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兩個月前。

大熱言情IP《怦然心動》未拍先熱，原著粉絲眾多，又是名導演，在網上引起一系列話題，光選女主角的熱搜就上了好幾回，粉絲們為了誰做主演爭破了頭。

作為公司熱捧的“愛豆”，沈茜本來可以由公司引薦，直接作為女主角候選人之一。

可她顯然高估了自己，放棄公司的資源不用，屁顛屁顛跑過來參加遴選。

誰能想到，作為一名在網絡上關注度超高的資深“愛豆”，又是戲劇學院畢業的高才生居然在遴選會上慘遭滑鐵盧呢。

第一輪試鏡，沈茜就被篩下來了。

她不死心，在后臺把臺詞過了一遍又一遍，再一次跑到海選片場，這一次，還是被刷了。

沈茜十七歲出道，在選秀場上一舉成名，一路順風順水，人氣高漲。

之后，她又在事業最高峰時，選擇回到戲劇學院讀書，畢業后選的角色都頗有代表性，也獲得過不少稱贊，在演藝事業上進步飛快。

可是，這樣的她，居然被這部戲的選角導演拒得體無完膚。

沈茜努力又認真，演完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靜。她看向坐在正中的導演，眼里有著迷惑和不解。

導演看著那纖塵不染的眸子，于心不忍道：“沈茜是吧，我見過你拍的電影，演得挺好的。”

沈茜眨巴著眼睛：“那這次為什么不行呢？”

“簡單來說，你之前演的角色，都有匠氣的痕跡存在，在別的劇本里不覺得突兀。”導演接著說，“可是我們《怦然心動》這個本子，要的不是戲劇學院里頭教的那些，女主角和男主角之間的感情是青澀的、干凈的，像初晨的第一縷光……演得太過用力，過了頭，都不行。”

沈茜點頭，專心致志地問：“那我應該朝哪個方向努力，更好一點？”

她是很想在演藝事業上有所建樹的。

導演咳了咳，眉眼舒展開：“要不，去談個戀愛吧。”

圈子里面沒有秘密，這句話的意味很濃，一個是說她表演的火候不行，另一個是直指她是個單身狗了。

這下子，沈茜幾乎是從試鏡會上落荒而逃。

太丟人了。

休息室里，沈茜任由化妝師拿著工具給自己卸妝。

她剛剛哭過，眼睛紅了一圈，像只受驚的兔子。透過光潔的鏡面，能看到她臉上吹彈可破的皮膚。

外頭時不時有嬉笑聲傳過來，今天過來試鏡的女明星很多，還有拍攝其他綜藝節目的人。

妝卸到一半，有人在外頭敲門，又探出半個頭來。童琳嗲嗲地拉長了音：“小茜茜——”

沈茜臉都沒移過一丁半點，瞟了一眼：“我就知道是你，進來吧。”

童琳和她同一年參加選秀節目，之后被挖到一個電視臺主持綜藝節目，跟著笑笑鬧鬧，眼下也是主持界里頗有名氣的新生代了。兩人在節目里交情深厚，無話不談。

沈茜端坐著卸妝，童琳走進來懷抱雙手，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才嘆：“你這臉，我真的服氣。我要是個男的，早就追你了。”

童琳這張嘴，還真就適合主持了。

化妝師手抖了抖，又說：“我要卸睫毛了，注意眼睛別動。”

沈茜順勢給童琳翻了個白眼。

童琳咦了一聲：“你剛才是不是哭過了？”

沈茜淡淡地點頭：“嗯。”

“就為了試鏡被刷那事？我剛在外面都聽到了。”童琳揉揉眼，“不至于吧，你手頭的本子那么多，挑都挑不完，何必和這劇死扛。”

“你知道的，我喜歡這個制作班底，可是一直拿不下來。”沈茜無比沮喪地說，“作為一名轉型演員，我想要制作上乘的、可以一輩子吹噓的那種代表作……”

沈茜看臉上卸得差不多了，對化妝師擺了擺手：“行了，今天就這樣吧，謝謝。”

見化妝師拎著工具箱出去，童琳這才說：“你啊，就是事業心太重，怪不得粉絲們都替你急。”

“急什么？”沈茜一個回眸，眼里有著嬌嗔和怨懟。

童琳搖搖頭：“急你出道這么多年，到現在還是形單影只，你看看，你不談戀愛，都白瞎了你這張臉。”

“你也沒看看我的行程表，安排得密密麻麻……”沈茜吐了吐舌頭。

“就算沒空，那也得吃飯睡覺談戀愛吧。你看隔壁組的張莎莎，人家可是工作、戀愛、結婚兩不誤，一點不耽誤事，現在娃都多大了。”

沈茜悠悠然拿起吸管，嘬了一口冰糖雪梨汁。

“你這口吻，像我媽。”

童琳揉了揉額頭，誠懇道：“茜茜，要不，談個戀愛吧？”

一天以內，接連兩個人對她說這種話，沈茜迷茫了：“今天是怎么了？”

“我說認真的，我們這兒有個以女性視角為主的全新企劃，暫定名是《一起戀愛吧》，主打真情實感的女明星談戀愛的真人秀，引導人們正確的婚戀觀。”

童琳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一拍大腿：“導演老讓我推薦人選，我怎么就沒想到你呢，你就特別合適！”

本來接工作是公司的事，但是以她們兩個的交情，私底下互相推薦也很正常。

“和誰談戀愛？”

對于這點，童琳有絕對的自信：“全球各地的適齡男青年，都是我們節目組從各地搜羅的青年才俊。”

沈茜問：“真人秀？有本子的那種？”

“沒本子。”

沈茜托腮：“沒本子怎么談戀愛？”

“真、情、實、感！你就當是去體驗生活，豐富人生嘛。”童琳又說，“行吧，就這么敲定了，我讓導演和你們公司接洽，你就等好消息吧！”

2

沈茜只當童琳是一時心血來潮，沒想到一周后，經紀人芳姐真的捧著《一起戀愛吧》的合同上門來了。

沈茜頗有些訝異：“不是吧，節目和我的檔期不沖突嗎？”

“每周錄制一期，地點可以自由協商，我感覺也能空出來，不算什么事。”芳姐接著說，“而且現在真人綜藝秀很火，拍得好了很吸粉，還有國民度，對你接下來拍戲也有好處。”

沈茜把頭發撥到一邊，她還是挺寵粉的，想了想說：“粉絲們會不會有意見？”

芳姐坐在那兒擺著手指頭說：“茜茜，你十七歲出道，到現在滿十二年，今年都二十九啦。那些看著你一路成長的粉絲，巴不得你能幸福呢。而且現在情侶檔、夫妻檔可不要太多。”

“能提前知道男嘉賓的情況嗎？”

“這個節目組說了，事先都要保密。”

沈茜慘叫一聲：“那就是抽盲盒了？萬一遇到一個不喜歡的怎么辦？”

“你可以仔細看看《合同》條款，里頭都寫著呢，每個男嘉賓和女嘉賓約會三期后，可以自主選擇是否要繼續戀愛。你如果不喜歡的話，直接拒絕就行了，會自動順延下一位的。”

條款也不算苛刻，甚至還很人性化。

沈茜答應后，沒多久就開始正式錄制。

錄制前，沈茜收到了第一位男嘉賓的邀請函。

“親愛的女嘉賓，請于明天早上九點帶齊身份證件，到江行區人民法院第三審判庭旁聽席一排26座見面。”

沈茜念完這段話后，攝影機對準了她：“對男嘉賓的邀請有沒有什么想法？”

沈茜闔上邀請函，羞赧一笑：“第一次約會選在法院旁聽席，就還蠻特別的吧……不過這樣可以進行拍攝嗎？”

工作人員解釋道：“現在開庭都有云直播，我們會截取云直播的片段。不過到時你和男嘉賓身上就沒法戴收音器了。你們說悄悄話什么的，我們是聽不見的哦！”

這次錄像，女嘉賓的家長會全程觀看。沈茜眨眼睛：“那我還挺期待的，有點像在家長眼皮底下干壞事的感覺。”

“最后問一句，對男嘉賓有什么要求嗎？”

“因為我出道早，后來又回去念書，我希望男嘉賓最好是能比我更成熟穩重的類型。”

約會的第一天，沈茜起了個大早。

護膚、化妝、卷頭發，作為女明星的自覺她還是有的。因為約會地點在法院，沈茜特意選了一套黑色小洋裝，外面搭深色西裝外套，怕顯得太死板，又在細節處用亮色絲巾做了點綴。

節目組攝像大哥一路跟拍，又陸續問了沈茜一些心情和感想。到了法院門口，沈茜獨自下車，身上的收音器材也全摘下來放到車里。

沈茜排隊，跟著隊伍魚貫進入法院審判庭旁聽席。

今天是工作日，旁聽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和案件有關聯的親屬朋友，也沒人發現沈茜的“愛豆”身份。

她很快找到了第三審判庭，在座位上坐下。

到了九點，審判人員們進入法庭，法官敲了法槌，宣布庭審開始。沈茜身邊還是空的，男嘉賓沒有來。

難不成男嘉賓遲到了？第一次約會就遲到……沈茜的觀感下降了一丟丟，但她還是按捺著不好的情緒聽了下去。

沈茜平常看電影、看展覽比較多，旁聽開庭倒是頭一回，而且庭審剛開始沒多久，沈茜就真真實實地意識到，這和演話劇不同，這些人不是在演戲，而是真實發生著的，別人的人生。

沈茜平常工作就是個認真寶寶，今天也是有備而來。她從包里掏出筆記本和筆，認認真真地做筆記。

本想好好學習一番，沒想到上來第一個案子，就是棘手的離婚案。

原被告雙方都是不起眼的普通人，兩人大學畢業后結婚，男方家有幾套拆遷房，在法庭上腰桿子挺得直，從氣勢上比立馬高下立判。

一開始，雙方圍繞著感情的破裂互相指責。

女方怨懟道：“你經常夜不歸宿，晚上也不回家。”

男方撇撇嘴，一臉不以為意：“你也不想想我為什么不回家，你經常看我手機，又喜歡查崗，要不是沒有家庭溫暖我怎么會不想回家？”

女方傷心質問：“你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么會害怕我查崗？你就是外面有人了。”

男方“哎喲”一聲：“那你可得有證據啊，不然你就是在……誹謗！”

女方指責男方出軌，男方抵死不認。兩人一人一句，你來我往，沈茜聽得腦殼疼。

法庭事實調查以男女方互相揭對方短處結束，到了舉證質證階段，才是雙方律師對戰的開端。

女方剛開始的表現不給力，請的律師倒是雷厲風行的范兒，一開始就拋出了許多證明男方出軌的證據。從男方的通話記錄、聊天記錄著手，證明男方和一名女性聊得熟絡。

再到女方律師拿出了私家偵探拍攝到兩人舉止親昵的照片后，男方漸漸坐不住了，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很明顯就是心虛。

女方律師最后使出撒手锏：“還有最后一項證據要呈給法庭，是被告近一年的開房記錄和購物消費記錄，證明被告確實出軌了。”

開房記錄拿出來，密密麻麻。律師一字一句地念，男方擺擺手，不以為然：“行了行了，我是出軌了，那又怎樣？”

滿座嘩然，旁聽席上的人紛紛指責男方：

“真是個渣男，剛開始還不承認呢。”

“真是打臉啪啪的！”

這樣下來，女方律師明顯占據了主動權。他拿出一份事先簽署的協議說：“這是原被告的《婚前協議書》，約定一方若婚后出軌，就在離婚時凈身出戶。因此我方請求法院判決對方離婚凈身出戶，把所有財產留給女方。”

庭下有人暗自拍手稱快：“就該這樣，真是大快人心！”

法官轉而問：“江潮律師，你有什么意見？”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被告席上坐著的江律師身上。沈茜也跟著看過去，拿著筆的手微微一滯。

江律師面容清雋，坐姿筆直挺拔，神情一絲不茍，連一點多余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法官提問后，他斂衣起身，神情嚴峻：“我對案件事實沒有意見，但對《婚前協議書》有意見。這份《婚前協議書》的凈身出戶條款無效。”

對方律師不服：“這份協議書是雙方簽署的，具有法律效力。”

此時法庭上靜悄悄的，氣氛劍拔弩張，戰斗仿佛一觸即發。

面對對方律師的詰問以及所有人目光的洗禮，江律師從容不迫道：“一旦婚后出軌，則離婚時凈身出戶，很明顯違反了離婚自由原則，這種人身性質的條款屬于無效條款。”

對方仍舊據理力爭：“被告既是違背了夫妻雙方的忠誠原則，也違反了雙方婚前的約定，理應遵守。”

江律師頷首：“確實，對于原告的際遇本律師深表同情。作為一名律師，在這里有兩個專業意見可以提供給原告，一個是以后結婚務必帶眼識人，還有就是，假如要簽署婚前協議，可以約定婚內財產分割協議，千萬不要寫凈身出戶。”

這么幾句話說下來，場面話說得無比漂亮，專業性不容有失，尖銳又不失攻擊性。

對方律師頓時面如死灰，很頹敗地坐了下去。沈茜明白，這場官司，這位江律師怕是要贏了。

離婚案開完，果然不出所料，男方分割了大部分財產。接下來，庭上又換了另外一撥人，開的是個交通肇事的案子。

沈茜聽得訕訕的，上一個案件太過有沖擊性，那位江律師的話言猶在耳，她低頭在紙上寫一些自己的感想。

她余光一瞥，有一雙锃亮的鞋從面前走過，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上。

不知道為什么，沈茜總感覺旁邊的人在若有似無地看向她，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節目組請來的男嘉賓了。

這么一想，沈茜又不急著抬頭了。一般來說，見面的第一眼尤為重要，如果她急著抬頭，那會顯得急躁。

寫完后，沈茜把頭發捋到耳后，抬起眼，手上的本子陡然掉在了地上。

看見本子掉了，江潮俯身撿起來，遞給沈茜，挑眉：“沈小姐的字寫得挺漂亮的。”

沈茜接過來，把本子闔上，假裝沒看見上面寫著的字樣，輕聲道：“謝謝。”

江潮懷抱雙手，一臉哂笑：“假如不寫那句‘律師看起來挺毒舌的’，會更好。”

沈茜羞赧，被人公然發現自己在背地里寫他的壞話，這體會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她愣了半晌，澀然說：“江律師剛才在法庭上的表現可圈可點，真的十分專業呢。”

江潮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自信道：“江小姐剛剛聽得也很認真，筆記做得仔細，你是在認真研究婚前條款？”

“學一點并沒有壞處。”沈茜盯著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網上不是說，千萬不要和律師談戀愛，否則分手時會賠得什么都不剩。”

“其實你大可不必費心鉆研這些。”江潮扯著嘴笑了，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低喃，“我不會舍得這樣對待你的。”

江律師這話說得不經意，卻又很有門道，沈茜的臉忽地發起燙來。她才意識到，自己被江潮反過來撩了一遭。

3

庭審結束，所有人像電影看完散場一樣，沈茜和江潮隨著人群緩慢移動。

門口人擠人，江潮二話不說默默地走在前面，用身體替沈茜擋住其他人，護著她走出審判庭。

節目組的車已經在門口等候，兩人上了車，把收音器材又扣在身上。

直到攝像頭對準了他們兩個，沈茜這才像到了水里的魚兒一樣自如地呼吸起來。面對鏡頭，她合該更自信一點才是。

剛才在法院里，她總覺得不自在，回想起來，是因為在那樣的環境里，不自覺地被江潮的氣場給震懾住。從他在法庭上發言的那刻起，渾身就散發出一種說不清楚的獨特魅力。

沈茜為自己剛才的羞赧找到理由，在接下來的表現里，她得給自己找回場子。

第一天的約會仍在繼續，車子在一間西餐廳前緩緩停下。

沈茜是“愛豆”，江潮特地包下了整個場子，又貼心地給沈茜拉開凳子，說：“這里的波士頓焗龍蝦味道不錯。”

點完餐，江潮十分誠懇道：“首先我要先跟你說聲抱歉，本來第一次約會不應該選在法院這種莊嚴肅穆的地方。但是節目組給的排期表，剛好撞了我的工作時間，我又想提前一點見到你，就私自定下了在那里約會。”

這是變著法兒說想提前約會的意思咯？沈茜抿了一口香檳：“這樣也挺好的，能讓我對法律、對你的工作有了更深的了解。”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法庭里是工作，法庭外是生活。”江潮意有所指道，“沈小姐覺得現在，是在工作，還是真實的生活？”

這個問題一語雙關，假如沈茜回答是工作，那也就說她僅是把這次約會當成工作罷了。

沈茜眨巴眨巴眼睛：“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是認真對待的。”

“我也是。”江潮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里的笑意斂去，深沉道，“因為知道是你，我才同意參加這個節目的。”

沈茜甜甜笑著：“如果是別人，江律師就不來這里了？”

“是的。”

“江律師也追星？你不會是喜歡s-night吧？”

s-night是沈茜當“愛豆”時出道的團隊名字，當時比賽一共選了九個少女，名聲大噪，一時無兩，粉絲團數量驚人。

如果江律師別無所圖，那就只是來追星的了，沈茜很難不往這個方向想。

但江潮的樣子，又實在和粉絲的形象格格不入。

江潮說：“我很少關注這些，除了你之外。”

他的眼神專注而真誠，眸子里漆黑一片。沈茜心里頓時又漏跳了一拍。

但隨之而來的，是內心的警鈴大作，這個男人太會撩，沈茜在心里低呼：這該不會是個戀愛老手吧？

服務生把菜品送上來，沈茜一瞄，全是她愛吃的。還有那道酒心巧克力甜點，一看就是為她特意點的。

她訕訕地說：“你聽過我的歌，知道我演過什么嗎？”

“歌曲有《戀愛攻略》《晚安少女》，電視劇《綻放》《在一起的悠然時光》《珮妃傳》。”

江潮接著說：“我還知道你十七歲出道，粉絲眾多。在比賽中，你的敬業努力和正能量感染了很多人。”

《綻放》算是沈茜的代表作了，她在里面飾演女二，但《珮妃傳》是她在讀大學時拍的。她在里頭客串一個不起眼的小妃子，其實很少人知道。

沈茜點頭：“江律師看來在網上查了不少關于我的資料呢。可惜我對你卻還不了解。”

江潮放下刀叉，緩緩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會慢慢讓你了解的。”

吃完晚飯，江潮把沈茜送回酒店樓下，為她打開車門。

沈茜拿著手包，禮節性地說：“今天很開心，希望下周再見。”

“下周見。”

江潮目送她離開才上車。

4

回到酒店休息后，經紀人芳姐照例和沈茜梳理工作安排。芳姐冷不丁地問一句：“對了，今天的約會順利嗎？”

沈茜在認真看劇本，頭都沒抬，淡淡道：“挺好的。”

“約會對象呢？”

“是個律師。”沈茜頓了頓說，“聽著還比我小三歲。”

芳姐若有所思：“是不是油嘴滑舌的？”

“倒也不會，但很懂得拿捏人的心理，說話的分寸也掌握得挺好的。”

聽她這么描述，芳姐下了結論：“律師都是人精。你就當去放松一下，認識新朋友就行了，不用放在心上。”

沈茜確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于她來說，沒什么是比工作更重要的事。

第二天，沈茜就坐飛機到了影視城，進駐劇組，正式參與電影《俠女柔情》的拍攝。

戲劇學院畢業后，沈茜一直都是走拍劇的路子，在電視圈混了臉熟，這次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接觸電影。

電影票房是直接顯示演員號召力的，演員第一次試水電影拍攝，更要找準定位，一擊即中。

沈茜對自己的演技持保留態度，不敢挑大梁當女主角。在和公司討論后，選了《俠女柔情》這么一個不容易出錯的本子。

《俠女柔情》改編自武俠名家墨寒的同名小說，女主角程霜是來去自如的俠女，自小被邪派頭子收養，男主角衛衡出自名門正道。

江湖上正邪不兩立，男女主角相識時各自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相愛后又背負了正反兩派的血海深仇。劇中的江湖兒女們性情鮮明，或儻蕩，或繾綣，共同演繹出一副愛恨交織的武林畫卷。

沈茜在里頭擔任男主角的妹妹衛苒，劇里的女二號，這個角色正派又討喜，戲份不少，演好了會很出彩。

男主角出自名門，武藝高強，作為男主角的妹妹，衛苒從小習武，也是一身的好功夫。

拿到劇本時，沈茜就知道武打片段少不了。她在當“愛豆”時有一些舞蹈基礎，雖然不是十足十的“打星”，但也堪堪能應付一下了。

沈茜好學苦練，就連武術指導也對她贊賞有加。

前面幾天的武打戲，沈茜都小心翼翼地扛過去了。只不過武打戲畢竟不是一個人能演的，還有一些多人對打的場面。

正式開拍幾天后，電影的女三許曦文進組了。

電影的戲份各自不一，演員進組的時間也是零零碎碎的，指不定有的人也就只能在電影里頭驚鴻一瞥，在劇組待個一兩天就走了。

而這個女三其實是大有來頭的，就是所謂的“帶資進組”，是資方推薦過來的人，不是導演自己選的。進組的時候，不僅帶了資金，還帶了生活助理、工作助理、司機、貼身保鏢等等十幾個人進組，搞得劇組雞飛狗跳。場面“恢宏”，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許曦文的第一場戲，就是和沈茜的對打，時間安排在周五早上的八點半，地點是影視城里的場景——茂林修竹。

那天，沈茜八點半準時到達，其他的工作人員也都各就各位，卻遲遲不見許曦文的身影。

一般來說，機器和場地不等人，如果有人沒到，導演會緊著其他的片段先來一遍。

到了十點多的時候，當天這個場景里能拍的片段全都拍完了。導演等得不耐煩，催促道：“這許曦文怎么回事，場務再催催。”

場務聯系了許曦文的工作助理，那頭回話說快了快了，而反饋的信息簡直讓人窒息。

十點半，據說許曦文還在化妝師那頭晃悠。

十一點，據說許曦文從服裝師那兒罵罵咧咧地走了，順帶嫌棄衣服顏色太老氣。

……

半小時后，許曦文帶著十幾個小跟班，轟轟烈烈出現在了拍攝場地里。

許曦文的腳剛剛下地，生活助理從另一邊繞過來打傘：“小心一點，這地上都是沙子。”

“這什么鬼天氣，太陽這么毒。”許曦文皺眉，語氣里是濃濃的嫌棄口吻。

被她這么一拖，拍攝進度落了一大截，導演明擺著不高興，黑著臉說：“你倒是來得及時，掐著飯點就來了。”

“昨天趕夜班機，早上起得晚了。”許曦文打了個哈欠，又大手一揮，“知道大家午飯都沒吃，我在御膳私房館訂了餐，等會兒就讓助理分發下去，權當給大家改善伙食。”

說完后，助理們從保姆車上把高級料理拿出來，分發給在場的工作人員和演職人員。

許曦文這一剛來，就是在收買人心了。

影視城四周雖說也開了不少館子，但御膳私房館在當地口碑不錯，還是會員制的私房菜，訂餐得提前半個月。私房館距離影視城有三四十多公里，開車來回就得兩個小時左右。

導演順坡下驢，口氣軟了下來：“先吃飯吧，下回別遲到了。拍攝進度都是算準了的，電影要是開天窗，誰都別想好過。”

這話雖然說得嚴厲，但也就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許曦文遲到這事就這么給掠過去了。

下午還要接著拍，眾人在竹林里各自找了陰涼的地兒，三三兩兩地吃午飯。

沈茜坐在遮陽傘下，剛打開自帶的雞肉蔬菜沙拉，就聽見拉長了的聲音：“茜姐，好久不見啊。”

沈茜輕輕一哂：“比賽后，真的是很久不見了。”

仔細算起來，沈茜和許曦文可以算是圈子里的老相識了，兩人同時參加選秀，同時出道，都是s-night的隊員。隊伍解散后，沈茜出國念書，和隊員們失去聯系，漸漸少了來往。

許曦文自來熟地在她旁邊坐下：“你怎么吃得這么素？”

沈茜說：“這幾年吃輕食，習慣了。對了，之前怎么沒聽到你要進組的消息？”

“檔期安排不過來，就沒對外公布，前天才定下的。”許曦文聳聳肩，總感覺沈茜意有所指，明里暗里說她是帶資進組的。

午飯過后正式開拍，沈茜和許曦文都用威亞吊著上了半空。

動作是武術指導教過的，只需要在半空中揮舞幾下就可以。沈茜這幾天勤學苦練，手持長劍，幾個動作舞得飄逸流暢。

鏡頭一轉，到了許曦文那邊，許曦文咬牙在空中轉了身，把劍刺向沈茜的方向。

“刺啦”一聲，長劍刺空了。

導演大喊：“咔！這段不行，重來！”

沈茜重新做動作，許曦文轉身再刺，這一回捅到了沈茜的金甲衣上面去。

武術指導急得在下面直跳腳：“錯了，手要這樣擺弄！”

許曦文再刺一次，劍直接哐啷掉下來，差點沒砸中人。

就這么來回NG了十幾次后，沈茜和許曦文兩人被放下來休息。從早上持續到下午，沈茜每次都是使盡全力，戲服里頭已經全部濕透。

武術指導再一次給許曦文手把手地教動作，許曦文手都軟了，愣是用不上力。

她心里覺得委屈，又跑到導演面前撒潑打滾：“不拍了不拍了，明明這個動作我已經做到位了，為什么武術指導還是說不行？”

武術指導急著解釋：“我說你的動作不行，就是不夠干脆利落，你看看沈茜的，柔美中又帶著硬挺，多颯啊！”

這一吹捧，沈茜有點尷尬，只得說：“我也是現學現賣的。”

幾個人好說歹說，許曦文這才答應重新再試。

兩個人又被拉上去，繼續打斗場面。

這么一場戲，足足NG了三十七遍，拍到日落西山，實在無法繼續拍下去了，導演才喊停：“今天就到這里吧，回去后許曦文還得再練練基本功。”

許曦文扭過頭，委委屈屈地走了。

回到酒店，沈茜已經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戲服脫出來后，身上全是磕到碰到的痕跡，還有一些輕微的抓痕。

芳姐低呼：“這是怎么了？”

“刀劍不長眼，有的是被刺到，有的是摔地上碰到的。”沈茜簡單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又復述了一遍，“胡導平常還挺嚴厲的，今天對著曦文倒溫和，只是讓她回頭多練練。”

想想這幾天，導演要求高，大伙兒都被導演批評過，不是說大家感情不夠投入，就是太生硬刻板，遠遠達不到他的要求。今天對著許曦文，倒是好聲好氣地哄著，沒怎么紅過臉。

芳姐是過來人，淡淡一哂：“導演哪里是對她溫和了，還不是看在她帶資進組的面子上，要不然早罵街了。”

一想起胡導平時罵人吹鼻子瞪眼的樣子，沈茜笑倒在床上，不小心碰到傷口，又“哎喲哎喲”喊疼。

“藥放在這里，回頭你自己擦擦。”芳姐把藥油放在桌子上，又遞給沈茜一張《邀請函》，叮囑著，“對了，大后天拍真人秀，我提前幫你給組里請假了。拍戲要緊，也別忘了約會的事。”

5

沈茜和江潮第二次約會地點定在一家新開不久的主題樂園，就在影視城附近，車程半小時。

連續幾天拍攝和許曦文的武打戲，沈茜陪著NG了兩百多次，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

好不容易在車上打了個盹，車子緩緩停下來，助理提醒著：“到了。”

江潮已經事先到達樂園門口，在噴水池前站定。上次見他還是穿西裝打領帶，今天穿著休閑服，戴棒球帽，像畢業不久的大學生。

沈茜緩緩走過去：“等很久嗎？”

江潮低頭假裝看表，認真道：“上次的事有點過意不去，這次總算沒有遲到了。”

沈茜失笑：“還記著上次開庭的事？”

“以后我們的約會，我都不會遲到的，放心。”

江潮轉身，從噴水池旁邊的座椅上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心形透明氫氣球。

沈茜吐了吐舌頭，問：“送我的？”

“手伸出來。”江潮把氫氣球的繩子系在沈茜的手腕處，“試試手會不會感覺不舒服？”

沈茜笑笑：“還行，只是這有什么含義嗎？”

江潮盯著她：“這樣就不會在樂園里走散了。”

“走吧，進去了。”

兩人在進園通道前排隊，很順利地入了園。走了沒多久，沈茜的目光被賣飾品的一排小推車給吸引了。

流動攤檔里賣著各種卡通動漫周邊，沈茜走過去挑揀，江潮耐心地在旁邊等著。

“這個怎么樣？”沈茜玩心大發，把一個兔子頭飾放在頭頂上比畫，笑顏盈盈，“好看嗎？”

江潮不假思索：“好看。”

“那就要這個。”沈茜直接把兔耳朵戴在頭上，頭一歪，兔耳朵一晃一動的，特別靈動。

付款的時候，店家指著另外一個狐貍頭飾問：“只買一個嗎，這兩個是一對兒的。”

她說的兔子和狐貍是動畫里的一對CP（情侶）。沈茜挑選的時候沒想到那么多，現在倒犯難：“一定要買一對嗎，不能只買一個？”

“情侶過來都是買一對的。”店家偷偷瞥了眼雋秀的江潮，“這個你男朋友戴也很好看的。”

沈茜不好意思地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話音未落，江潮已經掏出手機掃碼迅速付款：“就要一對吧。”

店家心領神會，朝著沈茜擠眉弄眼：“你男朋友真貼心！”

沈茜沒轍了，覺得暈乎乎的，只能低呼：“江潮……”

江潮“嗯”了聲，轉而問：“還有什么想買的？”

“沒了。”

江潮把狐貍頭飾拽在手里：“那走吧。”

走出小攤子，沈茜亦步亦趨走在江潮旁邊，盯著他手里的Q版狐貍頭飾：“你該不會想戴著這個游園吧？”

那個毛茸茸的卡通形象，怎么都和她第一次見到的江大律師格格不入。

江潮低頭看了那頭飾一眼，淡然道：“本來沒這個想法的，如果你有特殊要求，我也不介意戴著。”

沈茜抿嘴：“我覺得狐貍狡黠的樣子還真挺適合律師的。那要不……試試看？”

狐貍頭和兔子頭一樣，有兩個小關節，戴在頭上，轉動的時候一顫一顫的。

江潮扯下棒球帽，勉為其難地把頭飾戴上去，對沈茜說：“想笑就笑，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我不是……”沈茜捂著肚子，“我真不是想笑你，就是你戴上這個的樣子太可愛了，我忍不住，哈哈哈！”

江潮想了想說：“戴這個有個好處。人多的時候，你可以一眼就找到我。”

沈茜摸了摸自己的兔耳朵，反問道：“那我呢，你也可以一眼就看到我了？”

“不用這個兔耳朵，我也能在人堆里找到你。”江潮寵溺地揉了揉沈茜的“兔耳朵”，她的臉幾不可察地紅了紅。

沈茜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過臉，指著遠處：“我們去坐纜車吧？”

空中纜車是主題樂園的一大特色項目，坐纜車可以俯瞰整個主題樂園的全貌，環山繞水，很有意境。

兩人排隊，相繼上了纜車。纜車空間小，江潮的長腿占據了大半位置。

沈茜坐在他對面，轉頭看向窗外，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這一周你都做了什么？”

“開會，開庭，會見當事人。”江潮盯著她，“你呢？”

沈茜說：“拍戲，NG，吊威亞。”

“辛苦嗎？”

“不辛苦，我喜歡拍戲，可以體驗不同的人生。”沈茜想了想說，“但吊威亞也蠻累的就是了。”

江潮看著她：“把手伸出來。”

“嗯？”

江潮用尾指拉著她的：“拍戲是你的愛好，如果你忍不住戲癮大發，我希望今天你能夠演好自己。”

有溫度順著小指傳遞過來，沈茜手心微微發熱，心想這是又被江潮給套路了？

隨著輪子咯噔一響，纜車到了目的地。

工作人員協助打開纜車門，江潮快速踏出后，又體貼地拉著沈茜出來：“接下來，玩哪個項目？”

“那兒！”沈茜往卡通劇場一指。

排隊時，江潮特地買了兩杯汽水和爆米花。沒想到不過走開一會兒，沈茜就被路人給認了出來。

盡管有陪同的攝像人員攔著，沈茜還是被好幾個熱情的粉絲給圍了起來，追著要合照和簽名。

沈茜選秀出身，對粉絲的要求都盡量滿足。江潮只不過離開幾步，眼睜睜看著沈茜小小的身影，被路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他走過去的時候，她還在專心致志地簽名，還在粉絲帶著的小本子上極有耐心地寫了祝福語。

江潮問了一句：“茜茜？”

沈茜意外地抬頭：“抱歉，等我一會兒。”

“好。”江潮頷首。

一名女粉絲看了看兩個人，不好意思地問：“茜茜，這是不是你男朋友？”

沈茜禮貌地笑：“我們在拍節目，這位是我的男嘉賓。”

江潮站在旁邊，等到沈茜一個一個地簽完本子后，不動聲色地牽起她的手腕，把她護在身后，對著蜂擁而上的粉絲說：“不好意思，現在是我們的約會時間，我要帶走我女朋友了。”

說完后，江潮很酷地把沈茜拉到身邊，視若無睹地從人群中走過。

身后粉絲尖叫連連，在叫喊聲中，江潮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沈茜踉踉蹌蹌跟在后面。

攝影師忙不迭追上去，粉絲也跟著跑，場面一時失控。

走出店門外幾十米，沈茜捂臉：“江律師，先等等。我們就這么走掉，是不是不太好？”

江潮拉著沈茜的手腕緊了緊：“我不想在我們約會的時候，你還要分心去做另外的事。有事都算到我頭上來。”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攝影師和粉絲也跟過來了。粉絲自發性地隔了一段距離，又對沈茜和江潮喊話：“茜茜，好好錄節目哦！”

看來是因為有攝影師在跟拍，粉絲們知道沈茜是在參與錄制。江潮看了一眼四周環境，指著前面停泊了船只的碼頭：“你介不介意到船上休息一會兒？”

拍攝還在繼續，在得到節目組的同意后，沈茜和江潮上了一輛小船，攝制組派兩名工作人員跟著上了另外一艘船。

兩人特地挑了辨識度高的天藍色的船身，沈茜在一邊，江潮坐另一邊，后面的拍攝人員緊緊跟著，生怕跟丟了。

船上，微風陣陣。

江潮把汽水遞給沈茜：“喝點水吧。”

平心而論，江潮今天的表現和他在法庭上一樣可圈可點，不僅溫柔體貼，還能突然爆發出霸道的一面，簡直男友力驚人。

如果他僅僅是為了節目效果，那也算業務能力不錯了。可以預見到，今天這種場面，在網上播放時，就會是一個爆點。

沈茜有點招架不住。

江潮見她捏著吸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問：“你怎么了？”

“我怕粉絲會不開心。”

“我想我們又繞回原來的話題了，你覺得今天是工作，還是生活？”

沈茜眨巴眼睛：“工作和生活，并不是能全部分開的。”

“你已經是很負責任的‘愛豆’了。”江潮認真道，“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你的時間不能全被工作占據，還有今天這事，攝影師是一路跟著的，你也解釋過是在拍節目。粉絲要有意見也是針對我，不會針對你……”

江潮后面的話戛然而止，他發現沈茜耷拉著眼皮，手還努力托腮，但呼吸平順，顯然是睡著了。

隔壁船的工作人員也發現了，暗地里給江潮打手勢，讓他注意沈茜的動向。

江潮很淡定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旁邊的工作人員不要吵醒沈茜，還把船速放緩了。

船行駛到湖心，在湖面上蕩起波紋，又很快散開。

沈茜睡得很沉，眼睫毛輕微發顫，有輕微的呼吸聲，偶爾發出囈語。

江潮默不作聲，調整坐姿，打算慢慢在船上耗時間。

微風輕吹，絲毫不打擾船上的兩個人。

沈茜剛才一個不小心闔上眼，就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但這個夢做得很不踏實。夢里導演喊了NG，她和許曦文再次被吊上威亞。

風吹，樹影動，落葉撲簌簌落下來，而沈茜手里的劍氣開始密集。

許曦文擋了一下，一個轉身，忽而回刺過來。

“衛苒，看劍！”

凌厲的劍氣鋪天蓋地而來，沈茜伸手去擋，下一招又緊追不舍。沈茜忙不迭應付，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更讓人驚恐的是，威亞不知道怎么斷掉了一根，整個身體都往右邊傾斜。

沈茜心里咯噔一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她想抓住安全繩，但已經太晚了，只能抓住能抓到的東西，奮力往上蹬。

另一邊，在游船上的江潮發現了沈茜的異樣。她像是做了噩夢，眉頭緊鎖，嘴唇翕動，口中喃喃著什么。

江潮靠過去，喚她：“沈茜？”

沈茜隱約像是聽到有人在叫她，但就是睡得沉，眼皮耷拉著睜不開，還兀自沉浸在夢里。

江潮怕驚醒她，只能靜靜觀察她的狀況。

誰知道沈茜不受控地蹬腿，雙手四處撲騰。江潮本來就半傾，只能勉強保持船身平衡。

船只左右搖擺，沈茜整個人翻入水中。

6

嗆到第一口水的時候，沈茜就醒了。

當她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片湖藍色水域，而不是刀光劍影時，就知道自己從夢中掙脫了。

但乍然驚醒，大腦來不及反應，身體更是僵化，還沒劃拉幾下，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本來是清澈的湖水，此刻反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沈茜的身體漸次往下沉，水不斷涌入喉間，意識漸漸潰散。在閉上眼的剎那，陸續有光線投射進眼睛，沈茜正好看見有個黑色影子奮力向她游過來。

水底暗沉，江潮長閉一口氣，探入水中，用手在水底伸抓，漸漸摸到一個溫熱的軀體。他把她拉到身邊，游到船底外的區域，帶著沈茜一起游上了水面。

沈茜臉上全是水，閉著眼，臉色青白一片。

江潮拖抱著她游上最近的岸邊，把她整個人放在地上，輕拍她的臉：“沈茜。”

沈茜喝了好幾口水，意識還是模糊的，努力咳了咳，想把水吐出來，看起來憔悴又狼狽。

現場一片混亂，攝像師跟拍過來，江潮大手朝著攝像頭的方向一擋：“這都什么時候，別拍了！”

工作人員拿來大毛巾，江潮接過來披在沈茜身上：“冷嗎？”

沈茜渾身都是水，微風一吹，渾身發抖，牙齒打戰。

她咬牙：“有點……”

助理小跑過來，緊張兮兮地問：“要不回酒店吧？”

江潮低身把沈茜整個人撈起來，抱在懷中：“酒店離這兒太遠了，附近有地方嗎？先去烤火。”

沈茜順從地圈著他的脖子，把頭擱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地想，現在算是還在拍，還是已經整段垮掉了？

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湖邊一間小木屋，又送來了爐子。

烤火的爐子邊上，江潮把柴火丟進去燒，火光映著沈茜的臉，烘得沈茜稍微有了點兒暖意。

沈茜還沒從沖擊中緩過神，抱著大毛巾兀自坐在一旁。江潮把手上的干木全都掰折了丟進去：“記得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把水擰掉，衣服干了再穿上。”

吩咐完這幾句之后，他就出去了，都不敢多看沈茜一眼。

沈茜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衣服全都被水浸漬，內衣的顏色從里面輕而易舉透了出來。

沒多久助理拿來了衣服更換，隨隊醫生過來觀察情況，確定沒有大礙后又匆匆忙忙地把沈茜送去酒店。

吃完感冒藥，沈茜昏昏沉沉睡了半天，等到那天晚上導演組開會討論拍攝進度和剪輯的事后，江潮已經乘最晚的飛機走了。

第二次約會隨著沈茜的落水泡湯，但導演組覺得這約會還算是圓滿的，只需要在最后落水時加字幕說明就行，不用再重新補錄。

沈茜也沒想到兩人的交集會來得這么快，直至她在微博上收到一條陌生人的私信，惡狠狠地威脅她要錢，一開口就是五百萬，這才把兩個人又推上了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