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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人美心甜,是武泗坡的小嬌花

  • 縱有千千晚星
  • 野櫚
  • 7754字
  • 2022-10-27 14:57:24

1

三月十五,天晴。

昨日夜里下了場雨,又急又大,武泗坡里好幾戶人家屋頂?shù)耐咂淮德湓宜椤R辉缙饋恚藗儽懔嘀b著水泥漿的木桶爬上屋頂重新修葺。

這會兒太陽還未完全升起,薄霧籠罩著整條街。街陡,彎彎曲曲自上而下,一棵百年黃葛樹倔強地挺立在這里。

黃葛樹旁邊是間糖水鋪,老板叫麻三,四十來歲,彎著腰往灶里添柴。鐵鍋里熬著紅糖水,灶邊置著個米桶,掀開來里面就要見底了。他瞧了一眼,然后嘆了口氣。

鋪子不大,從門檐上支出頂木棚,棚下擺放著兩張桌凳,往里一點就是火灶。

一個小年輕經(jīng)過,嘴里叼著根細細的木簽,往里瞅了一眼,問麻三:“三叔,甜兒哥在不在?”

麻三直起腰,盛了碗糖水給那人,然后指著屋里。門是半掩著的,窗戶卻是大開著。小年輕挪了一步,從窗戶望進去,屋里有個人影在搬東西,然后“嘭”的一聲,門被踢開了。

“給錢。”唐好甜懷里抱著三個箱子,挺沉,她側著頭,一腳蹬上凳腿。

柴小添一口糖水還沒咽下去,又給吐了出來。

麻三邊接下箱子,邊說著:“不用不用,小添是自家孩子。”

柴小添苦著的臉綻開花,應著:“就是,我跟甜兒哥你從小一起長大,沖這情誼,你對我也忒小氣了些。”

唐好甜勒著柴小添的脖頸,似威脅:“我要是再小氣些,就讓你跟你哥睡橋洞里去。”

柴小添能在邑北城里一幫窮兇極惡的潑皮中混個小頭頭的位置靠的就是這張嘴,得了便宜再賣兩句乖,對方實在又兇又惡就認。

他舉起雙手,求饒著:“不小氣不小氣,你人美心甜,是武泗坡的小嬌花。”

唐好甜搬出的箱子里裝的是年前攢下的陳米,五斤一袋,一箱兩袋,正好三十斤。陳米存放在陰涼的地方,米里還混著稗子、谷殼,小肉蟲、耗子屎,趁著今日出太陽,拿出來曬一曬。

柴小添盤腿坐在長凳上,雙手托著下巴:“這也不是個辦法,我聽橫方街的小牛兒說,明日米價還得上漲。”

這一句叫旁邊鋪子里的人也聽了去,哄著哭鬧嬰兒的婦人說沒天理。武泗坡里住著的都是窮苦人家,營生對他們來說本就是件難事兒,稍好一點的住在坡上的那抬滑竿的兩兄弟最近也沒個活路。米價一漲,他們都怎么活?

麻三心里也急。他是做糖水生意的,最不能缺的就是糯米,偏這糯米的價格是最高的。

唐好甜見她爹愁得臉都皺在一塊兒了,一股子火在胸膛里燒起來,她把抹布一扔,喊著:“小添,走。”

還剩半碗糖水沒喝的柴小添嚷著:“去哪兒呀,急急忙忙的?”

一把小小的折刀被唐好甜扔進帽子扣在腦袋上。

麻三攔她:“可不能惹禍事。”

唐好甜立即變了副乖巧模樣:“爹,我去找他們說理,肯定是要講理的。”

拐出武泗坡,唐好甜跟柴小添說:“把兄弟們都叫上。”

柴小添覺得她言而無信:“你不是說只動嘴皮子的嗎?”

唐好甜一掌劈在他后腦勺上:“我又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不能讓別人給欺負了。”

2

江非夷是在半夢半醒間被人叫醒的。

來叫他的人是公司賬房的葛算盤,手是又巧又靈活,一盞茶的工夫就能把銀算盤打成金算盤,你只管聽銀元進袋的聲音。

論起來,江非夷還得管葛算盤叫一聲“師父”。

葛算盤臉色難看,平日里待這個小徒弟很是嚴厲,算錯一分一毫都是要罵上兩句的。可不巧,他剛剛才知曉,這個小徒弟卻是公司大少爺。

他佝著腰,行了個禮,被江非夷攔下。

“少爺,出事了。”

鴻豐公司是邑北城里的三大公司之首,做的是糧油生意。承祖上的庇佑,它在風云涌動的百年時間里依然屹立不倒。大老板江選和二老板江淞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大哥江選是正房宋蘭九所生,同書香門第出身的母親一般,身上也染著股書香氣;江淞是江太老爺去世的妾室所出,唇紅齒白的模樣在少時叫不少人認成女娃,經(jīng)歲月的細細雕琢,這會子瞧著硬氣了不少。

江姓兩兄弟當年是同日娶親。江老夫人看重門戶,擇媳當良,江選迎了城北祖上五代為官的唐志君進門,通詩書,寫得一手好字。江淞娶的是城西匯壽商行的小女兒周筠,八歲時她就跟在她父親身邊學習經(jīng)商之法,聰穎明慧。

江非夷是江淞和周筠之子,江家現(xiàn)在唯一的孫輩。早早被他母親周筠藏了身份扔進公司賬房里,要他先把這算盤打得通透了,再跟在大伯父親身邊學習。

鴻豐公司門口擁著好些人,大多人身上是粗布襤褸,穿得稍好一些的擠在前面十分賣力地要往鴻豐公司里闖,被人攔下就開始推搡人,罵罵咧咧著作勢要動手打人。

葛算盤路上跟江非夷說:“是長江邊上的一群潑皮,本來就吃不起飯了,米價再一漲,他們惱羞成怒說要砸了公司。”

江非夷聞言腳步快了許多,問他:“兩位江老板還沒回來?”

前日兩人去了西南的姚安談生意,說是今日回。

“想是昨夜下了場大雨,路被沖了不好走,最快也得下午才到。”

他二人停在公司門口。

瞧清了陣仗,江非夷搖頭道:“怕是等不到下午了。”

臺階下是公司的男職員圍成一排抵擋著來勢洶洶的潑皮,女職員站在江非夷身后,沒見過這場面,嚇得用手帕遮眼,更有人在微微啜泣。

江非夷掃了一圈下面的人,眼神落在街角的石樁上。

那里站著兩個人,同坐在石樁上的那人在說話。瞧身形,那人像是個女的,帽檐遮住了臉,看不清模樣,但瞧旁邊兩人對她畢恭畢敬的樣子,江非夷認定她就是能說上話的人。

“那邊,那位姑娘。”

唐好甜抬眼,帽檐下的一雙眼睛又清又亮,循聲找來,就看見了臺階上的長衫男人。

“叫我?”

江非夷點頭:“是。”

唐好甜起身,忘了腿上還放著柴小添買來的兩個肉包子。包子骨碌碌滾到了地上,心疼死了柴小添。

踩過一攤積水,唐好甜微微仰頭,問江非夷:“你是掌事的?”

一旁的葛算盤接過話:“這是江少爺。”

鴻豐公司的老板姓江,邑北城里的兩歲娃娃都知道。

唐好甜撐了撐腰,漫不經(jīng)心道:“米價上漲的事兒也是你管的?”

葛算盤又說:“這事……”

唐好甜一個冷眼橫著他,打斷他的話:“我問你了嗎?”

葛算盤話沒說完還被兇,咬著了舌頭,“嗷”了一聲,惡狠狠地盯著臺階下的姑娘。

江非夷掂量著,目前自己還只是個打算盤的身份,說:“這事是江老板做的主。”

言下之意,實在與他無關。

唐好甜認不清理:“你是江家的少爺,總能拿個主意不是?”

潑皮們還在鬧,架勢更兇,吵吵嚷嚷的,惹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人。

即便這樣,江非夷還是搖搖頭:“不能。”

唐好甜氣得鼓起腮幫子,喉頭仿佛燃著一團火。

江非夷走下臺階,跟她面對面,商量著:“瞧著這些人是你帶來的,能不能讓他們先回去,等兩位江老板回來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唐好甜取下帽子,將小小的折刀握在手里,一開一合,然后冰冷锃亮的刀身就抵在江非夷的腰上。

“你覺得我是個講理的人?”

3

葛算盤被唐好甜的舉動嚇得不輕,一邊伸手把女職員們攔在身后,一邊勸著:“姑娘,有話好好說,犯不上為了這點小事鬧得出入警察廳。”

唐好甜轉頭看他:“小事?”又問江非夷,“在你們眼里這些潑皮無賴性命卑賤,吃不上米還可以啃樹皮、吞沙石,所以就算是把他們逼上絕路也只是小事一件是不是?”

像是配合唐好甜一樣,一粒石子砸在江非夷的身上。

接著,是無數(shù)的石子向他砸來。

江非夷倒不覺得疼,就是背后受力,抵在腰上的刀尖把長衫劃拉出了一個口子。

他垂眼瞧,抬頭的時候對上唐好甜的視線,肯定地答她:“不是。”

“嘁!”唐好甜輕哼。

唐好甜收回折刀,指尖抵在刀背上,又說:“眼下是我找了人來鬧不錯,但我要的不過是一個說法而已。”她眼神凜冽,“你給不給?”

吵鬧的聲音就在耳邊,她的聲音混在其中,聽來卻不一樣。

江非夷直了直腰,左手半垂在腰腹前,遮擋住長衫上的破口。

他說:“自然會給,只是……”他看向臺階上的葛算盤,又同唐好甜說,“稍等一下。”

他走上了臺階,微微低頭跟葛算盤說了兩句話。

也許是談得不太好,葛算盤看了唐好甜好幾眼,想要把江非夷先往公司里請。

江非夷沒動,他聲音清朗:“這只是件為難事,不是見不得光。何況牽扯著邑北城里的所有百姓,更要敞亮了說。”

當初葛算盤第一眼見這小賬房就知曉他固執(zhí),那時候仗著自己是公司老人的身份沒什么要顧忌的,聽得不痛快就狠狠地斥責他兩句,現(xiàn)在卻不能了。

葛算盤為難地說:“這幫潑皮實在兇狠,如果真鬧了起來,連公司也可能給砸了。到時候兩位江老板那里……”

“我去說。”江非夷截住他的話,“況且他們只是想要個說法而已,不至于真的動手。”

葛算盤活了大半輩子,見識過不少混亂場面,眼前這幕不是最激烈的,但難保不會愈演愈烈。

他嘆了口氣,想了想道:“那……那就少爺做主吧。”

得了支持,江非夷心頭松了口氣。

江非夷三個月前被周筠扔進公司,整日窩在賬房里,忙的時候連口飯也吃不上,得了空也不敢松懈,把這些年公司的賬目翻了個透。他心里有了底,這時也大概明了,從年前到現(xiàn)在月月只漲不降的米價對城中平常百姓來說,確實是件難事。

日頭正高,地上蓄著的積水被金燦燦的陽光蒸發(fā)干凈,江非夷抬眼的時候覺著有些刺眼。

江非夷走下臺階,步子有些踉蹌,他定了定身子,同怒視著自己的唐好甜說:“說法我給你,但你得先叫這些人回去。”

他倒挺聰明,還會討價還價。

唐好甜不樂意道:“你怎么給?”至少得白紙黑字寫清楚,要是賴賬,她還能去警察廳討個說法。

像摸透她心思一樣,江非夷承諾:“就如你所想。”

很快葛算盤就遞來一張信紙,上面的字體是毛筆書寫的,最后面落了名,不同于前面筆鋒勁道的草書,很是端正。

唐好甜識得的字不多,這三個字卻認得:“江非夷?”

“是我。”

將信紙折好揣進袖口里,唐好甜扭頭朝柴小添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讓兄弟們先散了。

柴小添一直盯著唐好甜這邊的動靜,立馬領會意思,交代了一聲,一幫潑皮四下散開,誰也不吵鬧了。

鬧事的人一散開,抵擋的人墻也退了回來。

葛算盤擦擦汗,說:“姑娘先回去吧。”

唐好甜冷哼:“我想在你這地兒多待似的。”

莫名吃癟,葛算盤不想跟她多糾纏,連連點頭:“是是是,姑娘心氣兒高,不愿意跟我們多處,便快回自己的地界兒,剩下的事等兩位江老板再定奪。”說著就轉身往回走,還不忘突然轉換的主仆身份,先請江非夷。

唐好甜聽出葛算盤的話頭不對,高聲叫來同柴小添站在一塊兒的那人:“小牛兒。”

小牛兒個子小,身子也單薄,第一眼瞧著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其實比唐好甜還年長兩歲。他在學堂窗外偷聽過幾堂課,認得的字比她多,接過她剛翻出來的信紙掃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甜兒哥,他詐我們。”

4

信紙上寫著,米價上漲的事兒緩一緩,等鴻豐公司的兩位老板回來再做主。

唐好甜拉著一個男職員問:“你們老板什么時候回來?”

男職員知道唐好甜是這幫潑皮的頭頭,不敢惹,老實地回答:“最快也得今日下午。”

柴小添見勢不對,又把兄弟們叫了回來。

這下人墻來不及拉起,潑皮們一擁而上,直接堵在公司門口,把江非夷包圍起來。

葛算盤嚇出一身冷汗,雙腿直哆嗦,眼見著就要跪下,是江非夷把他撈了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江非夷皺著眉,喉嚨干涸,喉結滾動時扯出一絲疼意。

“什么意思?”唐好甜走進人群里,信紙被揚到半空,被風吹起一角,“我還想問問江大少爺是什么意思,拿著這張破紙就打發(fā)我半天的時間,未免太不要臉了。”

江非夷手里一沉,葛算盤又跌了一跤。

他跟葛算盤說的,跟這信紙上的內(nèi)容,大不相同。

他低頭貼在葛算盤耳邊:“師父,你……”

潑皮們蠢蠢欲動,葛算盤實在撐不住身子,跪在了地上,衣衫帶起細細的灰塵。

唐好甜往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瞧地上的人,嘴里罵了一句,又問江非夷:“我是不是太客氣了,所以江少爺沒拿我當回事兒呢?”

聽她這樣說,潑皮們伸手就要扭打開來。

女職員們嚇得敞開了嗓子喊叫,男職員們左右去攔,本來已經(jīng)平息下來的戰(zhàn)火這下徹底燃燒起來。

戰(zhàn)火的中心,江非夷和唐好甜對視著。

混亂之中,不知道是誰推了一把,唐好甜踉蹌著往前撲去,眼見著就要撞向江非夷,那個人卻比她先倒下了。

“殺人了!”

有人突然號了一嗓子,失控的場面戛然而止。

柴小添擠進人群里,撈起撲跪在地上的唐好甜:“甜兒哥,哪根骨頭摔斷了?”

唐好甜瞪了他一眼:“我好著呢!”

她剛站起來,雙手就被人壓制住,又被扣在背后。

不止她一個被擒,還有柴小添。

唐好甜掙扎著去瞧,本來鬧事的潑皮一個也見不著身影,轉頭再看,只見著小牛兒逃跑的背影,鞋都跑掉了一只。

旁邊的人喊著:“去警察廳!”

收押室里,唐好甜和柴小添雙手抱著頭面對面蹲著,鐵門外有個拿警棍的年輕警察盯著他倆,不讓他倆說話。

“小哥,幫幫忙,沒點兒動靜,我快憋死了。”柴小添不耍嘴皮子就難受,又蹲得腿麻,想活動活動筋骨,順便套套近乎了解下外面到底什么情況。

警棍敲在鐵門上,發(fā)出嗡嗡的聲響,把柴小添給嚇了回來。

一個年長的警察過來,跟年輕警察說著話。

柴小添立刻不老實,撞了撞唐好甜的胳膊:“哎,真有你的,動起手來一點不含糊,直接把人撂倒。”

剛剛同他倆一起進警察廳的,還有被三四個人抬著、不省人事的江非夷,瞧著那模樣,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

唐好甜“呸”了一聲:“我挨都沒挨著他。”

“那他咋倒的?演苦肉計呢?”

前兩天百花劇院演了場新戲,柴小添混進去看過,講的是一個男的裝生病扮可憐留住一個女的,當時他旁邊有個女學生紅著臉跟同學講:“這男的好不害臊,使苦肉計呢。”

他給記了下來,換湯不換藥,他猜江家那個大少爺也是個不要臉的主兒。

唐好甜想起早上的肉包子還沒吃,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不想搭理柴小添:“我哪里曉得,滾一邊兒去。”

柴小添撇撇嘴:“忒不厚道,早曉得當時不拉你跑就好了,也不至于跟你蹲這兒。”

屁股上狠狠地挨了一腳,柴小添老實地閉嘴。

鐵門外的年輕警察手里拿著小冊子,看了看兩人,在冊子上畫了兩筆,然后打開鎖:“出來吧,人醒了,沒你們事兒了。”

柴小添立馬鉆出來:“小哥,什么情況,不把她多關兩天?她把人打暈了,也許是打死了,得好好審。”

年輕警察一頭霧水:“你倆不是一起的?”

柴小添撇清關系:“不是,我就是看她一個女娃跪地上不好看,發(fā)善心拉她一把,就被關進來了。我是好百姓,壓根兒不認識她。”

身后的唐好甜黑著臉,勒著柴小添的脖子嘴角抽搐:“不好意思,我弟弟腦子不好。”

柴小添不認:“小哥,我真不認識她。我有哥,叫柴盡冬,你去長江邊上打聽打聽,是個老好人。我也是個好人,我……”

被唐好甜捂住嘴,柴小添的聲音含混不清,年輕警察也無心聽,掏掏耳朵,想起來道:“就是柴盡冬來保的你倆。”

唐好甜松開柴小添,兩兩相望,都是一臉哭相。

5

江非夷喝了兩碗熱粥才緩過來,腦子清醒了不少,跟警察說:“是我自己摔的。”

葛算盤扯他:“少爺,非親非故的,沒必要偏袒那個姑娘,況且她今日還鬧事,罪加一等。”

江非夷糾正他:“是談判沒談攏而已。”

“少爺。”

“真是這樣,本來談好了,我們這邊出了點岔子,生了誤會……”

“少爺!”

濃眉大眼的警察喝了一聲:“吵什么呢?當這里是武泗坡了,沒有一點紀律!”

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響起:“武泗坡怎么沒紀律了?白天做生意,晚上關門睡覺的,跟哪條街不一樣了?”

柴小添有些不服氣,他自小就在武泗坡里長大。就算在邑北城的人眼里武泗坡是個魚龍混雜、潑皮無賴聚集的地方,可他就是聽不得別人提起武泗坡時還帶著一絲一毫嫌惡的語氣。

濃眉大樣的警察沒想到還有人叫板,甩著警棍:“來比畫比畫?”

柴小添小心避開空中亂舞的警棍,換了副臉色:“不敢不敢,您是官我是民,在您的地界兒上,您說什么是什么。不就一個武泗坡嘛,是該整治整治了,小混混太多了。”

唐好甜恨鐵不成鋼,只想一巴掌拍死他。

怕自己真在警察廳里動手,唐好甜忍著怒火,偏過頭。看到江非夷正盯著她看。

“看什么看?”唐好甜一只腿搭在長凳上,一副無賴樣子。

原本是想嚇嚇江非夷的,沒想到他卻笑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柴小添滿屋子轉悠:“怎么沒事?腿都給爺蹲麻了,我一無辜小百姓,找誰說理去?”

“有完沒完?”唐好甜咬著牙,手指掰得咯咯響。

柴小添料定唐好甜不敢在這里動手,一個轉身坐在江非夷旁邊。兩人中間隔著一方小小的木桌,上面擺著好幾份糕點,他捏起一塊喂進嘴里,后知后覺地問:“我能吃吧?別小氣,趕明兒還你。”端起其中一盤又問唐好甜,“剛才你的肚子不是唱花鼓戲呢,吃點兒?”也沒等人反應,硬塞了一塊進唐好甜嘴里。

白色的碎屑粘在唐好甜的嘴邊,一方手帕被遞給她,江非夷指著嘴角:“擦擦。”

唐好甜遲疑著接過來,半晌才問:“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江非夷好笑地反問她。

“他們說是我把你打傷的,你不是昏過去了嗎?這下醒了就死不了了吧?”

畢竟是一條人命,不管她有沒有動手,光是誣陷也夠她受好一陣兒的了。

“你沒有。”江非夷又遞給唐好甜一盤糕點,“是我餓昏了過去,跟你沒關系。”

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唐好甜又吃又拿的,再加上現(xiàn)在肚子真餓,沒力氣擺臉色,便老老實實地坐在邊上吃糕點。

一口一個,真好吃。

眼看著一盤子快見底,柴小添伸手來搶:“少吃點兒,你的臉胖了好多,再吃就嫁不出去了。”

唐好甜被嗆著,旁邊有人體貼地遞來一杯茶水,是江非夷。

“謝……謝謝啊。”

兩人吃完,抬頭一看,門口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個人。

柴小添本來蹺著二郎腿,看清那人的臉,嚇得往桌下鉆,還不忘拉著唐好甜。

“這會兒知道躲了,早做什么去了?”來者聲音渾厚,像是為了裝兇故意壓低了嗓音說話。

柴小添探出頭,嘿嘿笑著:“哥,我們啥也沒干,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

柴盡冬是從長江邊上趕來的。雖然小牛兒只說了個大概,但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在路上其實想好了要是對方故意刁難該怎樣化解。只是沒想到到了警察廳,對方根本無意追究,甚至擔下了所有責任,他只跟著去簽了字就能把人領回去。

“走吧,還想待到什么時候?”柴盡冬伸手去拉唐好甜。她沒甩開他的手,果然得對她使硬法子才能變老實。

出了警察廳大門,柴小添還纏著江非夷討要些糕點,越多越好,要是方便,能送來武泗坡更好。

柴小添這人臉皮厚,跟誰都裝熟,要是碰上性子硬一點的人,肯定少不了一通罵或者一頓打,偏偏江非夷不一樣,他點點頭,甚至熱情地邀請柴小添:“我每天都備著些,你要是想吃了就來找我。”

柴小添特喜歡江非夷:“上道啊兄弟,以后有人找你麻煩就報我的名字,柴小添。要是嚇不住,你就報她的,”他指著唐好甜,“唐好甜。江湖人稱小甜兒哥,猛著呢,能嚇死幾個壯漢。”

唐好甜被柴盡冬抓著,沒法發(fā)作,不然早把柴小添一腳踢下臺階了。數(shù)一數(shù)也有三十多級臺階,怎么著也能把他摔個半死。

不能動手,她只好用眼刀在柴小添身上劃拉幾刀。

唐好甜看過去時,正好瞥見江非夷那件腹部位置破了口的長衫,那是她劃的,起先沒注意,這下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嘖嘖,這些沒良心的,來警察廳觀光旅游呢。”

下了臺階,唐好甜才看見剛剛跑掉的潑皮兄弟都蹲在路牙子上,見他們下來,挨個兒站起來迎著。

葛算盤跟在江非夷后面,被這陣仗嚇得雙腿又打哆嗦,湊在江非夷耳邊說:“少爺,你看看這幫人,兇神惡煞的,都不是好人。”

不巧的是,這話叫唐好甜全給聽見了。

她走在江非夷前面,光聽江非夷旁邊那老頭兒干巴巴的聲音就曉得一定是被嚇瘋了,再想想那個能把自己餓昏過去的江非夷,指不定現(xiàn)在嚇得一張笑臉慘白,要人扶著才能走呢。

想到這兒,她樂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從警察廳出來是條長街,武泗坡和鴻豐公司是同個方向,得在第三個路口才分開。

忍了許久,唐好甜終于回頭。

身后的兩個人確實是一個攙扶著另一個的,只是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樣,而是江非夷攙著葛算盤。

想著是要跟這幫潑皮分道揚鑣了,葛算盤好不容易松開江非夷挺直了腰板,可沒走兩步腿又軟了。他覺得,就算不同路,這幫潑皮不懷好意的眼神也叫他沒法好好走路啊!

江非夷趕緊上前攙住要摔倒的葛算盤,穩(wěn)住了人才說:“不好意思,還害得你們往警察廳跑一趟。”

柴小添擺擺手道:“沒事沒事,能蹭個長期糕點票,不虧不虧。”

柴盡冬打掉他的手:“別賣乖,回去收拾你。”

唐好甜冷著臉對江非夷說:“當扯平了。”

她劃破了他的長衫,他讓她蹲收押室,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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