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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禍起南嘉

(一)

“呸,給臉不要臉,小爺我今兒非要了你不可。”一名胡人打扮的男子站在大街上,拉著一名身形婀娜,花容月貌的女子不放。

“蠻夷戎狄也敢在我大唐放肆,看劍!”女子毫無懼色,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揮向胡人。

這兩人,男子著描金的黑衣白靴,女子著彩綢的藕色襦裙,一齊出現在熙熙攘攘的長安市井,很是扎眼,引來了不少老百姓瞧熱鬧。

不遠處,導演鄒明坐在椅子上,緊盯監視器。

他朝副導演招手,“跟張力通過氣兒了嗎?”

“鄒導,我辦事,您還有不放心的嗎?”副導演遞過來一壺剛泡的熱茶,笑得極為狗腿子。

攝影機后。

女子受辱,拔劍欲殺胡人,卻不料胡人有些功夫在身上。兩人纏斗片刻,胡人繳了她的劍,并強抱住她。

“美人兒,我就喜歡你這火辣性子,咱們找個客棧楚館的,再去切磋切磋?”張力靠近南嘉,呼出的薄薄熱氣噴灑在她脖子上。

南嘉一愣,大驚失色,卻怎么都掙脫不開。

劇本上沒有這一幕呀?怎么回事兒?

鄒明朝張力使了個眼色,張力接到暗號,大手撫上南嘉的掌心,曖昧地一掐。南嘉慌亂的神情落在導演眼里,便是最真實不做作的鏡頭。

“快,鏡頭跟上。”鄒明興奮地朝攝像師說道。

南嘉被張力擒住,眼前驀地出現幻象。周遭的一切,變為原始森林。而跟自己演對手戲的男演員張力,則變成一只大猩猩,正面目猙獰地攻擊自己。

“不要,不要,你不要過來!”南嘉眼底滿是驚恐,既害怕又抗拒,不知道從哪兒生出的力氣,掙脫開張力的懷抱,并提劍刺向他腿部。張力猝不及防被刺,痛苦地滾落一邊。

南嘉跟失去了理智一般,瘋狂地撲向張力,對他拳打腳踢。

這一幕發生得太倉促,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片場亂作一團。

“停,停下!”鄒明連忙叫停。

張力被緊急送往醫院,南嘉則被助理與工作人員扭住,送至酒店房間。

“嘉嘉姐,我們沒事了,沒事了。”助理大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得一路上不斷安撫南嘉。

南嘉手腳亂揮亂舞,極難控制。她好歹是二線女明星,所有人都得小心伺候著,不能傷著她。跟著工作人員來的一名醫務人員,不得已,給她打了一管鎮定劑。

她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過去,所有人才松了口氣。

然而,導演那邊就沒這么輕松了。畢竟,設備是花錢租的,群眾演員也是花錢請的,場地雖說不要錢,可后面還有別的劇組排著隊。現在南嘉說發瘋就發瘋,張力也受了傷,戲拍不成了,損失總該有人賠付。

鄒明打電話給制片,制片人正在酒桌上和投資人應酬,將橫店發生的事兒聽了個大概。完了后,他也沒功夫處理,轉頭又把爛攤子甩給南嘉的經紀人陽明。

“當初,你跟我怎么打包票來著的,說你們家南嘉,人長得美,演技好,不怕吃苦,背臺詞還快。當時這個戲,可是有好幾個一線女星盯著的,你也知道。我信了你的鬼話,同意南嘉來演。結果呢,不肯陪吃陪喝的倒也算了,還給我鬧這么一出?”制片說著說著,打了個酒嗝兒。

“對不住,哥,我現在正在趕去橫店的路上,把事兒理順了,肯定給您個交代。”陽明在電話中,不斷跟制片道歉。

掛了電話,陽明面色陰沉,腳步匆匆,邊走,邊在心中咒罵南嘉是個惹事精。

劇組已經亂作一團。

副導演請示鄒明,“導兒,今天的事情怎么處理?劇組內的人倒還好,他們為了飯碗也不會亂說話,可是圍觀的那些群眾、游客什么的就不好說了。”

鄒明原本就火氣未消,副導演的話,猶如烈火烹油,火星子一下子就炸開了花。

“不好說?誰讓你把那些游客放進來的?開始前說了多少次,清場清場!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鄒明越說越氣,直接把手里的茶往副導演臉上潑。

副導演心中窩火,卻不敢說什么。

這鄒明是有些背景的,自己這種一個人在橫店漂了十幾年,從底層爬上來的普通男人,實在不敢跟這種北京來的導演硬嗆。

但他確實委屈。橫店的景點不收場地費,但對游客開放。劇組拍戲時,要是拍內景,還能把門一關,清凈一些。可要是拍外景,也就只能拿根繩子圈塊地,幾個工作人員站在繩子前攔路人。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游客有錢,為了看個明星不在乎花多少錢。有些游客來橫店就是為了追星,既然是看愛豆,更不在乎花多少錢。所以攔路人的劇組工作人員偶爾收些紅包,讓幾個人進來圍觀拍戲,是被默許的行業潛規則。

《大唐公主》這部戲演員的知名度不算低,副導演收過好幾次紅包,當然了,他也不敢獨吞,有些數額大的,他拿了買了好茶葉,孝敬給了鄒明。

當初喝茶時,鄒明不說什么。現在出了事,全部怪到自己頭上。

“在場的工作人員,讓他們簽個保密協議。群演那兒,你去跟橫店群演協會的會長吱一聲兒,塞點錢。至于放進來的粉絲,你不是最熟了嗎?不想讓這部戲黃,影響她們偶像的發展,就都給我閉嘴!”鄒明豎著眉毛,指揮副導演。

“是是,還是導兒有辦法。”副導演抹了一把臉,陪著笑道。

“趕緊滾,別豎在這里礙眼!”鄒明氣不打一出來。

副導演趕緊一溜煙兒跑了。

(二)

酒店房間內。

南嘉剛剛醒來,已是日落黃昏了。

“嘉嘉姐,你醒了?想不想吃點兒什么?我給你定酒店的飯,還是下去給你買小吃?”大花看到南嘉睜眼,忙圍了過去,關切地詢問道。

南嘉費勁兒地起身,感覺身體軟綿綿的,大腦也一片空白,怔愣了片刻,才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么。

“大花,張力他,是不是被我打得挺嚴重的?”南嘉抓住大花的胳膊,問道。

“嗯,聽說被送進醫院了。”大花如實回道。

南嘉的臉上出現一絲內疚,緊接著是懊惱。

“我,我去跟他道歉。”南嘉說著,就要掀被子下床。

大花按住了她,“嘉嘉姐,張力他剛從醫院回來,可能不是很想見你。你好好休息,醫生吩咐過,讓你好好休息。”

“可我刺他也不是故意的呀,是他猥褻我在先的。”南嘉感到委屈,便將拍攝現場的事兒向大花復述了一遍。

“什么?張力一個四五線的糊咖,竟然敢猥褻嘉嘉姐你?!”大花很是吃驚。

“其實我當時也不敢置信,可能是因為害怕,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南嘉害怕得身體顫抖如篩糠。

大花有些心疼她,忙抱住她,安慰她。

在外人看來,南嘉是艷壓全場的女明星,她是無名無姓的小助理。可在南嘉眼里,她實則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比起南嘉的母親、朋友,她陪伴南嘉時間最久,也最了解南嘉。

這段時日,南嘉情緒不穩定的時候越來越多,只要被人攻擊了,就會露出歇斯底里的模樣。她的對家和黑粉還不知道這事兒,若是知道了這處軟肋,不知道會如何拿捏呢。所以大花很是緊張她。

“張力真的很嚴重嗎?不然,我們還是去看看他吧!”南嘉吃力地掰開大花的手,說著就要下床。

“嘉嘉姐,現在外面風風雨雨的,你還是在房間比較好。”大花面色為難,也是急了。

“風風雨雨?”南嘉目似點漆,動作緩慢了下來,仿佛在思考著什么事。

“嘉嘉姐,我去吧。你好好休息。”大花下定決心,從另一個房間將執行經紀人秀秀叫過來陪伴南嘉后,就出了房間。

走在路上,大花心里還在想著,她待會兒要下樓去給南嘉姐買碗酸辣粉。橫店的食物偏清淡,南嘉一直吃不慣,大花是了解她的口味的。

“哎?小成?”大花在走廊上迎面撞上小成。

小成是張力的助理,他提著一塑料袋什么東西,見到大花,像是見到了鬼一般,撒腿就跑。

“你跑什么!做賊心虛嗎?”大花來了氣,邊追邊喊。

小成腳力快,已經跑進了張力的房間,“啪”一下關上門。

大花徹底來了火,加上在劇組里,她向來對他不客氣,便不管不顧地拍起門。

“小成,小成,你給我出來!”

酒店的隔音效果一般,門內很快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說明里面的人聽到了她的話,但遲遲未見有人開門。

“刺你的事情,是嘉嘉姐不對。但那是張力掐她手掌在前。你的醫藥費我們出了,我們之間算扯平了。行不行?”大花故意喊得大聲,她聽不慣組里的風言風語,就是想叫大家明白事情始終。

很快,門被打開一條縫隙,露出半張臉,正是小成。

“大花姐,求你別喊了。力哥在休息呢,他精神受了點兒刺激,需要靜養。”

“靜養就靜養唄,你看見我就跑是幾個意思?”大花發泄完不滿,見他不吱聲兒,一直往門里望,干脆一把將他扒開,探著身子,朝著房間里繼續說:“我們嘉嘉姐說了,可以賠醫藥費、精神損失費給你,這是她做錯了,也可以向你道歉,但你掐她手心這事兒必須出來說清楚。”

大花擺出這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架勢,不過是想替南嘉出氣。反正這是大女主戲,南嘉的咖位最高,就算得罪了張力整個團隊,那又如何?

酒店隔音不好,大花的嗓門兒就算不大,回音也能傳出去好遠。小成不免有些慌張。

張力再怎么說,也是上升期演員,男演員的演藝生涯,一般都比女演員長些。大家原本都以為是南嘉發瘋,刺傷力哥,現在她的助理這么一嚷嚷,估計明天就能有嘴碎的,將這事兒傳遍整個劇組,說是力哥性騷擾南嘉在先。要是再被娛記聽到點風聲,后果不堪設想。

助理想到了這一層,情急之下,要去捂大花的嘴。

“你干什么!有什么樣的藝人,就有什么樣的助理!你再敢碰我試試看!”大花掙脫開,厲聲喝向對方。

小成有些慫了,本來嘛,南嘉咖位比力哥高,導致力哥在她面前抬不起頭,自己身為力哥的助理,也一直被南嘉的助理壓著。連劇組的盒飯,都是大花挑完了,才輪到自己。

“啪——”小成直接把門關上了。

“哎哎?你什么意思?和你主子一樣,敢做不敢當嗎?”大花不滿地踹了兩下門。

門內有說話的聲音,卻始終不見再有人開門。

其他房間也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大花怕真的鬧下去,到時候收不了場,這才停下了折騰。

大花心情愉悅地乘坐電梯下樓,去給南嘉買吃的。另一廂,南嘉在房間內,接了一通她并不想接的電話——

這通電話,來自經紀人陽明。

“你怎么一天天的竟惹麻煩,怎么這么事兒媽,一天不惹麻煩就不痛快是不是!你看看自己捅了多大簍子!橫店那么多雙眼睛,要把這事兒的負面影響完全蓋下去,需要花費多大精力你知道嗎!我現在就在來橫店的路上!”陽明尖酸刻薄的聲音就傳進南嘉耳里,令她渾身不適。

“所以張力他性騷擾我,我就該忍是不是?”南嘉咬著牙,脆弱到一句話未說完,就淚流滿面。

電話里,陽明的聲音矮了幾分,帶著些遲疑,“張力,騷擾你?”

言下之意,張力在坊間的口碑很是不錯,他會騷擾你?

南嘉曲解了經紀人的意思,愈加委屈,終于發了火,“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路的是不是?我難道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還有,陽明,我病了,被按著打了一針鎮定劑,你不會不知道吧?一上來,不關心一下我的病,直接罵我?”

陽明冷笑一聲,“南嘉,我不是你男朋友,也不是你的追求者,我沒功夫關心你生不生病。你就算病入膏肓了,也得給我把戲拍了!”

南嘉將手機扔到一旁,心中像是揣了一只燒開的熱水壺,“咕嚕咕嚕”往外濺水,情緒已然抵達臨界點,再多一點刺激,就能噴涌而出。

“陽明,你還算是個人嗎?”南嘉的執行經紀人秀秀,是個才大學畢業的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因為看不慣陽明的狠心,抓起手機,就和他在電話里吵了起來。

南嘉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她的執行經濟人和助理,都是暴脾氣,凡事總喜歡講理,可娛樂圈拜高踩低,并不是個講理的地方。她的經紀人陽明性格精明勢力,說話總陰陽怪氣。她帶著團隊,和陽明見面談事情,如果不講究點技巧,十有八九都談崩。

南嘉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三)

北京。

天黑得像一團墨,街道上仍是燈火通明。

甲級寫字樓國貿三期68層,大娛樂傳播集團的辦公區內。員工基本已下班,只有藝人經紀部還時不時傳出談笑風生的聲音。

一名身穿寶藍西裝搭A字高腰裙的女人坐在椅子上,邊簽合同,邊跟一旁坐著的男人聊天。

女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五官底子生得出色,鵝蛋臉,杏仁眼,雖然瘦,但身上自帶的偏冷氣質,也挺能唬人。

這就是大娛樂傳播集團經紀部的總監柴若舒,業內大名鼎鼎的金牌經紀人,眼光敏銳,工作勤懇、踏實,曾經帶過喬橘、羅寶兒、鄧墨明等藝人,這些藝人如今在圈內,都是穩居一線。

“這大投資人還挺好說話,他不管拍戲的事兒,也不參與選角,都是我說了算。”說話的男人是制片人劉靖,也是柴若舒的老朋友了。

“這投資人挺不錯,多的是投資人不懂影視,仗著資本,硬要外行指揮內行的。”柴若舒合上鋼筆套,抬眼笑著,眼角幾縷的魚尾紋不顯老態,反添了幾分風情。

“戲里的主角們都定下了,現在還有幾個配角,我打算用你手上的新人。”劉靖說道。

“還是你夠意思。”柴若舒將手邊的平板電腦拿來,隨手點開,推到劉靖面前,“不過說真的,我手里這幾個藝人底子真不錯,都是科班出身,長得也有辨識度,你看看。”

“還真不錯,尤其這個。”劉靖翻了幾番,指著其中一個扎馬尾的女孩子道。

“你喜歡這樣的啊。”柴若舒打趣他,“這孩子是不錯,中戲的,剛讀大二,臉小,很上鏡。”

“那這樣。”劉靖眼珠子一轉,“我們先去吃飯,你下次帶這幾個演員來見我,我們當面簽合同。”

他深知柴若舒的做事習慣。

“這幾個孩子都是學生,晚上應該都有空,可以把他們叫上。凱德Mall新開一家火鍋店,我請你吃。”柴若舒巧笑倩兮。

“那敢情好啊。”劉靖笑著應下來,內心還是佩服柴若舒做事的效率。

一件事,如果能在當下敲定,她絕不會拖到第二天,免得夜長夢多,就連自己這個老友說的話,她也并不百分百信服。

在辦公室了結手上的事兒后,柴若舒打電話喊那幾個演員,隨后開車,把劉靖帶到凱德Mall的火鍋店內,要了間包廂。

火鍋店生意紅火,加上蝦滑等菜都是現做,所以上菜速度很慢,一直到新人們陸陸續續來齊了,菜才上得差不多。

“麥冬啊,你坐劉制片身邊去。”柴若舒拱了下馬尾辮女孩兒。

“好。”麥冬乖巧應道,在劉靖身邊坐下時,朝他打了聲招呼,“劉老師好,您之前的《風起長安》我特別喜歡,看了好幾遍。”

“是嗎?這片子有點厚重了,年輕女孩子很少有真正喜歡的,光顧看帥哥了。”劉靖開玩笑道。

兩人就此打開話匣子。

其他幾個藝人雖有些妒忌麥冬得了制片人的青眼,但到底沒把情緒掛臉上,而是紛紛露出自己活潑有趣的一面,很快插入話題。

柴若舒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滿意地看了眼自己親手挑的新人們。這幫小孩兒年紀雖小,但會來事兒,有些心機,但不深沉,各個兒都是適合混娛樂圈的好苗子。

她給自己倒了杯大麥茶,一小口一小口地飲著,邊聽桌上人說話,邊出神。突然,話題不知道怎么的,引到了她的身上。

“我剛認識柴經紀人的時候,她還是個學生呢,也就跟你們差不多大。沒幾年,她就成為一線經紀人了。所以說,柴經紀人厲害啊,能激流勇退,又能迅速找到合適自己的路子。”劉靖突然開始對著柴若舒吹捧起來。

“咳咳——”柴若舒一口水嗆到喉嚨里。

身邊的姑娘忙幫忙拍撫她的后背,直到她恢復正常。

“也就是碰巧趕上了個好時機,也遇到貴人了,說起來,劉制片就是我的貴人吶。”柴若舒不動聲色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說到這里,劉靖突然眉飛色舞,對著小一輩的演員們講起了當年的事兒,關于自己和柴若舒的相遇。

那時候,柴若舒剛離婚,手上雖然分了不少錢,但前途一片迷惘。她上學做演員那會兒,參演過劉靖的一部片子,她的長相氣質剛好是劉靖喜歡的類型,所以劉靖想追她。只不過后來,被柴若舒的前夫捷足先登了而已。劉靖這人,算是業內人品不錯的男人,沒有記恨柴若舒,反而一直對她友善。后來,她離了婚,他邀請她投資一部品相不錯的電視劇,電視劇大爆,柴若舒的資產翻倍,這份底氣讓她成功轉型了幕后。電視劇里的新人喬橘大放異彩,柴若舒自己不算天資過人的演員,但她能明白什么樣子的演員能有未來。

喬橘那時候是被家里硬捧出道,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根本支撐不了她走多遠,她極需要一個業內人來幫她。于是,柴若舒就這么成為了喬橘的經紀人,并且將她捧到了一線小花的位置。

她那時候太過相信喬橘了,沒有留意到,再單純的小姑娘也有被光怪陸離的娛樂圈染黑的一天。

劉靖提醒過她,可是她不信。后來,她萬死一生,拼盡全力,才恢復昔日榮光。

自那以后,她好像就變了,具體哪里變了,劉靖也說不上來,但總歸是變得,與這個圈子更加融洽了。

柴若舒淡笑著,她的目光穿透往事,又回到了煙霧繚繞的火鍋桌上。

“好了,辣鍋滾了,涮羊肉吧。”她起身,打算服務大家。

一旁的新人非常有眼力見地接過盤子和公筷,“若舒姐,我來吧。”

柴若舒也不跟她爭,剛打算坐下,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老同學南嘉的。

“嘉嘉,怎么了?我吃火鍋呢。”柴若舒捂著嘴,起身走到包廂角落接電話。

正在跟新人們吹牛的劉靖聽到南嘉的名字,眼前一亮。

“嗯?你慢慢說。”柴若舒找了個墻角靠上去,以一種相對舒適的姿態,聽南嘉訴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聽著聽著,她的眉頭直線皺成一團,“你這樣的情況,怎么不去醫院呢?你先不要著急,事情沒到不可控的狀態,你現在需要靜養,別想那么多,記得看醫生。”

“嗯嗯,我在吃飯,回聊。”柴若舒掛了電話,回到桌上。

她夾了塊毛肚放入油碟中涮了涮,這才發覺大家的目光都看著自己。

“怎么了這是,你們繼續聊,繼續吃呀。”柴若舒笑道。

“剛剛打電話的,是南嘉?”劉靖開口問道。

新人們眼底也放出光,南嘉雖只算二線,但圍繞在她身上的八卦新聞很多,能跟這樣的話題女星攀上關系,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對,她——工作太累了,身體出了點問題,我叫她去看醫生。”柴若舒摸棱兩可地回道。

她無意說得太多。圈內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南嘉是關系很親近的同學。女明星和女明星之間,往往因為互相傾軋,或者咖位資歷懸殊,導致無法做朋友。但因為自己是經紀人,倒能維持和南嘉的親密關系。

柴若舒知道太多南嘉的秘密,但一個也不可以說。她拒絕的姿態,直接澆滅了新人們漸起的八卦心。

劉靖眼眸一深,淡笑著談起一件事,“聽說,南嘉和陽明的經紀約快到期了。”

“好像是吧。”柴若舒眼也不抬,又撈出兩顆蝦滑來吃,仿佛真是餓了。

“陽明的苛刻,在業內是出了名的,既然南嘉身體出了問題,她跟你的關系又那么要好,你為什么不替她尋一個好的下家呢。”劉靖彎拱起手,意有所指道。

柴若舒一怔,當下反應過來,劉靖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把南嘉簽下。

這件事……倒也不是不可以。柴若舒暗暗動了心思。

劉靖打量著她的神色,知道她這是有了想法,便也不多說什么,而是起身,舉起杯子,“來,大家一起喝一杯,為了我們更好的將來。”

所有彎彎繞繞的心思和尚未出口的心聲,都在這蒸騰的熱氣與碰撞的酒杯聲中,化為歡笑與期盼。

(四)

三日后,橫店。

“醫生,我是不是挺嚴重的?”南嘉披著衣服,坐在沙發上,見眼前穿白大褂的男人盯著她填的SDS測試表已經好久了,心底不免有些慌張。

醫生終于合上那一沓表,嚴肅地說道:“南小姐,你的問題,可能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些。”

“啊?”這是南嘉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你最近是否記臺詞的功力下降,容易走神,反應時間延長,警覺性增高,心情要么低落,要么躁郁?”醫生問她道。

“全中。”大花搶答。

南嘉張著嘴,和她兩兩相望,神情哀傷。

醫生嘆了口氣,“你患有中度抑郁癥,并伴有精神分裂,短期內不能再受到外界的刺激了。”

“不是,醫生,這樣就判定我有病,是不是有些兒戲?”南嘉不能接受。

醫生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幾眼,拿白紙寫字,“我給你開些阿立派唑和阿米替林先吃著,等你這部戲拍完,還是要去醫院接受治療。”

大花跟著醫生去拿藥,隨后又送醫生到樓下,回房間時,看到南嘉一個人盤腿坐在沙發上,頭發凌亂,表情呆滯。

“嘉嘉姐,你這樣會感冒的,咱們回床上躺會兒。”大花走過來,試圖扶她去床上。

南嘉甩開她,一動不動,像是在跟誰慪氣。

“不去床上,那咱們把襪子穿起來,你這樣會感冒的。”大花心疼她,一邊跑到開關那兒把室內空調溫度打高,一邊找襪子。

找到后,她蹲在地上給南嘉穿襪子,這次,南嘉倒是沒有拒絕。

“大花兒,你說我怎么就得抑郁癥了呢,我也不想死啊。”南嘉始終想不明白。

大花也不敢亂說什么,“姐,咱們遵照醫囑,好好吃藥,好好休息。我聽說,也不是每個抑郁癥病人都想死的。”

“抑郁癥也就算了,居然還有精神病。”南嘉自嘲地冷笑一聲。

大花覺得心酸不已。

和旁的女明星不一樣。別的女星壓力大,或者受了氣,就拿助理發泄。助理的人權,在明星面前就是個笑話。縱然他們不把自己的自尊臉面當回事兒,也換不回女明星的一點點尊重,助理們的月薪只有區區幾千塊罷了,還動不動就要被扣。

很多女明星的惡趣味在于,看助理們為了一兩百塊,朝她們搖尾乞憐。

大花知道南嘉和陽明的經紀約苛刻,分成比例離譜。相對于業內其他女星,南嘉并不算有錢。可縱然如此,南嘉也從來不欺負大花,給她的月薪可謂行業最高。

大花至今記得自己入行時,只是一個跟在劇組后頭打雜的。

有一次,橫店落大雨。

劇組其他工作人員圍在一起吃吊鍋,指揮大花出去收道具。一把破傘根本撐不住那場大雨,大花被淋成落湯雞,才做完這些工作。

次日,她因為感冒病倒,不能工作。劇組的統籌說要扣掉她一個月的工資,大花崩潰地大哭。

那時候,南嘉正坐在椅子上,目睹了這一切。

她出面呵斥了統籌一頓,拍了拍大花的頭,笑著說:“我的助理辭職了,你愿不愿意跟著我?”

大花淚眼朦朧間,看南嘉,仿佛是下凡的神仙一般。

事實上,南嘉確實漂亮。

她不像那些女明星瘦不拉幾的,跟沒發育完全的豆芽似的。南嘉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氣質像牡丹一樣雍容,美得不落艷俗,和別的女明星同框時,將她們壓得死死的。故而,南嘉還得了個外號——同框殺手。

“姐,你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配合治療就沒事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大花安慰她道。

“是要好好治療。”南嘉忽然之間堅定了什么信念,“把水拿給我,吃藥了。”

大花將剛燒開的熱水灌進保溫杯里,又兌了些礦泉水,才遞給南嘉。南嘉拿著藥,看也不看,每樣各來一片,抓在手掌心,就著水,囫圇往下吞。

“姐,多喝點水,別噎著。”大花關切道。

“咚咚——”

有人敲門。

大花去開門,看到是劇組統籌,她來給南嘉送近日的場次表。大花隨意翻了翻,跟統籌說:“南嘉姐剛吃了藥,讓她睡會兒吧,跟導演說下,看看這場戲能不能挪到晚上拍。”

“哎喲,大花姐,你這不是為難我嘛。下午的戲,怎么到晚上拍。”統籌陰陽怪氣道。

“室內的戲,怎么不能?”大花不悅道。

“光線也不一樣啊,如果打光的話,就會不自然,何況,這要加預算的。”統籌攤手。

“你現在可以代表導演說話了是嗎?”大花黑了臉,“我找導演去。”

“大花。”背后,南嘉聽到了她們倆的談話,直接叫住了她。

南嘉走到門前,“咱們已經給劇組添麻煩了,所以不能再拖進度了。”

“可是——”大花擔心她的身體。

“我可以,沒事的。”南嘉把場次表奪了過來,朝統籌燦然一笑,“回去吧,我晚上準時到。”

關門房門,大花還要說些什么,南嘉低頭看手機,朝她伸出兩根手指,“一件好事,一件壞事,先聽哪個。”

“什么?”大花沒反應過來。

南嘉自顧自說道:“小燁晚上到橫店來看我,小住些日子,你跟酒店說,再加間房,掛到我私人名下,別讓劇組的人說三道四的。”

“好咧。”這確實是件好事,大花應得歡快。

歐陽燁是南嘉的親弟弟,姐弟倆因為父母早年離婚,一個跟父親姓,一個跟母親姓,但成年后的歐陽燁不喜歡父親新組的家庭,所以還是跟著媽媽和姐姐住。

“那壞事呢?”大花又問。

“陽明來了。”南嘉臉上的笑意頓無。

(五)

下午三點。

南嘉準時出現在片場,但吃了藥后,昏昏欲睡,精神萎靡的南嘉頻頻NG,引起導演不滿。

“南嘉啊,你要是狀態不行,就去旁邊休息會兒,不能總讓別的演員陪你一遍又一遍地對臺詞啊,你這樣會把別人的狀態也搞沒的。”鄒明拿著喇叭喊道。

他不敢沖著南嘉兇,畢竟人家的咖位擺在那兒,但他言語之下的不滿卻是傾巢而出,成功引起了其他演員不滿的連鎖反應。

南嘉自知理虧,只能忍著脾氣。

“導演對不起,我去找找狀態。”南嘉略低了頭,走出鏡頭。

她腳步虛浮,看眼前的場景似乎都出現重影。南嘉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身子變得頭重腳輕。

“啊!”有女演員發出驚嚇的尖叫聲。

南嘉差些就要栽到泥地上,說時遲那時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趕在大花之前接住了她。

“小燁,你不是晚上才到嗎?”大花猛拍胸口,看到那雙大手主人的一剎那,滿臉驚喜道。

“換了個車次。”歐陽燁一把將南嘉橫抱起,往酒店而去。

眾人都看呆住了,有人小聲地八卦:“那男的是誰啊,好年輕好帥啊,南嘉的地下男友嗎?”

“南嘉也開始吃嫩草啦,嘖。”

大花跟在歐陽燁身后,耳朵尖地聽到了這些閑話,忍不了,回頭說了一句:“那是南嘉姐的弟弟,親弟弟,來探班的。”

只這一句,所有人都閉了嘴。

“別八卦了,下一幕,來,321,Ation。”鄒明手握喇叭,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了頭。

伴隨著場記板的打響,所有人重新回到戲里。

保姆車行駛向酒店的途中,大花就已經聯系了醫院,并將南嘉今日吃了什么藥,做了什么事,昏迷前有什么表現一一說給醫生聽了。

橫店的醫院離酒店倒是不遠,所以歐陽燁抱著南嘉回房間時,醫生已經趕到了。

“來,把她放平。”醫生吩咐道。

大花替南嘉脫了鞋襪,替她蓋好被子。醫生翻了下她的眼皮,又測了旁的體征,眉頭越皺越深。

“醫生,我姐怎么樣?”歐陽燁滿臉凝重。

“暫時沒有出現什么大問題,昏迷是因為太虛弱導致的,開兩瓶葡萄糖和營養液就可以了,只是南嘉她,不能再這么操勞了,必須休息一段時日。”醫生說道。

“哎,嘉嘉姐她就是倔。”大花心痛道。

“醫生,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穩定她的狀態,支撐她拍完這部戲?”一道不和諧的男聲自后方響起。

大家同時回頭,看到一個身高不高,卻穿著考究商務裝的男人出現。

歐陽燁和大花都認識他,這就是南嘉的經紀人陽明。

醫生蹙眉道:“恐怕不行,她必須休息。”

“醫生,她不能休息,這部戲她是女一,不拍完會賠大幾千萬的錢。”陽明走近一步,態度強硬。

“錢錢錢,我姐這些年給你賺的錢還不夠多嗎?她人都這樣了,你就不能為她著想一次?”歐陽燁緊握拳頭,壓著嗓子低吼道。

這些話,大花也想說,只是她不敢,叫歐陽燁說出來也好。

陽明仿佛是這時才注意到房間內的其他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歐陽燁,輕笑道:“是你啊,歐陽燁,我記得你,又長高了,得有一米八五了吧。”

歐陽燁根本不想搭理他,憤恨地轉過頭,卻聽到陽明的聲音驟然轉冷,“少年意氣,可以理解。但是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可以用意氣來解決問題的。簽了合同,就要履行義務。在這個世界一天,就要遵從世界的準則。生病沒什么大不了的,沒說不給她治,但不是現在。”

“你——”歐陽燁怒火攻心,一時想不到什么話來反駁他。

“醫生,我再問一遍,到底有沒有辦法穩住她的狀態?”陽明面向醫生道。

“那我也再說一遍,病人需要休息。”醫生也有些火了,斬釘截鐵地重復自己剛剛的話。

“醫生,據我所知,南嘉是吃了你開的藥才在片場昏迷的,原本,她的病沒這么重,你們醫生不治病救人,怎么反而害人啊。”陽明諷刺地笑笑。

“胡說八道,這是抗抑郁藥物的副作用。”醫生滿面通紅。

“那我就不知道了。”陽明將西裝外套脫下,掛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道:“南嘉必須拍完這部戲,也必須要跟我續約,不然我就把她得精神病的事兒說出去。這年頭,捧一個人出來難,毀一個人可太容易了。”

“陽明,你不可以這么對嘉嘉姐!”大花忍不住了,已經顧及不了身份,直接開腔,懟向咄咄逼人的陽明。

歐陽燁忍了又忍,但他可以忍住自己的脾氣不動手,卻控制不住嘴,“陽明,你還真是一個不男不女,沒有心肺的陰陽人。”

陽明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少年人,別以為罵我幾句,就能激怒我。有這個功夫,不如照顧好你姐姐,和醫生說說,怎么讓她把這部戲拍完。”

見歐陽燁滿面怒氣,整張臉不但沒有因為生氣而扭曲,反而更俊朗了,陽明眼底露出一絲奇異的精光,仿佛欣賞,又仿佛是迷戀。

歐陽燁覺察出了不對勁兒,想起姐姐曾說過的,有關陽明的一些傳聞,不由內心一陣惡心,往后退了幾步。

大約是覺得歐陽燁可愛,陽明笑得更開,他拍了拍歐陽燁的肩,“為了堵住片場眾人之口,還有將張力受傷的事兒打點妥當,我都花了不少錢,要求你姐姐進行賠償也是應該的,別這么大火氣。”

就在歐陽燁和陽明在南嘉的病床前吵得不可開交時,柴若舒驟然出現在門口。

“咚咚咚——”

她反手敲門三下,房間內的人齊齊望向她。

“我好像,來得是時候,也不是時候。”柴若舒淡笑著,目光一一略過房間內或熟悉,或生疏的面孔。

(六)

她的目光略過歐陽燁時,微微頓住。

這小子,居然也在這里,元旦放假了嗎?

而歐陽燁看到柴若舒,先是錯愕,隨即臉色一黑,將臉別扭地撇向一邊,仿佛根本不愿意看見她。

兩個人似有過節。

“若舒姐,你怎么來了?快來坐。”大花和柴若舒算熟,看到她,像是看到了自己人,忙招呼她進來。

“哎。”柴若舒換上一臉明媚的笑,直接走了進來。

“明哥也在呢,剛剛我看你們吵得熱火朝天的,好像很熱鬧,在吵什么呢。”她目光落到陽明身上,露出半分好奇。

陽明才不信她剛剛站在門外半天沒聽清內容,故意這么問,無非想叫自己難堪。

她叫他一聲“哥”,他可不敢當。

柴若舒雖比他年紀小些,資歷也沒他深厚,但她的成績比他亮眼。這么多年,他手上拿得出手的藝人,也就一個南嘉。何況,陽明對于柴若舒背后的大娛樂傳播集團有些忌憚,故而選擇避其鋒芒。

“也沒吵什么,只是一些工作上意見不同的地方。我出去抽根煙,你和南嘉是好姐妹,你陪陪她吧。”陽明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拿起外套,轉身出了門。

“若舒姐,你坐,我去燒點熱水。”大花搬來張軟椅,熱情地說道。

“好,麻煩你了。”柴若舒笑得得體。

大花去燒水后,醫生囑托了幾句也告辭,南嘉的床前只剩下了柴若舒和歐陽燁兩人。氣氛凝固,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咳——”歐陽燁清了清嗓子,“你來橫店做什么?”

“來看看老同學。”柴若舒面無表情地回道。

“你可真閑啊,看來工作不飽和。”歐陽燁不咸不淡地說道。

柴若舒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不也一樣,放元旦了,就知道玩兒,整天沒個正事,看來學習不飽和。”

歐陽燁見她懟得氣定神閑,不免被激出勝負欲,開口就還擊道:“你都這么大年紀了,還準確記得學生放元旦的時間啊,看來很關心我。”

柴若舒淡淡一笑:“虛長你幾歲,就管著好幾個像你這么大的孩子,所以知道。”

言下之意,你這種小屁孩兒,再怎么囂張,最后還是要管自己叫老板。

“果真人生經歷豐富,不愧是離過婚的女人。”歐陽燁皮笑肉不笑,還擊道。

原本以為她會被激怒,歐陽燁心底還莫名出現一絲詭異的竊喜,卻沒料到,對方只是淡淡地望向自己,一字未言。這一下,他倒有些發怵了。

其實,柴若舒倒不是真的不介意,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好朋友親弟弟的份兒上,柴若舒早就數年前,就親手把他了結了,免得他禍害人間。

事情是這樣的。

歐陽燁是南嘉的親弟弟,大約比南嘉和自己都小個五歲的樣子。柴若舒和南嘉是北影表演系的同班同學,還同寢室,兩人關系十分要好,那時候就認識了歐陽燁。

說實在的,歐陽燁這個小伙子,身高腿長,皮膚白,富有少年氣。五官沒有侵略感,單眼皮,眼角的淚痣卻打破平淡,整個人如畫仙一般令人舒服。可惜啊,長了一張破嘴。

那時候,南嘉因相貌美艷,身材火辣,是班花,有許多人追,而柴若舒因身材相貌偏單薄,桃花運就不是太旺,每天看著自己的好友萬草叢中過,心中總是有些失落的。

南嘉看出了柴若舒的失落,想出的餿主意竟然是要把自己的親弟弟介紹給她。

“你瘋了吧,你弟才初中畢業。”柴若舒覺得南嘉簡直喪心病狂。

“你可以養成嘛,這樣不是更刺激,等他成年了,一舉收入囊中。俗話說得好啊,女人只要保養好,男朋友在中考。”南嘉無所謂地說道。

因為南嘉這話說了好幾次,終于還是傳到了歐陽燁耳中。

才十六歲的歐陽燁,身高已經一米七五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柴若舒,萬分嫌棄地說了一句:“你這個老女人,可不要打我主意。”

女人最忌諱被別人說老,他這一句話,無疑平地一聲驚雷,直接把柴若舒惹毛了。

“你放心吧,我對你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一點興趣都沒有!”

“最好是。”歐陽燁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略過她。

大學畢業后,南嘉的事業直沖而上,柴若舒在幾部劇中演了幾個配角,毫無水花。后來,她遇上了一林姓富商,對方對她噓寒問暖,卻從不逾矩。她以為遇上真愛,就快陷入愛的沼澤時,對方卻一臉難為情地請她幫自己一個忙。

原來,他并不喜歡女人,之所以急著娶個女人回家,是因為他的爺爺纏綿病榻,希望在去世前看到他成婚。柴若舒的相貌清淡端莊,正是長輩喜歡的類型。

對方態度誠懇,許諾事后賠償她一大筆錢。柴若舒并不是圣人,對這筆錢動了心思,再加上,對方確實對自己不錯,怎么著,她似乎都不能拒絕。

于是,柴若舒火速結婚,等丈夫的爺爺去世后,又火速離婚。外界不知內幕,只嘲笑她嫁入豪門沒幾天,就因和丈夫感情不睦,被一腳踢了出來。

柴若舒頂著壓力,將這其中的秘辛咬牙吞下。因為幫人,一個處女,就這么成了失婚女人。

那時候,柴若舒經常來南嘉家里找她喝酒訴苦,歐陽燁望著兩個喝醉酒的懶女人,面上嫌棄得很,不得已幫她們收拾滾落一地的酒瓶。

有一次,柴若舒喝大了,搖著瓶子,沖歐陽燁喊:“不樂意就別收拾,一副冰塊臉給誰看呢。”

歐陽燁涼涼地瞥了她一眼,邊抹桌子,邊說:“就你這樣子,怪不得會離婚。”

“去你的,你會不會說話。”南嘉抬頭,朝自己弟弟丟過去一個空瓶子,砸碎在墻角。

“我說錯什么了嗎?姐,你少跟她來往,一個又虛榮,性格脾氣又差到極點的女人,有什么好寶貝的。”歐陽燁不滿自己的親姐姐胳膊肘向外拐,不滿地叫囂。

自然,他話音未落,又迎來親姐姐的一記空瓶暴擊。

虛榮?性格脾氣差到極點?

柴若舒的眼神死死盯著他。得了,這個梁子,自己算是跟他結下了。

(七)

“你們倆,怎么一見面就吵架。”虛弱的女聲傳來。

柴若舒和歐陽燁一齊向床上望去,南嘉已經醒了,只是看起來臉色蒼白,一副很虛弱的樣子。

“姐,我扶你坐起來。”歐陽燁一手將南嘉抱起,一手將枕頭塞在她身后。

“咳咳——”南嘉咳嗽起來。

柴若舒眼疾手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南嘉肩上。

觸碰到南嘉身體的一刻,柴若舒不禁在內心感嘆,南嘉太瘦了。其實從前,南嘉沒這么瘦的,她的身材一直是豐腴型,現實中看著性感,但上鏡頭卻顯壯,為此被不少對家黑過,還因此掉了幾個跟一線奢侈品牌合作的機會。

后來,南嘉就有意識減肥,最苛刻的時候,一天只吃一頓清水煮青菜,餓了就吃兩片全麥餅干。

“若舒姐,熱水。”大花遞過來一杯水。

柴若舒卻把杯子伸到南嘉嘴邊,“張嘴,你看你嘴皮子都干了。”

南嘉聽話地張嘴,小口小口地喝著。

歐陽燁白了柴若舒一眼,小聲道:“借花獻佛,惺惺作態。”

柴若舒還沒什么反應呢,南嘉卻瞪了他一眼,“說什么呢,沒大沒小。”

“沒事兒,我不跟他一般計較。”柴若舒笑得妥帖。

歐陽燁還想反駁她什么,但看了眼姐姐的臉色,沒再說話。

“小燁,你和大花先下去買點兒吃的,我和若舒聊聊。”南嘉開始趕人了。

歐陽燁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明白姐姐為何總把一個外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剛醒來,不跟自己說幾句,倒先跟柴若舒聊上了,還想撇開自己。

但他也沒說什么,只沒好氣地問了句:“那你們要吃什么?”

“你姐剛醒,你覺得她能吃什么,買點軟糯的,清淡的東西上來吧,至于我,都可以,你們吃什么,我吃什么。”柴若舒說道。

“我家小舒子最貼心了。”南嘉笑道。

歐陽燁撇了撇嘴角,腹誹幾句,便和大花一起拿了房卡,下了樓。

“現在可以說了吧。”柴若舒道。

南嘉將杯子遞還給她,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我和陽明之間的合約即將到期,我媽跟明陽談續約時提出想要提高分成比例的想法,明陽覺得我這幾年,都是他幫忙打理經紀業務,離開他肯定活不了,所以對于我媽的建議,表現得很強勢,直接拒絕了。現在我病成這樣,卻不得不繼續拍戲。現在劇組里的人估計都對我有點意見,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也不知道他們的嘴牢不牢,萬一傳出點風聲,媒體和我的對家一定會借著這件事搞死我的。”

南嘉斷斷續續的話,已經將她自己的困境說得很明白了。

柴若舒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

“其實,劇組這里你倒是先不著急操心,女主角出了負面新聞,這部劇還想不想上星,想不想大賣了,讓全劇組和出品方給你收拾爛攤子吧。至于合約——你如果不續約,陽明會怎么樣?”柴若舒眼眸一暗,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南嘉皺眉,仔細回憶了一番,搖搖頭,“應該是沒有。”

“那就好談判了,你先休息,我出去和他聊。”柴若舒有了幾分把握,松了口氣,便起身出門了。

柴若舒走到樓道,很輕易便找到了陽明。

他不知道抽了幾根煙,腳下踩著好幾根沒抽完就丟掉的煙頭。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性格急躁的主兒。

“柴經紀人不在里面多陪陪南嘉?”陽明熄滅手中香煙。

“如果南嘉不續約,你會怎么樣?或者,我換個問法,南嘉怎么做,你才會同意她解約的要求?”柴若舒抱胸,一步步走近他,然后站定。

陽明眼中有一絲差異,大概是沒想到她這么直接。

“柴經紀人,如果你手里有棵很好用的搖錢樹,你會放棄嗎?”他反問她,也很直接。

“我從不把我的藝人當作搖錢樹,我們都是合作共贏,我把他們當合伙人。”柴若舒淡然回道。

陽明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也是,柴經紀人帶過的藝人挺多,也紅了好幾個,自然不在乎這些。但我這些年,把最好的資源和全部的心血都砸南嘉身上了,你讓我現在放棄她?真是異想天開。”

說到最后,他已經是咬牙切齒的姿態。

“我明白你的感受,其實這些年,你對南嘉也還好,雖然一直壓榨她,但還算有自己的底線,不讓她陪酒,也盡量保護她,已經算做得不錯了。”柴若舒有一說一。

“知道就好。”陽明憤恨地接了句。

“只是,南嘉現在身體不好,需要休養。何況,你手上的資源,無法配合她完成轉型。南嘉之前接的角色雖然都是女一,但都是些無腦古偶劇或者現代職場劇,你連一部電影資源都無法為她爭取,哪怕是個打醬油的。既然如此,大家好聚好散,為何不放過她?我手里有幾個好苗子,你可以挑幾個帶回去培養,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第三個南嘉。”柴若舒說道。

“柴經紀人,大餅誰都會畫,培養一個新人多不容易你也知道,何必誆我呢。我不可能放了南嘉,她要是不續約,我就把她得精神病的事情傳播出去,到時候,墻倒眾人推,都不需要我做什么。我栽的樹,如果不是由我來乘涼,我寧可把它連根拔起。”陽明惡狠狠地說道。

“毀了她,你就更賺不到錢了。而且,我也會把事情的真相傳播出去,到時候,看哪個新人敢跟你。”柴若舒氣定神閑,并沒有因此就怕了陽明。

陽明多看了她幾眼,似乎在衡量利弊。

半晌,他開了口,“你憑什么覺得南嘉就一定不會續約呢?她的家庭那個樣子,很需要錢不是嗎?我這也是在幫她。”

南嘉出生在殷實的家庭,但父親的生意在她讀大學時破產,父親整日酗酒又出軌,母親和他離了婚。南嘉出道當女明星,一方面人確實漂亮,也算有天份,另一方面是在為父親還債。這一還,還了好幾年,還沒還清。

“這就是我和你的差別。我希望她健康,然后才是富裕。你只想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絲價值,隨后用過即棄。”柴若舒淡淡地說道。

“不管如何,我不會放過她。”陽明態度依舊強硬。

“那我也會拼盡各方勢力,為南嘉爭取自由身。”柴若舒不遑多讓。

陽明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退后一步,陰影中,他的面部表情辨認不清,聲音也晦澀不明,“八百萬。”

“什么?”柴若舒一愣。

“要解約也可以,給我八百萬,我就放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陽明說道。

“可以。”柴若舒直接答應了。

她明白,談到這兒,算是到頭了。再逼陽明,恐怕適得其反。何況,八百萬還行,陽明也不算獅子大開口。

這陽明果然如業內所評價的那樣,不算是個良善之人,到底有些底線。

(八)

“八百萬,他要八百萬,就可以和你解約,從此你就解脫了。”柴若舒將陽明的意思傳達給南嘉聽。

“若舒,我哪來的八百萬,這些年,我被他壓榨得很慘,一個人既要養團隊,還要給我我爸還債,你知道的。”南嘉皺了眉頭。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柴若舒神態自若,“這八百萬,我替你想辦法,總之,你先把身體養好,別操心那么多。”

南嘉有些狐疑地望向柴若舒,她倒不是不相信好朋友的話,而是她了解柴若舒的財務狀況,雖然底子豐厚,但肯定拿不出八百萬現金的,甚至三百萬都懸。

看到歐陽燁和大花提著吃的喝的進房間,柴若舒朝南嘉一笑,“你先吃點東西墊肚子,我出去打個電話。”

她離開的背影很自信,南嘉莫名得寬心不少。

走廊上。

柴若舒打給自己的老板,也就是大娛樂傳播集團的董事長梁軍輝,將這件事兒簡單陳述一番,并表達出自己有意簽下南嘉的意愿。

“南嘉啊。”梁軍輝拖著嗓子,似乎在仔細回憶這么個人,“我很看好她的商業價值,這個女人夠漂亮,演技在女明星當中也算看得過去。”

“她的經紀人要八百萬才肯解約,我們能不能替南嘉出了?”柴若舒詢問道。

“沒問題啊,八百萬肯定沒問題。解約費我們替她出,剛巧前幾天,我和劉導在談一部民國電影,里面有個舞女的角色很出彩,風騷又愛國,很適合她。她要是簽到我們公司,這部片子,就當我送她的見面禮了。”梁軍輝滿口答應。

柴若舒松了口氣,她知道,八百萬對于梁軍輝來說不算什么,他肯答應,那就說明這件事兒八九不離十了。

“還有件事,南嘉她身體出了點問題,如果簽下來,可否讓她休整一段時間?”柴若舒又問。

“給她三個月,劉導那部戲,也要下半年才開機呢。”梁軍輝看似很好說話。

“謝謝老板。”柴若舒語調都輕松了許多。

回到房間后,柴若舒迫不及待將這件事兒告訴了南嘉。

“什么?你要把姐簽到你旗下?”歐陽燁第一個跳起來。

“有什么不妥嗎?”柴若舒不動聲色地抬眉,心底實則對他的態度很不喜歡。

歐陽燁說不出有什么不妥,姐姐的情形,他大致了解了個七八分。他也明白,簽到柴若舒手下沒什么不好,以柴若舒和姐姐的關系,一定能給姐姐最好的待遇。可是他心里還是不舒服,說到底,可能只是不喜歡有關姐姐的大事小事,柴若舒說的做的比自己這個親弟弟還管用吧。

“小燁,一邊兒去。”南嘉蹬了他一眼,轉而對柴若舒說:“你能處處為我考慮,我太感動了,就是我還是想等這部戲殺青后再跟你詳談,我不想拖累全劇組。”

“也行,那到時候咱們就請醫生給個方案。你的戲份,到時候請編劇稍稍刪減些,比如說一些吊威亞的武戲就不必有了,盡快殺青,你好盡快配合治療。”字里行間,柴若舒都是在為她考慮。

“這是肯定的,我這個樣子,哪里是吊威亞,威亞吊我吧。”病成這樣,南嘉還是會跟柴若舒開些玩笑,兩人相處的樣子,恰如從前讀書時。

柴若舒被逗笑,想到了什么,又問:“你要不要多了解一下大娛樂傳播集團?我手上暫時沒資料,回去發你PDF可以不?”

“咱們倆什么關系,你還能坑我不成?我信任你,所以不用看了。”南嘉笑笑。

歐陽燁看她們倆的眼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中醋意頻發,故意把裝吃食的塑料袋弄得“嘩嘩”作響,表達不滿。

大花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說了句:“若舒姐,我跟小燁買了些烤串兒,還買了冰粉,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烤串兒?烤串兒好呀,我很久沒吃烤串兒了。”柴若舒也沒客氣,直接坐到沙發上,從歐陽燁手中抽走一袋吃食。

一打開塑料袋,燒烤的獨有香氣把柴若舒的記憶拉回從前。

以前還在北影讀書時,柴若舒和南嘉就喜歡去學校后門的燒烤店吃串串。那時候夏天,一把串兒溫慢烤,烤出油黃色澤,撒上孜然粉,再配上一罐啤酒,所有的煩惱都被揉進這大快朵頤的吃相里了。

(九)

三周后。

《大唐公主》劇組殺青,南嘉回京,剛下飛機就打電話給柴若舒。

“舒舒子,我回北京了,我們什么時候碰面?”南嘉問。

柴若舒聽得出來,回到北京后的南嘉,狀態比在橫店要自在很多,大概是脫離了一樁事情后的輕松。

“你稍等,我問下老板,你先回家洗個澡,補個覺。”柴若舒笑著回道。

“好咧。”南嘉心安地掛了電話。

閘機口,有十幾個身穿紅色衣服的粉絲舉著燈牌,抱著花束在等她。南嘉縱然戴著棒球帽和大黑超,粉絲們也能一眼在人群中將她認出。畢竟,他們姐姐的美貌,可是任何裝備都阻隔不了的。

“嘉嘉姐,這里這里。”有站姐扛著長槍短炮,沖南嘉喊道。

南嘉笑靨如花地望了過去,還配合地摘除了墨鏡,擺了幾個走紅毯的姿勢,讓站姐拍。他們家的站姐,拍圖技術可以相媲美業內一線時尚雜志攝影師,所以有時候,工作室會專門有人盯著站子出圖,甚至會花錢買站姐拍的圖。

“天氣這么冷,大家辛苦啦。”南嘉沖粉絲們說道,“一會兒讓大花給你們買奶茶暖暖手。”

看粉絲們笑得一臉興奮的模樣,南嘉便自知圈內無事發生。劇組發生的事兒,大約暫時被壓下去了。

南嘉的人設便是“胸大無腦”的傻白甜美艷女星。陽明當初給她設立人設時,考慮到她本人就是毫無心計的性格,所以在原有性格的基礎上,放大優點,避開缺點,突出萌點,便有了這個討人喜歡,卻不容易崩塌的人設。

被粉絲們簇擁到停車場的南嘉,跟他們一一揮手道別后,才進入保姆車,媽媽和司機在車上,大花則下車給粉絲們買奶茶喝。

不出意外,這一事件,沒幾日就會被粉絲發到微博上,當作南嘉寵粉的有力證明。

——晚上七點,國貿三期頂層餐廳,VIP 1包廂。

柴若舒發來微信。

——好的,一定準時到。

南嘉很快回道。

現在才下午兩點半,她還有挺長時間休息。酒店的床再柔軟,哪里比得上家里給她帶來的安全感。

“媽,我想吃你做的拔絲芋頭。”南嘉將頭靠在媽媽肩上,撒嬌道。

“好,明天做給你吃。”媽媽笑得溫婉。

印象中,媽媽始終是這樣溫婉的婦人,正因為如此,南嘉才對她的命運感到遺憾。總覺得,媽媽這樣好的女人,不應該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場。

晚上七點時,南嘉已經出現在了國貿。她穿著簡單,一身藏青色毛呢大衣,內里搭了件白色露肩毛衣,毛衣能夠掩飾她的大骨架,只突出性感的鎖骨。

當她踏門而入的一刻起,就能感覺到,包廂內的所有目光都停駐在她身上,所有喧鬧的聲音也都戛然而止。

“南小姐,快坐快坐。”梁軍輝第一個反應過來,笑著招呼她。

“多謝梁老板。”南嘉笑得拘謹。

她一一和在場的人打過招呼,除了梁老板外,還有大娛樂集團的兩三個負責人,以及柴若舒。

南嘉見過的大場面,比柴若舒多。可是這種場合,柴若舒卻比她吃得開。在圈內數年,南嘉很少參加應酬,陽明在這一點上,將她保護得很好。

“南小姐本人比電視上還漂亮,剛進來時,我們都看愣住了。”梁軍輝起身,邊恭維她,邊給她斟酒。

倒的是茅臺,南嘉一愣。雖然自己能喝些酒,但這一上來就是白酒,恐怕也撐不住吶。

“我自己來就好了,哪能麻煩老板。”南嘉伸手,要接酒瓶。

“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梁軍輝一手抓開她。

梁軍輝肥碩的大手碰到南嘉的一刻,令她想起在橫店拍戲時,張力摳自己掌心的一幕,她渾身起了些雞皮疙瘩,卻極力控制著。

柴若舒坐在一邊看著,已經覺察出南嘉的不對勁兒,她起身笑道:“好了老板,南嘉她,也不是很會喝酒,喝醉了,就談不了事情了不是?”

“好好,咱們柴總監發話了,那就這么多。”梁軍輝收手。

南嘉一看,一整個玻璃杯剛好被斟滿,再多一滴就溢出來了。她嘴角微抽,這個梁老板,還真是個倒酒的一把好手呀。

幸而,接下來,梁軍輝也沒有刻意刁難她,剩下的酒,都是桌上其他男人給解決的。

包廂內,大家幾杯酒下肚,相談甚歡。

“我聽柴總監說,你身體不太舒服。所以,簽了我們公司后,我給你三個月的假期去調養身體,把身體養好了,咱們直接進劉導的組拍戲。至于你那八百萬的違約費,我幫你出了,此外,再給你一千二百萬,當作簽約費用,如何?”梁軍輝很有誠意地說道。

南嘉自然是對梁老板開出的簽約條件很滿意,一時間,也把剛剛他摸自己手的事兒暫時忘卻了。

“梁老板開出的條件已經很優厚了,這一杯,我敬您。”南嘉起身,主動為自己斟了半杯白酒,一口悶了,以表誠意。

“慢點喝,慢點。”梁軍輝摩梭著杯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國色天香的南嘉,生出了些別樣的心思。

飯畢。

一群人起身離開。

梁軍輝繞到南嘉身后,“南小姐怎么回去?”

“我剛給我媽發了消息,她來接我。”南嘉回道。

“別麻煩你媽了,天氣這么冷,讓她待家里吧,司機在停車場,我送你回家。”梁軍輝說道。

南嘉想了想,沒有拒絕,“那就先謝過梁老板了。”

“謝什么呀,我應該謝謝你加入我們大娛樂呀。”梁軍輝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

“那若舒——”南嘉有點擔心柴若舒,這個女人酒量一直沒自己好,今天也被灌了不少酒,走路都已經站不穩了。

“別擔心,我秘書送她。”梁軍輝回道。

兩人走到地下停車場,南嘉先上了車,梁軍輝望向司機,司機跟了梁軍輝這么多年,老板一個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車內打了空調,南嘉昏昏欲睡之際,又覺得熱,便將大衣脫了披在腿上。

梁軍輝從側面端看南嘉身體的曲線,嘴唇越發干澀,眼神也隨之越發滾燙。

“師傅,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啊。”車子開了二十分鐘,南嘉看著車窗外的路標,才覺察出不對勁兒。

“你不是去長椿街嗎?就是這條路啊。”司機臉不紅心不跳地瞎掰。

“怎么可能呢,你走的是相反的路。”南嘉可沒那么好忽悠,“師傅你掉頭,你要是不認識的話,我給你開個導航。”

司機暫時還未想好怎么回答,保持沉默。

南嘉皺眉,她望向一邊的梁軍輝,原本想要求救,卻發現梁軍輝的雙眼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隆起的胸部。

她心中一陣激靈,開始反味出自己當下的境況有多糟糕,酒頓時醒了一大半。

南嘉將大衣重新穿起,拍打著司機的座椅后背,“師傅,路邊停車。”

司機緊抿嘴唇,根本不聽南嘉的。不管南嘉怎么鬧騰,他始終把控著方向盤,將車子行駛往老板家的方向。

“南小姐,別折騰了,這是去順義的方向。”梁軍輝抓住南嘉的手腕,笑了笑。

南嘉甩開梁軍輝的手,整個人往車門處靠,戒備地看著梁軍輝,問道:“梁老板,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軍輝油膩的手再次伸向南嘉,攬住她的脖子,將她往自己懷中拖。

“不做什么,帶你去我的別墅參觀參觀。”

“我不去,放手,我要在這里下車!”南嘉奮力掙脫,叫喊道。

她越是反抗,梁軍輝的眼神就越炙熱。身體某處,已經微微出現了反應。

“別叫,嘉嘉,你知道你多好看嗎?我看過娛樂圈這么多美女,都覺得沒你好看,一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你從了我,我讓你當一姐,公司的資源都讓你先挑,怎么樣?”梁軍輝龐大的身形壓在南嘉身上,他噴灑酒氣的嘴在南嘉脖子上胡亂啃著,含糊不清地承諾。

南嘉身體僵直,雙手拼命抵擋,整個人驚惶失措,猶如驚弓之鳥。

“滾開!別碰我!神經病!你這是猥褻,要坐牢的!”

梁軍輝一方面被她罵得起了脾氣,另一方面又有些興奮。從飯局上她的表現來看,南嘉不是個經常混跡于各種局的人,區區一千多萬就能讓她對他感恩戴德,說明她被壓榨得很厲害,也不曾賺過什么來路不明的臟錢。這樣艷麗的主兒,居然這么純。這個反差真是太刺激了。

“媽的,居然咬老子!”梁軍輝吃痛,一巴掌扇了過去,“進了這個圈子的人,還裝什么雛兒!”

梁軍輝已經等不及到家了,他一手掐住南嘉的脖子,一手去解褲腰帶,想要在車內霸王硬上弓。

南嘉呼吸不順暢,眼前驟然又生出幻覺。這一次,梁軍輝在她眼底成了一只恐龍,不斷攻擊自己,試圖毀滅自己。

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南嘉怪叫一聲,手腳并用,對著梁軍輝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梁軍輝竟然一時招架不住,狼狽地摔倒在后座椅上。南嘉依然不放過他,騎到他身上去毆打他。

“停車,給我停車,把這個瘋女人放下去!”梁軍輝喊道。

司機怕出事,慌忙找了個路邊緊急停車。

梁軍輝和司機一起,將張牙舞爪的南嘉丟下車,然后迅速離開。

(十)

夜里十二點。

梁軍輝站在鏡子前,撫摸著自己臉上被撓出的紅印,想起自己剛剛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事兒,不禁惱羞成怒。

當下,他就打電話給柴若舒。

電話反反復復打了四五遍才被接通,梁軍輝內心更加不滿。

“若舒吶,你在忙什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柴若舒大腦一片遲鈍,聽不出老板語氣,懵懵地如實回道:“醉酒,剛醒。”

梁軍輝在電話中悶笑一聲:“哦,那還是我打擾你了。我被你那個朋友弄得顏面掃地,大半夜的睡不著,你倒是睡得挺沉。”

柴若舒愣了足足好幾秒,慢慢品咂過來老板這通電話的意思。

他是一尊笑面虎,人前永遠和顏悅色,但你若將他的和顏悅色當真面孔,倒霉的一定是你。

“那個,老板,南嘉她——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睡不著?”柴若舒酒還沒醒,記憶有些斷片兒,不過她依稀記得,晚上在酒桌上,南嘉和老板之間不是聊得很開心么。

“我好心送她回家,她犯了精神病似的,對我又打又撓。”梁軍輝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沒有情緒。

梁軍輝拉長聲音,柴若舒覺得此刻的老板像掛在墻上的一把影子,陰影能將自己整個人籠罩。

她瞬間清醒了些,想起南嘉在劇組時對著男演員又打又撓的事情,又想到醫生對她的診斷,心下暗叫不好。

“老板,這件事——”

“這樣吧,明天早上九點,你來我家,我們來說說這件事。”他心平氣和,好像只是交代她一件最平常的工作。

“好,好。”柴若舒掛了電話,腦中一直想著這件事,怎么都沒了睡意。

早上六點多,她簡單收拾了下,忙開車前往順義。

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梁軍輝家。這時候,梁軍輝還沒起床,柴若舒硬生生在冷風中站了半個多小時,才被放進屋。

梁軍輝生氣時,喜歡遷怒旁人,柴若舒知道這一點,所以也只能受著。

進了門,兩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老板,從富華齋路過,沒什么人排隊,給你買了些糕點,你當早飯吃。”柴若舒不動聲色將手邊的糕點放到茶幾上。

“嗯。”梁軍輝點了下頭。

“老板,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嗎?”柴若舒觀察著他的神色,輕聲問。

“昨晚不是都說了嗎?我送她回家,路上碰了碰她,她就發瘋一樣地打我抓我,你看我臉上——”梁軍輝指著臉上的紅印。

柴若舒有些犯難地皺起眉頭,似有難言之隱。

之前,她跟老板提起過南嘉身體出了點兒問題,但沒說是哪方面問題,現在就更不能說了,一說這事兒準黃。

“南嘉她有點單純,性格又比較暴躁,我代她向老板你道歉,我回去說說她,改天帶她登門向你道歉。咱們簽下她后,可別放過她,使勁兒給她安排工作,讓她給老板你打工賺錢贖罪——”柴若舒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梁軍輝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行了行了,你剛剛說,要帶她登門向我道歉是嗎?”梁軍輝眸色一暗。

“是。”柴若舒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可不是說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事情啊,我昨晚可被她打得不輕。”梁軍輝故意拉長語調。

“這——老板你是想讓她賠錢?可是她沒有錢,不如——”柴若舒的話再次被打斷。

“你不要裝傻。你也在圈內待這么久了,我明白點和你說,想要賠罪,就有個賠罪的樣子。一星期內,你把她送到我床上,這件事就算了,后續該簽約簽約,該捧就捧。”梁軍輝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態。

柴若舒“蹭”地從沙發上站起,“這不行。”

“不行?”梁軍輝冷笑,“那咱們這個簽約就此作罷吧,她愛簽誰家簽誰家,我倒看看有幾個冤大頭愿意接盤。”

柴若舒又緩緩坐下去,深吸一口氣,“老板,還有沒有別的——”

“沒有別的方案。柴總監,你覺得我像是個會被你說服的人嗎?你那一套談判技巧,別用在我身上。要么,你按照我說的做。要么,拎著你的糕點,出門不送。”梁軍輝端起茶杯,愜意地喝了一口。

柴若舒被激出了怒意,但她仍是克制住自己,保持謙和的姿態,開口道:“老板,你要什么樣子的女人沒有,為什么不肯放過南嘉?”

“我不放過她?”梁軍輝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從茶杯里抬起頭,“愿意爬我床的女明星多得很,我給她一個走捷徑的機會,她還不肯。給臉不要臉嘛這不是。”

柴若舒受不了梁軍輝這么羞辱自己的朋友,當下一字一頓地反擊道:“梁軍輝,和你合作這么久,第一次覺得你很惡心。”

尤顯不足,柴若舒又補了一句:“當年的窮小子攀上富家女來闖蕩娛樂圈,混是混出頭了,也丟了初心。糟糠之妻一腳踹開,所有你看得上的女人都要唯你馬首是瞻。你真的很惡心。”

大概是被柴若舒說破了自己不愿回顧的舊事,一貫氣定神閑的梁軍輝氣急敗壞,指著她罵道:“你是個什么東西,敢這么跟我說話!不想干了是吧,不想干就滾!”

“我會走的,不勞您趕。”柴若舒冷冷地看著他,眼底滿是不屑。

走出別墅,柴若舒覺得自己沒由來一陣失落,卻也輕松。

(十一)

柴若舒撥打南嘉的電話,是她媽媽接的。

“喂,若舒啊。”南媽媽慈和的聲音,給剛失業的柴若舒心中送來一股暖意。

“喂,阿姨,南嘉在家嗎?”柴若舒裝作無事發生,語態輕松地問。

“在的,在輸液。昨天晚上不知道參加個什么聚會,最后給我們打電話說自己被扔在馬路邊上,是我跟小燁去把她接回家的。回家后就一直哭,問她什么也不說,哎。半夜發高燒說胡話,我趕緊叫了醫生來家里。”南媽媽擔憂地說道。

“阿姨,我現在過去看看,方便嗎?”柴若舒輕聲問。

“方便方便,來了后,就在家里吃飯,阿姨中午做拔絲芋頭。”南媽媽熱情地說道。

“好。”柴若舒滿口答應。

柴若舒驅車開往長椿街。

南嘉的家在老小區內,面積不大,也沒有電梯,小區內的住戶除了老人,便是來京發展的外地白領。

明星們賺了錢,第一件事都會在北京買房子。但南嘉在圈內打拼這么久,也買不起北京的房子,想想也是很諷刺。

“阿姨。”柴若舒親切地抱了抱南嘉的媽媽。

“小燁,去給若舒倒豆汁兒喝。”南媽媽回頭吩咐坐在沙發上打游戲的歐陽燁。

歐陽燁抬頭瞟了一眼柴若舒,心不甘情不愿地應了聲:“哦。”

“阿姨,我去房間看看若舒。”柴若舒換完拖鞋,直接進了南嘉的房間,并反鎖了房間門。

“你來了。”南嘉氣色很差,半坐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打招呼道。

柴若舒走過去,坐到床沿上,問她道:“昨天晚上,你從國貿離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訴我。”

南嘉一愣,原本還算平和的臉,慢慢浮現憤怒的情緒。

“梁軍輝,他就是個畜生——”

柴若舒聽完南嘉敘述完昨晚的事情后,沉默了很久。

梁軍輝說,自己只是碰了南嘉幾下,南嘉就發了瘋。可是按照南嘉的說法,梁軍輝的行為已經夠得上強奸未遂。

比起自己那個劣跡斑斑的前老板,柴若舒自然是更相信多年的閨蜜。

“我們不提他了,你從哪里來,大早上的就跑來看我?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不多睡會兒?”南嘉問她。

柴若舒疲憊地笑了笑,“從梁軍輝家里來,我去辭了個職。你說得對,他確實是個畜生,不值得我再為他賺錢。”

“啊?”南嘉神情復雜,有些愧疚,“是因為我的事嗎?”

柴若舒替她掖了掖被角,“別多想。”

她沒打算把自己跟梁軍輝的吵架內容告訴南嘉,這個執拗又多愁善感的主兒聽了后,不知道是慪氣還是傷感,總歸,不要刺激她,對病情不利。

“那你接下來怎么辦?”南嘉問道。

“接下來?”柴若舒撐住下巴,眼底逐漸露出狠意,“我們要想辦法破這個局,不能坐以待斃。”

南嘉打量了幾眼她的神情,基于自己對她的了解,一般柴若舒說出這樣的話時,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了。

南嘉正要細問,門外響起敲門聲。

正好事情也談得差不多了,柴若舒就去開門,看到是歐陽燁端了一杯豆汁站在門口。

“我媽讓我給你的,趁熱喝了吧。”歐陽燁面無表情地說道。

柴若舒皺眉看了眼面前那杯渾濁的豆汁兒,其實她很不喜歡喝這玩意兒,但盛情難卻,她干脆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往自己喉嚨里灌。

豆汁的味道又酸又餿,柴若舒一直覺得,不吃個十斤榨菜再吐出來,都達不到這么沖的味兒。

歐陽燁欣賞著柴若舒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忽然覺得很有趣,唇角不禁彎了起來。

(十二)

柴若舒在南家吃完午飯,出了門,就給華夢公司的老板王西打電話,電話中闡明了南嘉現在所遇到的合約糾紛。

這個王西是個標準的商人,一聽到如此好的商機,腦中一盤算,決定不能錯過這個撿漏的機會,當下就熱情邀約柴若舒面談。

地點選在了王西朋友開的一間酒窖,比較私密。

“柴總監,來,坐下來嘗一嘗新品種的酒。”王西給柴若舒倒了小半杯紅酒,熱忱地邀請她品嘗。

說實話,柴若舒前幾天在國貿喝酒喝得有點傷,到現在都覺得胃里灼得慌,對酒有些反感,但既然是出來談事情,她不好掃別人面子。

“好。”她端著杯子,小呷一口,夸贊道:“口感很濃郁。”

“這是波爾多培植的新的葡萄品種,這種葡萄釀出的酒口感更平衡,香氣更濃郁,這不剛到,我朋友就邀我來嘗嘗,回頭柴總監走時,我挑一支買了送給你。”王西倒是大方。

柴若舒笑笑,舉起杯子,做出cheers的動作。

“是這樣,柴總監,我可以替南嘉出八百萬的解約金,并給她成立個人工作室。雖然,我這里給出的條件,和財大氣粗的大娛樂比不了,但勝在自由。我把南嘉當作合作伙伴,尊重她的一切。”王西一番話倒是說得誠懇,也分析了利弊。

柴若舒在選王西作為破局關鍵點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些想得很清楚了。她在酒窖里,就直接電話同步給南嘉。

南嘉挺高興,“王西的條件比較合理,這件事你幫我全權處理吧,我相信你。”

“好,那我就跟他繼續談,有什么新情況,我隨時告訴你。”柴若舒掛了電話。

馥郁的葡萄酒香,令柴若舒全身放松不少。她換了個姿勢,靠在桌沿上,問王西:“那王總打算何時推進這件事呢?”

“我隨時都可以,這幾天,柴總監可以帶著南嘉來我公司一趟,草擬一些合同上的細節,沒任何分歧的話,咱們就可以推進了。”王西回道。

“好。”柴若舒碰了碰王西的杯子。

碰壁清脆一聲當啷響,算作口頭協議達成的信號。

過了兩天,柴若舒帶著南嘉去華夢轉了一圈。華夢公司不大,僅僅占地一層,但依托于枝繁葉茂的互聯網巨頭集團,資源倒是不愁,王西本人在娛樂版塊的話語權也很重,基本說什么,就能拍板定下什么。

“還有什么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讓律師擬定合同,這可能需要幾天時間。”王西態度誠懇地詢問。

柴若舒看了南嘉一眼,南嘉說道:“暫時沒有了,王總想得很周到。”

“這個市場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吃肉,得讓別人喝到湯,如果你連湯都不讓別人喝,誰肯踏踏實實跟著你干活兒?蛋糕這么大,你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一定要分給別人吃。所以那些苛責合作伙伴的人,就是看不透這一點,以為自己占盡便宜,其實又壞又蠢。”王西說完,又補了句:“我們公司的員工很穩定,基本都跟了我好幾年的,有些從我創業起就跟著我了,我從不虧待他們。”

柴若舒聽出了王西的弦外之音,和南嘉相視一笑。

“這個王西以前沒打過交道,今天看著,好像比較靠譜,至少,沒用色迷迷的眼神盯著我。”南嘉出門時,隨口說了一句。

“男人好色是天性,只是把目標圈在合作伙伴身上,那就很蠢了。王西這人,很聰明,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柴若舒的話,似乎也意有所指。

南嘉不笨,聽出了柴若舒就是在指桑罵槐,不禁一笑。

只是,令躊躇滿志的二人沒想到的是,她們前腳才夸完王西靠譜,后腳王西那兒就出了事。

“柴總監,真是不好意思,《汴京一夢》這部劇是我們今年的重點劇,現在投資缺了一塊,我只能自掏腰包補上。總部黑天鵝那里我申請過了,他們可以批下來八百萬,但是走流程的話,需要一個月,你們可以稍微等一下嗎?”王西在電話中,聲音很愧疚。

柴若舒有些頭疼,“王總,因為你之前說,這八百萬可以在一周內到賬,我們才跟陽明那邊說一周內解約的。你現在這樣——我很難辦吶。”

“要不,你們再去跟陽明那兒說說,或者我去說?再者,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借到八百萬周轉一下。這事兒黑天鵝那邊都過了,肯定板上釘釘了,只是時間早晚問題。”王西試著提出解決方案。

可是,這些方案在柴若舒聽來,說了等于沒說。陽明那個人若是個好說話的人,她們何必走到這一步?八百萬不是個小數目,找誰能借八百萬?

“好,我想想辦法,回頭聯系。”柴若舒穩住心神,回道。

“真對不住啊,柴總監。”王西又道了一句歉。

“不用叫我總監了,我都已經從大娛樂辭職了。”柴若舒揉著太陽穴,聲音漸冷。

“叫你一聲總監,是對你江湖地位的肯定啊。”王西這時候,還能開得出玩笑。

柴若舒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這事兒很棘手,但她卻沒打算告訴南嘉,打算自己一個人抗。南嘉的狀態時好時壞,一直靠吃藥維持,因為轉換工作室,即將擺脫“陽扒皮”的控制,她這幾日心情好了許多,不能再潑她冷水了。

可是八百萬從哪兒來呢?

柴若舒試著聯系了幾個關系還不錯的藝人朋友,但他們都委婉回絕,肯借錢的,也只說自己最多借八十萬。

為了不叫南嘉簽約這事兒黃掉,柴若舒咬咬牙,主動將自己的房產抵押了八百萬。

過了兩天,南嘉與明陽之間順利解約。

在王西的辦公室內,南嘉和王西面對面坐著簽約合同,律師站在一旁把控,柴若舒也以南嘉經紀人的身份,和王西簽了合作約。

“南嘉,柴總監,歡迎你倆加入華夢。”王西伸出手,和兩名躊躇滿志的女人握手。

“以后就麻煩王總了。”南嘉笑道。

“該是我麻煩你才是。”王西狀似謙恭地說道,頓了頓,他又補了句:“你有柴總監這樣舍身為你考慮的好經紀人,未來一定會走得更好的。”

柴若舒生怕他把自己抵押房產的事情給泄露出來,忙咳嗽兩聲。王西反應過來,啞然失笑。南嘉覺察出不對勁兒,一直心里默默留意著柴若舒的神情。

三個人簽完合同后,就工作室的選址、人員招募問題,以及宣布南嘉正式加入華夢的新聞發布會聊了聊。

聊完后,王西就親自將二人送至電梯。

電梯門剛關上,南嘉就憋不住內心的疑問了,“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嗯?沒有啊。”柴若舒裝作若無其事。

“真沒有?”南嘉靠近她,一米七三的身高,也足以對柴若舒一米六五的身高形成壓迫了,“那王西為什么說你舍身為我?”

“可能是覺得我這段時間替你奔走牽線比較累吧,你以后可要好好對我,我為了你,都失業了。”柴若舒對上南嘉的雙眼,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在圈內這么久,柴若舒早就練就了撒謊的功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算面對多年親密好友,她也能做到望著對方的眼睛,顧左右而言他。

“好吧。”南嘉沒從柴若舒眼里看出什么,站直了身體,“那真是辛苦你了。反正等我身體養好了,有我一口吃的,絕對不會餓到你。不對,是只有一口吃的,我也餓著肚子,給你吃。”

“好,這可是你說的。”柴若舒頓笑。

電梯門打開的剎那,刺眼的光芒直射而來。柴若舒伸手去擋光,低頭趕路久了,還未察覺,最近的陽光是真的燦爛吶。看到陽光的一刻,像是看到了她們最光輝的生命。

品牌:謎鹿文化
上架時間:2021-11-11 11:22:07
出版社:杭州謎鹿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謎鹿文化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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