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叔一大早出發,到了村里,已經是下午。
八年過去,村里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埋人的后山,又多了幾座墳墓。
將劉杰的靈牌請上堂屋的供桌,上香之后,我便和三叔上了山。
三叔的母親也埋在后山,不大的墳堆正中長著一顆槐樹,猶如撐著一把綠色的大傘,將整個墳堆遮蓋其中。
看到這一幕,我臉色有些難看。
“三叔,這槐樹怎么這么大?”
三叔看著槐樹搖搖頭:“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我皺著眉,有些猶豫。
墳頭長樹代表這地方是塊好穴,風水旺,預示子孫后代富貴昌隆。
可要是樹太粗或者帶刺,完全覆蓋了墳地,這說明此處濕氣重,根系發達可能破壞金壇(棺木),對子孫后代不利。
再加上這是顆槐樹。
槐樹屬陰,對子孫更加不利,不僅身體容易出問題,還會影響家運,甚至絕嗣。
當然,這只是風水上的說法。
在我看來,濕氣重則代表三叔的母親極有可能還未腐爛,甚至被水氣浸泡,變成了真正的浮尸。再加上槐樹如傘,遮蔽天光,陰氣匯聚,極有可能三叔的母親已經化作兇靈。
浮尸不動,兇靈不起。
一下子犯了兩個忌諱。
我搖搖頭對三叔道:“三叔,墳是不能遷了,明天正午,你叫上幾個火氣旺的年輕人先將這顆槐樹砍了,記住一定要斷根?!?
“然后呢?就能遷墳了?”
我不明白三叔為什么對遷墳這么執著,聞言繼續搖頭道:“遷不了,槐樹積累太多的陰氣,沒有一年半載散不了的?!?
“可都準備好地了,陰井也挖好了,這.......”
“那也不行?!?
我堅定的拒絕。
三叔還想說什么,嘴角動了動,最后只是點了點頭。
下了后山,我去拜見村里的長輩。
眼看到了晚飯時分,也不見三叔出現,心中有些奇怪。
之前在路上說好了去三叔家吃晚飯的,這都到點了卻沒有動靜,難道是我不給遷墳,生氣了?
正想著,就看到一個穿著深色布衣的中年女人匆匆找來。
這人我也認識,正是三叔的老婆三嬸。
看到我,三嬸隔著老遠就喊了起來:“曉龍,曉龍,快去看看你三叔?!?
“三叔怎么了?”
我迎了出去,當看清三嬸的時候,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三嬸滿頭大汗,身上就沒有一處是干凈的,手上,衣服上紅紅的,像是沾染著混合了鮮血的泥土。
聽到我的話,三嬸一邊催促我快走,一邊帶著哭腔道:“你不是讓你三叔明天砍樹嗎?你三叔看時間還早,就拉著我上了后山。
可沒砍幾下,那槐樹,那槐樹被砍的地方就流血了。
我當時就停了,可你三叔卻是個倔牛,硬生生的將樹給砍倒了。
誰知道樹一倒下,你三叔也跟著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搞什么?三叔幫了我爺爺這么多次,難道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聽到三嬸的話,我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三嬸不敢反駁,只能罵著自己老公,催促我快點。
跑到后山,山上已經圍了不少人。
看到我,人群急忙讓開了一條通道。
穿過人群,我清晰的看到,長在三叔母親墳頭的槐樹已經倒在了一邊,被砍斷的位置還在向外滲著鮮血一樣的液體。
墳前的香燭還未熄滅,卻仿佛受到壓制一般只剩下豆大的火焰。
三叔則躺在旁邊的小路上,毫無知覺。
我看向三嬸問道:“三嬸,除了你和三叔,還有誰砍過樹?”
“沒,沒了,就我們兩個,曉龍,你快看看你三叔?!?
我點點頭,走上前查看。
三叔雖然毫無知覺,但全身的肌肉緊繃,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快速的轉動。
從爺爺留下的工具中找出銀針,插入三叔的十指,頓時和槐樹斷口上一樣的紅色液體順著銀針滲了出來。
我緩緩轉動銀針,直到三叔全身的肌肉松弛下來,才一抹頭上的汗水道:“三叔沒事了,等天亮就會清醒。”
看了一眼墳墓,我接著道:“請各位幫個忙,用黑布將墳墓蓋起來,千萬不能照著月光。然后大家各自回家,鎖好家門,今晚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門。”
我雖然很少回來,但村里人都知道我跟著爺爺學了拾骨匠的手藝,聞言紛紛行動起來。
做完一切,回到堂屋,將三叔安置在臨時找來的門板上,我望著三嬸嚴肅道:“三嬸,今天已經算動了土,驚擾了陰靈,這墳只能遷了。
明天一早,等三叔醒了,你們便挨家挨戶的去找人,無論如何一定要籌齊四個屬龍,四個屬虎的年輕人幫忙遷墳?!?
三嬸連連點頭:“嗯,我記下了,明天就算是磕頭去求,也一定把人湊齊?!?
我輕嗯一聲,道:“三嬸,去給堂屋的靈牌上柱香,今晚你和三叔就待在這里,不要離開?!?
三嬸再次點頭,拿著火機就去給劉杰上香。
相比起三叔,三嬸明顯穩健許多。
夜色漸濃,今晚的村子格外安靜。
我坐在堂屋的躺椅上昏昏欲睡,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覺手臂被人劇烈的晃動,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三嬸滿臉驚恐的看著我。
“曉龍,你三叔,你三叔........”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看向三叔。
之前已經好轉的三叔全身肌肉緊縮,腹部高高挺起,四肢扭曲,整個人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躺在門板上。
彎曲的手指讓銀針不斷的向外滑出,帶出點點紅色液體,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香味。
鼻翼扇動間,我從那異香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會這樣?”我望向三嬸:“三嬸,你們除了砍樹還做了什么?”
三嬸被這一幕嚇得不輕,聞言飛快搖頭:“沒,沒有,除了砍樹,我們什么也沒做。”
“那怎么會有血腥味?”
我皺著眉,這異香是浮尸特有的味道,不足為奇。但這夾雜其中的血腥味卻代表詐尸。
一切已經超出了我的計劃。
面對我的目光,三嬸似乎想到了什么,諾諾說道:“會,會不會是因為我,我身上來了?!?
“身上來了?大姨媽?”我頓時提高音量:“見紅不能動墳,你不知道?”
三嬸都快哭了:“我,我,我以為只砍樹沒事啊?!?
數聲輕響傳來,三叔手指上的銀針掉落在地上。