的話劇和音樂會。但是這么多年了,她還是不能理解祝英臺在梁山伯死后的“生死相隨”。
她接受的教育,以及從小受到的原生家庭的影響,都在告訴她:女性要獨立,人格要獨立、經濟要獨立。
怎么能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呢?
但是當她聽到季涼風出差的原因的時候,她慌了、怕了。腦海里不斷浮現著最壞的畫面,想得久了、想得深了、想得多了、想得壞了,她心里就得出了一個最差結果,如果季涼風沒了,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那時候,她總算知道了,原來生死相隨是這樣的。
但是寥寥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女性,哪怕再愛一個人,她也做不到“生死相隨”。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如果季涼風沒了,她活在世上確實是會沒有意思,但是她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一個季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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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日,是季涼風和寥寥交往的周年紀念日,但是零點剛過,季涼風的手機就響了。
睡著的季涼風條件反射地猛地睜開雙眼,眼風都是凌厲。
眼神聚焦到懷里的睡顏后,凌厲的雙眼瞬間散去,化成了溫柔。但是耳邊的手機鈴聲卻讓他神思緊繃。
這鈴聲,是季涼風專門給他的校官李大校設置的。
李大校有事找他,還是急事。
季涼風退役前,跟李大校密談過一次。末了兩人約定,如果需要他,他隨時可以出發。
作為一名軍人,雖然退役了,但是國家有召,必回。
寥寥半夢半醒,嚶嚀著:“誰呀?”
“沒事,你繼續睡。”季涼風啄了啄寥寥的額頭,然后從寥寥的脖頸處抽回自己的手,翻身起床,接聽電話:“稍等。”季涼風壓低聲音,怕吵著寥寥。
季涼風輕手輕腳地關上臥室的門,去客廳接電話:“您請說。”
客廳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干燥的風從打開的玻璃窗口灌進來,吹得季涼風打了個寒顫。
季涼風吹過的秋風數不勝數,北方的、邊境的、沿海的、內陸的,最具肅殺之勢的秋風當數邊境的,尤其是由他國吹向本國的,尤其的冷,那種冷,是從骨頭里滋生的。
但是今晚上的秋風,竟讓他再次感受到了沁骨的涼意。
秋天的深夜很安靜,靜得能聽見掛在外墻上的空調主機的轉動聲。
電話那頭的人確實是李大校,季涼風在部隊里的校官。
李大校渾厚的嗓音從手機聽筒里傳來,越聽,季涼風的眉蹙得越緊。
季涼風安安靜靜地聽著,大腦卻在飛速運轉,等下該怎么跟寥寥說。
“......到了那邊之后,好好配合當地武警......這次特召你去,也是因為7年前你去過云市......聽說你已經訂婚了,好好安撫家屬......30分鐘后,軍方會派人接你去平潭機場......”
季涼風掛了電話,耳邊還回響著李大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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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幾秒時間后,季涼風輕手輕腳地回了臥室。
季涼風打開床頭燈,橘黃色的燈光下,寥寥恬靜安睡的面容進入季涼風的雙眸里,他伸出手指,細細地撫摸著寥寥的每一處五官、每一寸肌膚。
他的愛人怎么這么好看,讓他無論如何看都看不夠。
季涼風粗糙的手指滑過寥寥的耳畔,寥寥悠悠轉醒:“怎么不睡覺?”
“吵醒你了?”季涼風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經年累月的磨練,食指指腹上長了繭子,但是寥寥時不時地就會勻一些擠多了的護手霜給他擦手。指腹上的繭子雖然消退了一些,但還是有,只是不像之前那么硌人了。
寥寥微微掉了個頭,橫躺著,把后腦勺搭在季涼風的左腿上:“有點兒......”
空調設置了左右掃風,掃風的規律很整齊,左掃5秒,右掃5秒。
季涼風就那樣靠坐在床頭,一下一下地捋著寥寥的頭發。
季涼風在斟酌著怎么開口。
還有25分鐘。
還有20分鐘。
寥寥迷糊著睡了一會兒,但是睡得不安穩,季涼風的腿很硬,枕著不舒服,寥寥嚶嚀著伸手去抓一旁的枕頭。
季涼風先一步把枕頭替換掉自己的腿。
季涼風忍著腿上輕微的麻意,蹲在床畔,與寥寥耳鬢廝磨:“乖乖,我要出差一段時間。”
“那去啊!”寥寥睡意朦朧,以為季涼風口中的出差就是跟之前一樣,去談合作。
季涼風啄了啄寥寥的鬢角,緩緩開腔:“可能要一段時間。”
“嗯,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說著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寥寥是個自覺、自律的人,而且事事喜歡提前做規劃,她鮮少有后悔的事。但是這一次她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睡了過去,沒有好好地送季涼風出門,沒有跟他撒嬌撒潑阻止他不要去。
還有13分鐘。
季涼風想,寥寥不知道這次出差的特殊性,這樣也好,省得她擔心。
他關掉床頭燈,起身走到衣帽間,快速地換好衣服,并收了幾件衣服塞進包里。
接著季涼風小心翼翼地走出臥室,在客衛快速地洗漱后,在餐桌上放下一張紙條就走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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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色見濃,季涼風穿著一身退役時的軍隊常服,穿過水綠天苑保安亭的時候,值班的老李頭還多瞄了幾眼。看清是許老師的家屬后,還打了招呼:“小季這么晚了還出去?”老李頭看著季涼風手上提的包。
“對,我出趟遠門。”走出保安亭幾步遠的時候,季涼風折回來,看著老李頭手上夾著的半根煙,“李叔您少抽點煙。”說完就走了。
老李頭看著夜色下的那道挺拔的綠色身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巍峨的高山、蒼翠的松柏,令人覺得可靠、心安。
老李頭再定睛看去時,直接怔住了!
小季上的是一輛綠色的軍車!
綠色的車身,白底紅黑的車牌號。
雖然他上年紀了,但是視力還極好,所以他不會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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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后,軍車停在惠城平潭機場。
平潭機場是軍民合用的機場,不大,只有2個航站樓,6個登機口。
機場入口處,司機小張將一套肩章上別著一杠二星的軍服遞給季涼風,然后敬了個禮:“季中尉,祝演習順利!”
這次特召的行動表面上是軍事演習,但是細究下來就能發現里面的特殊性,因為參與的人都是熟知云市邊境地形的人,在役的、退役的,挑選出來的人都是部隊在榜的精英。他們以軍事演習的名義,紛紛趕往云市。
季涼風細細撫摸著肩章上的五角星,鋁合金材質的五角星鍍了層金,在朦朧的航站樓的燈光下閃著金光。
季涼風敬禮:“辛苦!”
季涼風把軍裝放進背包,然后大步走向1號登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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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涼風這一去,就去了80多天。
秋天結束了,季涼風還沒有回來。
冬天開始了,季涼風還是沒有回來。
期中考試過去了,秋游過去了,家訪結束了,期末考試結束了......等寥寥送完最后一個來拿期末手冊的學生,等她故意拖到整棟教學樓都漆黑,季涼風還是沒有回來。
今年期末考試提前了,12月22、23日就開始了,30日就結束了所有的在校工作。
當晚的年會上,她被校領導表揚了,還收到了一筆獎金。
在座的老師都吵著讓寥寥請客,寥寥舉著酒杯開口邀約:“行!那就明天中午?我們去吃自助餐?”
隔壁桌的老師跟著起哄:“是不是聽著有份啊?”
寥寥的“可以”二字還沒說出口,就被蔡華一把捂住了嘴:“這都快過年了,你們想吃窮我師姐的想法還是等明年吧!”寥寥扯開蔡華的手,蔡華趁機打著哈哈,“來!謝謝今年的自己又完成了教學任務!感恩今年的自己還‘活’著!”
“感恩!”
“感恩!”
“感恩!”
......
桌上都是碰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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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會散去,寥寥被張山接走了。
蔡華看著遠去的梅德賽斯-邁巴赫,唉聲嘆氣。
“姐夫出差還沒回來嗎?”冬夜的風挺冷的,王橫溢把自己的大衣套在蔡華身上。
“要是回來了,師姐還至于這樣嗎?看著與往日沒有不同,照常上課,照常下課,但是她眼里的光都快沒了,而且她還不要命地參加活動。”
“是啊!許老師這一學年可真是拼命,凡是能參與的活動都參與了。”王橫溢牽著蔡華往路邊走,“就像上次那個青少年作文大賽,她愣是抽出兩個周末的時間來輔導學生,相當于連著三周沒有休息......”
“王橫溢。”蔡華站定,仰著頭認真地看著王橫溢的眼,“你愛我嗎?”
“怎么突然說個?”王橫溢有點不好意思。
“你就說愛不愛吧!”蔡華板著臉,嚴肅地問。
王橫溢一看蔡華嚴肅起來的眼,立刻像是看到了蔡校長,認真回答:“愛!”
聽了這話,蔡華才彎著一雙眼睛問:“那我們領證吧!”
王橫溢驚愕:“啊?什么?”
“難道你不想跟我結婚?”蔡華皺著一雙眉眼。
“當然想!做夢都想,但是......但是結婚的錢我還沒有存夠呢......”
“那些我都不在乎。這兩個月,我看著師姐強顏歡笑、強打精神,我心里難受極了......雖然師姐跟我們說季老板是去演習了,但是哪國的演習要80多天啊?”
“你是說......”王橫溢不相信。
“不好說......”蔡華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但是在某些方面還是挺敏銳的,“所以,我們結婚吧!”
王橫溢看著蔡華臉上的認真:“好。”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今日不知明日事,身邊有什么就珍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